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2

第二章

不过三天,墨燃背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早上起来他对着镜子看了看,哀叹着再过几天就没借口让师昧帮他上药,这伤要是再重点多好。叹音刚毕,戒律庭的传讯便由个小师弟送到他房里,打发他去红莲水榭完成惩罚的另一部分。

墨燃不想去,他这几天养伤在床,每晚都做些跟楚晚宁有关的内容乱七八糟的梦,他头疼。但墨燃不得不去,他如今没有任何反抗师门的资本,真要跟楚晚宁撂脸子耍脾气,估计楚晚宁的天问就要甩他脸上,让他长长记性了。

于是墨燃挥别来传讯的小师弟,唉声叹气地穿好衣裳,往红莲水榭去。今时的红莲水榭与踏仙君时期那处冷清别院十分不同,墨燃身在其中,一边觉得这鬼地方十分不顺眼,一边又纳闷自己上辈子怎么能往这不顺眼的地方跑那么多趟。

其实红莲水榭的风景是好的,三个池子映着日出东方红胜火,又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曲水回廊别具雅致风趣,依山水瀑倾泻,叮咚声不绝于耳,亦是令人心旷神怡。

墨燃路过莲池,尚能想起最后楚晚宁的尸身如睡着般躺在这里。他忍不住微微驻足,脑子里又闪过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比如眼前那块地,那是楚晚宁曾经弹过琴的地。

墨燃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去寻楚晚宁的居所。

都过去了。他想着。已经从头再来,这辈子只要牢牢护住师昧便可。楚晚宁……楚晚宁……前世最后那一池莲花中他温柔的遗容,不知怎么戳痛了墨燃的心。他立在楚晚宁门前发了一会儿呆,正待开口,眼前的门却自己打开。屋中传来楚晚宁清冷的声音:“还要站多久?磨磨蹭蹭的,进来。”

墨燃摸摸鼻子,慢吞吞走进去,装出一副乖巧口吻道:“弟子墨燃,拜见师尊。”

楚晚宁看都没看墨燃一眼。让墨燃来红莲水榭做些杂活,是他自己去跟戒律长老说的,但是与墨燃共处红莲水榭,这份心理准备楚晚宁尚未做足。从墨燃进了结界开始,楚晚宁便颇为坐立不安,手中上辈子做熟的夜游神,都差点成了他越不过的难关。

但不知道为什么墨燃在门口站了半天,这倒是提醒了楚晚宁此墨燃非彼墨燃,纵是八苦长恨花已在他胸口种下,但仍是个不愿意受罚,在门口闹别扭的孩子而已。楚晚宁便主动开了门,但墨燃一进门,他又觉得难堪与惶恐,好像走进来的不会是十六岁的小徒弟,而是龙袍加身的踏仙君,下一秒就要斥问他,羞辱他,将他按在榻上,逼他行欢。

楚晚宁这么想着,几乎要咬断嘴里的笔。幸好墨燃见他沉默,便自觉开口道:“师尊召我过来,是要我做些什么?”

楚晚宁这才瞥了他一眼。十六岁的少年笑盈盈道:“是要我帮忙做师尊手里这个……这个什么吗?”

楚晚宁垂眸看了看,慢慢道:“这是夜游神,我自己做便可。叫你来,是让你把我屋子收拾了。”

墨燃眼看着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不为别的,楚晚宁这位谪仙般的人物,屋子里是相当的乱。夜游神的零件堆的到处都是不说,那地上有的地方是肉眼可见地攒着灰,角落衣箱上还垒着一座衣袍山,叫人看了就觉得辛苦。

墨燃好想甩手不干,但他又不敢,只能脸上乖巧应着,心里粗口骂着,装成个孙子去干活,一装就装到中午饭点。墨燃正收拾到那堆衣服前,楚晚宁听见动静扭头看,出声道:“衣服我自己洗,时辰不早了,你先去饭堂,下午再过来。”

墨燃松了口气,他这人不是不会洗衣服,但楚晚宁的衣服攒了这么多,还都是白的,都洗完他手肯定废了。更何况,楚晚宁的衣服嘛,他撕起来比较顺手,洗还真的没洗过。

欸,怎么又想些有的没的?

墨燃拍了拍脑袋,转身准备暂别楚晚宁,礼行上了才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师尊不去饭堂吗?”

