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我看着他，我说，你杀了我吧。

气管不好令我从不抽烟，很小的时候试过一次，咳了三天。地面上厚厚的雪让我想起《失乐园》，被我忘记姓名的女主和服下有旖旎风景，​她在温泉边趴下，将脸埋入冰雪。我在老家的河堤上试过一次，我说那是为了在雪上印出自己的脸。冬天太冷，我冻的直哭，然后在雪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名，是于我有着重要意义的人。

后来？就像所有故事一样，人和人总是要分开的。我们也分开了，因为一个人的决定，又一个人的决定，毫无征兆，极其突兀，我对着电脑发了很久的呆。

我给每一个初中同学打电话，从头打到尾，从尾打到头。按照首字母，也按照生日。按照生日的时候就是随意，因为我不记得那么多人的生日，除了一个和我同年月同日。本来还有另一个，我以前也会祝她生日快乐。后来，我改掉这个习惯，如果不是这个夜晚，也不会由此想起另一件事了。

半天就这样过去了，手机里是旧小说，耳机里是旧歌。她们精神百倍地聊天，我听着。然后她们都睡着了，我还醒着。五点通电，灯没有亮，这说明昨晚我们记得关灯了。食堂开始忙碌，排风扇传来轰鸣，寂静的清晨总是很吵的。积雪在地上反光，这次我想起《失乐园》的结局，他们死于酒和自由欢愉，他们任性而令人艳羡的死去。

我也想死去。

你知道活着有时候非常无趣。

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我偶尔会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呼吸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我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我由此幻想有个人跟着自己。他跟着我，一直一直的。从我幼儿园还会怕鬼故事开始，跟在我身后，只有那么短暂的几天，我觉得他离我而去。但很快他又回来了，令人无法忽视。有时候我感谢他陪伴我，有时候我害怕他，在黑暗中为此哭泣，声嘶力竭，把夜灯调亮。而他固执地贴在我的后背上，缠着我的脊梁骨，寸步不离。像是我的骨，我的血，我游离身体之外的一寸灵魂。​

试试看吧，杀了我吧。

我又一次请求。你看过我的故事了，知道它无趣，空虚，没有任何价值。发发慈悲吧，杀了我吧，你本来就是杀人的，不是么？你是亡命之徒，你憎恨这个世界，憎恨那些花草树木，那些鸟兽虫鱼，你杀过无数吃过无数，你有时爱怜它们，舍不得它们损伤，有时候厌烦它们，随意将它们除去。

它们是芸芸众生，我是众生之一。你杀了我吧，我知道你是个杀人犯。诛人诛心，你就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流窜。如果你在这个夜晚终结我，我会感激你到天明。因为天亮就快来了，所以抓住这个机会吧。不然我们要等到下一个夜晚，等到下一场苦难。等待的过程也许是一场睡眠，也许是一场失眠。

发发慈悲吧，不要手软，也不要犹豫吧。用你已经沾满鲜血的手，让它再多添上一条命吧。然后我请求你，忘记我，就当没有这个功绩。这不是个困难的请求，因为你杀人无数，本也不记得的哪个是哪个，谁又是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