The Second Second

Chapter 3

多年后去回忆，哈利也不能说救世主在阿兹卡班的待遇不好，从他的牢门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不同于其他囚犯的铁栅栏，救世主的牢门是一扇完整的门，只是钥匙握在看守的傲罗手里。推开门走进去，不少人大概会感叹救世主在阿兹卡班的待遇。这间牢房有一个小客厅，独立的卧室和卫浴间，甚至一个简易的厨房。傲罗会定期送新鲜的食材来，如果救世主不愿意吃牢饭可以自己开个小灶。

一个多么温馨体贴的囚笼啊。救世主有时候会想，这比他童年的待遇好了太多，所以他真的不该抱怨什么，不是么？可是囚笼再温馨舒适，也是囚笼。

他的朋友们经常来看他，韦斯莱一家，赫敏，纳威，卢娜……许多朋友。他们对外界的消息避而不谈，只是和哈利聊天说话。他们给他带来消磨时间的东西，拼图，书本，有时候一起吃饭。哈利知道他们都进入魔法部工作，一点一点走上高位。他有时候想问自己的朋友们，问问他们知不知道是谁把他送了进来，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效力。可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心理是荒唐的，傲罗辖区的守卫在他进来的时候被大换了一次，原本立下大功的凤凰社成员，比如金斯莱·沙克尔，都被魔法部以战争英雄要享清闲的名义丢到了隔壁的摄魂怪辖区。他知道他的朋友们是想帮他，他也知道这样的意图不能在这里说出来。有些事情可以暗地里风起云涌，可一旦摆上台面，就是功亏一篑。

他从没有和自己的朋友们说过，他们走后，一墙之隔的摄魂怪变得更加难熬。那些被召回的邪恶生物不知道是魔法部故意要给谁苦难，他总是做噩梦，整晚整晚睡不好。可他一次也不提，再有人来看他，他依然微笑着和他们说话。

和巫师界对抗很累，哈利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毕竟他还没有忘记五年级。他有时会想说，就这样吧，别费劲儿了，反正他没想过要出去，没想过要怎样面对那些他保护了，却把他关起来的人。他想起二年级时做的那个梦，梦里他被关在动物园的铁笼子里。他想他现在就是在那个铁笼子，他一辈子都在那个铁笼子，只是笼子上的标签不是“小巫师”，而是“救世主”，下面还有破折号，解释他为“大难不死的男孩”。

他还记得那一天自己正坐在客厅拼拼图，来接他的金斯莱说他瘦削了很多。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不同于其他囚犯的居家服显得松松垮垮，玻璃桌面倒映着他的脸，曾经历经苦难的疲惫在他眼睛中加深，被有段日子没修剪的长发遮挡着，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楚。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摆正一块处于边缘的拼图，很平静地说：“我今天也不打算出去。”结果金斯莱抽出魔杖，二话不说炸开了他脚腕那条束缚着他不能离开阿兹卡班的透明锁链。

哈利记得自己当时半天没有动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傻乎乎地动了动自己的脚腕，警惕地问金斯莱，五年级他去魔法部受审，韦斯莱先生说韦斯莱夫人晚饭做什么。

“炸肉丸子。”金斯莱回答，“换件衣服吧，哈利，你再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可是……你应该在摄魂怪的辖区……”

“情况不一样了。我想，除了我，他们不放心任何人来做这件事。”金斯莱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去吧，大家都在外面等你呢。”

哈利茫然地站起身，要不是金斯莱提醒差点忘记换掉身上的衣服。他在卧室的衣柜里挑挑拣拣，在阿兹卡班住了两年，这些衣服很少有用上的机会。哈利勉强找出一件能穿的，认出那是一件达力的旧衣服，随意地套上了。他的牢房在阿兹卡班傲罗管辖区的最里面，穿戴整齐，他就跟着金斯莱离开，路上其他牢房关押的食死徒们大声地讥笑着。

“哦——是波特！”

“波特，你打败了伟大的黑魔王，为什么被关进了阿兹卡班？”

“听说是杀人罪！”一个食死徒用力敲着栅栏。

“你可说错了，戴斯（Death）！”另一个食死徒说，“还不知道么？有人说，波特会是下一个黑魔王！”

食死徒们发出尖利刺耳的嘲笑声，金斯莱用了几个静音咒，侧头去看他的神情。他不记得自己表现的怎样，只是那些话毕竟已经听了太多，再看金斯莱的表情，他推测自己是冷静的。确实如此，从金斯莱的角度看去，二十岁的少年神色平静，那些锥心的言语好像一个字也没有听到。注意到金斯莱的视线，哈利稍稍偏头，问到：“怎么了？”

“……不，没什么。”金斯莱愣了片刻，一言不发地继续带路。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去注视身后的青年，明明是和十五岁初见没什么差别的脸，曾经的少年气却一分也找不到。现在的哈利几乎是苍老的，他的平静是一种死气沉沉，不同于他的十五岁，甚至不同于他刚入狱的时候。

他们终于走到阿兹卡班的大门前了，哈利在咫尺的自由前站住脚，扭头看着金斯莱。这是深夜，乌云带着大雨倾盆前的威压遮蔽天光。阿兹卡班门口的傲罗宿舍从窗户漏出一点烛光，朦胧地照着哈利神情中的困惑。金斯莱没有多说话，他站到哈利身侧，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举起魔杖对准大门，念了一个咒语。沉重的铁门迟缓地打开，金斯莱左手微微用力，推了哈利一把。

一朵烟花突然在空中炸开了。哈利还在发怔，第二朵，第三朵……韦斯莱烟火照亮了阿兹卡班，照亮了等在门口的人们，照亮了最前面，罗恩手里捧着的冬青木凤凰魔杖。

哈利终于从怔愣的状态中找回了自己，他下意识转头去看阿兹卡班的大门。烟火声中，铁门缓缓关起，金斯莱站在正中的地方，手背朝外，对他挥了挥手。

他出来了。

朋友们围上来拥抱他，可他只是看着阿兹卡班的大门。

他出来了，可……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出来，甚至于，没想过自己要出来。

哈利有些不习惯地接受朋友们的热情，被推上施了空间扩大咒的车。车子一到伫立着阿兹卡班的小岛边缘就飞了起来，脱离了魔法部对阿兹卡班的监控范围，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些年来做的所有准备。他们努力了两年，唤醒民众，占据高位，给部长施压……终于，就在今天，威森加摩开庭，正式审判哈利·波特威胁社会一案。

“五分之四的人同意你无罪，比马尔福预想的要多！”赫敏高兴地说，“终于，哈利，你终于离开那个该死的地方了！两年，我们都盼着这一天……”

“等等。”哈利轻声说，“你说……马尔福？”

车里安静了片刻，双胞胎你捅捅我我捅捅你，过了一会儿，罗恩不情不愿地开口了。

“是啊，马尔福。”他说，“你……最后一件事不是给马尔福家作证？他倒是惦记着恩情，也是忙了两年了。”

“他用了一年时间上位，现在已经坐到了副部长。”赫敏轻声说，“这一年里马尔福家的财力起了很大作用，再加上他们现在的影响力……马尔福帮了很大的忙。”

“帮忙？还情？”哈利挑起一边眉毛，“给他作证的时候我就和他两清了，他现在是还什么情？”

“哦……别说这个了。”赫敏岔开话题，“哈利，听着，我认为现在，首先是要把你出狱的事情——”

“我不接受任何采访，也不希望这件事出现在任何媒体上。”哈利迅速地说，车子慢慢落在通往陋居的小路，路灯明了他脸上面具般空白的情绪，“我还没搞明白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说……”他看过车里熟悉的朋友们的脸，觉得天空之下，叫他温暖的人也好，叫他温暖的地方也好……世界是如此陌生，叫他在入狱初时能够支撑下去的友情，仿佛绳索勒紧他的喉咙。

“……我累了。”他听见自己说，“很抱歉，但是……我可以先回格里莫广场12号么？”

朋友们的脸在眼前模糊起来，耳边响起一阵轰鸣。哈利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有人在叫他，他费力地睁开眼，德拉科的脸慢慢清晰起来。

是了，他没有回格里莫广场12号。不对，他算是回去了一趟，但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就到魔法部旁近的居民区撞运气。这运气撞得不错，他等了一个小时，哄走两个搭讪的女士两个搭讪的男士，和一个醉醺醺上来就动手动脚的男人，在遇到第三位女士的时候见到了马尔福。

马尔福。梅林啊，他竟然来找马尔福，寒夜里待了一个小时都没改决定……

“你别想再来一次。”这样想着，哈利翻了个身，喃喃道，“我累得要命，我警告你……”

德拉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一直没能睡踏实，闭上眼睛后曾经的回忆河流入海般灌进他的脑子。他很快就醒了，没用上一分钟就发现哈利的状况糟的要命。男孩在他怀里整个蜷了起来，眉头紧锁，梦呓不停，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看起来难受的很。德拉科用了几个检测咒语，咒语显示哈利正被梦魇和胃痛困扰，他猛然想到，自己见到哈利的时间和他出狱的时间间隔不长，这个家伙很可能没有吃饭就跑了过来。

然而他叫不醒哈利。

眼看着哈利翻了个身，继续蜷缩着，捂着胃入睡。德拉科叹了口气，小心地起床，给哈利掖好被子。他走进地下室，从储存魔药的架子上翻找片刻，拿着其中一瓶走了回来。哈利还在熟睡，德拉科小心地侧抬了他的脑袋，嘴对嘴把药喂进去。片刻后，看着哈利的眉头舒展开了，德拉科这才回到床上，重新把他搂进了怀里。

德拉科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身边的人就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他困倦地睁开眼，看见哈利右腿叠在左腿上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把昨晚洗澡时丢到一旁的德拉科的大衣披在肩膀上。

“这就起来了？”德拉科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

“睡不着了。”哈利耸了下肩膀，点了一根烟叼在嘴角。德拉科沉默地看着他吞云吐雾，裹着被子把一个烟灰缸从床头放到他的右手边。哈利弹了下烟灰，继续把烟叼着。两个人有一会儿谁都没说话，清晨的阳光铺洒进来，窗框的影子在哈利的脸颊上弯曲着。德拉科默默注视着哈利，突然道：“你啊，别逞强了。”

哈利的动作僵住了，一截烟灰掉下来落在他腿上，该是烫的，他却毫无反应。德拉科坐起来，把烟灰拂去，从哈利手指间把烟拿下咬在了自己的嘴里。

“你根本就不会抽烟。”他说，抬了哈利的下巴叫他看自己，“喏，这个样子，吸进去……看到了么？”

哈利眨了眨眼。

“我如果不抽烟可能就叫你懵过去了，可惜我抽烟。”德拉科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你昨晚应该是不小心吸进去一些，挺到去洗澡的时候才在里面咳嗽，也是很能忍了。”

哈利又眨了眨眼睛。

“还有。”德拉科抬起手，摩挲着哈利脖子上一处红痕，“看着很老道的样子，好像你不是第一次一样……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反应青涩紧张的过头了？”

“好像你睡过很多人似的。”哈利把眼睛别开了。

“你的反应太明显了，波特。”德拉科突然环住了哈利的腰。他从后面抱住哈利，低头去咬痕迹斑驳的脖子。哈利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德拉科的嘴唇贴上来，他脊背一直，要不是被搂着，人就已经蹿出去了。

“看吧。”德拉科说，“有谁一心想做爱还总惦记着逃跑的？你昨晚故意选那样的姿势，就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不叫自己跑……我说对了没？”

“说对了怎么样，斯莱特林加十分？”哈利嘲讽地说。

“只是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德拉科说，“你昨晚连饭都没吃就跑了过来，是不是？格兰杰和韦斯莱没去接你？”

“就是他们告诉我你在这件事上出钱出力。”哈利又点了一根烟，这次只是点燃，“他们告诉我你用了一年时间上位，一年时间威逼魔法部上下……我不知道你干嘛这么做。”他低头看着烟头明灭，“但是我想……我毕竟受不来你的情，总要有个谢礼。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那么，把死对头送上来给你羞辱是正确的。”

“羞辱？”德拉科挑起眉毛，“你觉得这是羞辱？觉得我和你做这种事，是羞辱？”

“不然呢？”哈利比他更吃惊地说，“马尔福，你要说你爱我不成？嘿，你多大了，信这个？”

德拉科不说话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不能说现在的哈利说出这样的话不合人设。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通知你。”哈利把烟掐灭，扭过头，狡猾地对德拉科笑了，“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是第一次，而你睡过我——不好意思，请负责。”

这次换德拉科针锋相对了。“你多大了，还要负责？”他说。

“救世主就是格外矫情，有意见么？”哈利耸耸肩，“有意见憋着——不过，其实很划算的，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也没问题，晚上还陪你睡。多划算啊，我敢说这是满足了你学生时代的所有幻想，让愚蠢的波特给你当牛做马，还有充气娃娃。”

“我可没想过什么……充气娃娃。”德拉科拧着眉头说。

“你竟然听得懂这个词。”哈利惊讶地说。

“我在麻瓜界住了两年了。”德拉科说。

哈利站了起来。他拢着德拉科的衣服，上下打量着他，慢慢扯出一个笑来。“两年。”他慢慢说，“不知道的以为你这是和我同甘共苦呢。”

德拉科没有接话。他看着哈利的睫毛投下阴影映衬眼底乌青，那一点黑像是蔓延到他心里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和你同甘共苦呢？

他在心里说。

你怎么知道我留在这里，不是想和你同甘共苦呢？

“看着我干嘛。”哈利撇撇嘴，目光停在德拉科胯下，“难道你一大早——”他慢慢闭了嘴，过了一会儿自己嘀咕了一句“也不是不行”，就把大衣又一次扔到了地上。哈利跨坐到德拉科的大腿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就要往他的裤子里探。德拉科赶紧按住了他，单薄睡衣不遮细瘦手腕，德拉科惊慌之下力气大了些，惹得哈利倒吸一口冷气。

“抱歉。”德拉科匆匆收了手，一个翻转把哈利按在床上。然后他立刻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哈利，快速地进了浴室。哈利听着浴室门打开又关上，抬起被按痛的手腕看了看，把它压在自己的眼睛上。他无声地嘲笑自己，手捏成一个拳头，咬紧嘴唇，压抑着什么般浑身颤抖。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了，维持姿势不变，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马尔福，我的朋友里没有在麻瓜界住的，我就在你这儿住下了——你家客房在哪儿？”

浴室里半天才有人说话，德拉科的声音有些不稳，却仍然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就在这儿睡。”他说，“我下班后带你去对角巷，添几件衣服。”

 

TBC——

全文灵感来自影片《亲切的金子》中育树裹着被子给金子递烟灰缸这个动作。本章中，德拉科给哈利递烟灰缸的描写致敬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