楚晚宁皱着眉:“先不去。”他拿工具戳了两下手里的夜游神,“这条胳膊还差一点。”他终究被墨燃影响心神,手脚不如从前麻利,本就在跟自己较劲,听墨燃这么一问心里更烦,便直接吩咐道:“下午你来了就直接去藏书阁,把那儿的书清理干净,再登记造册。”

墨燃嘴角一抽——楚晚宁的藏书阁,他有印象的。前世那几年楚晚宁身体还行的时候,经常钻进藏书阁里躲人,他就去藏书阁抓人,抓到了就地开干的事做过几次,楚晚宁便不乐意再去藏书阁。说到底,这个红莲水榭有什么地方不曾是他强迫楚晚宁欢爱的场所,楚晚宁总是睡不安稳,想来一是因为他在身侧,二来便是这红莲水榭都让楚晚宁烦,他又无处躲。

前世因,后世果,自己弄脏过的红莲水榭,到底要自己来打扫……

墨燃磨着牙去了孟婆堂,打完饭后在人群中精准地发现了师昧,二话不说冲过去坐在人家旁边装可怜,从“你知道师尊的房间有多乱吗”说到“那个狠心的让我去打扫他的藏书阁,我晚上恐怕要在那边留宿了”。气得薛蒙想拿筷子戳他,凶巴巴道:“你自己犯了错,师尊只是让你打扫房间整理书籍已是轻罚,你还说师尊狠心!”

墨燃不屑:“你去啊!师尊那屋子乱得厉害,你怕是都没见过!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身上还带着伤,师尊这么折腾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薛蒙筷子一摔换桌坐了,师昧无奈地任墨燃扯着他的袖子,叹息一声道:“那我晚上去红莲水榭给你换药,再带些吃食给你吧?”

墨燃眼睛一亮:“我还能吃抄手吗?”

师昧笑道:“做些小菜给你。总吃抄手,你倒是也不嫌腻。”

墨燃眉开眼笑,连连保证自己怎么也不会吃腻抄手,但别的小菜也一样好,只要是师昧做的就好。两个人一块吃完午饭,送餐盘的时候师昧猛地想到什么,低声道:“师尊中午没来用饭?”

墨燃一怔,他尽顾着跟师昧说话了,哪里注意到楚晚宁有没有来,只如实说:“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做夜游神,好像遇到点麻烦。”

师昧放下餐盘,突然道:“师尊这次罚你,可是让你记恨了?”他声音很轻柔,“其实少主说的不错,师尊是按律罚你,做杂活都把你放在眼皮底下,他想是知道戒律长老没有打你多重,所以……”顿了顿,师昧又道,“前几天师尊与我闲话,还提起你。”

墨燃本不耐烦听师昧说楚晚宁的好话,但最后一句还是勾得他心痒痒,忍不住就要问:“说了我什么?怕不是又骂我一顿吧!”

师昧道:“师尊让我多照顾你些。”

墨燃怔了一下,不知怎么觉得心口发酸,下意识用一个笑遮了,拉着师昧的衣袖说:“别听他的,我倒是想照顾你呢。”

夜深了,楚晚宁总算从夜游神上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酸痛不已的肩膀。手下的夜游神已成型大半,尚有些细节需要调整。楚晚宁看了眼窗外天色,后知后觉自己大抵连晚饭时间也一起错过了。

墨燃现在干什么呢?

楚晚宁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就察觉到有人进了红莲水榭,且正是往藏书阁去的。他略作犹豫,想起墨燃心口那朵蛊花,一时恐是下蛊之人要做些什么,忙起身也往藏书阁去。到了门口,便听里面师昧正与墨燃低语,说什么要帮着一起受罚的事。

如果是前世的楚晚宁,这会儿就进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想起墨燃因为师昧疯魔的样子,楚晚宁就在门口站着,任师昧出手帮忙,没有进去。

就当不知道吧。楚晚宁想。若是成了,墨燃便更远离踏仙君那个未来,若是不成,只要师昧不死,墨燃也不会疯得太厉害。

墨燃。那个在雨天救蚯蚓,那个给他绣手帕做拜师礼,那个送他梨花白的少年。是他失察才叫他被种了蛊花,性情大变,为祸天下。他曾经说想要多救一些人,后来却杀了那么多人,他带着满身血腥来寻自己,非要自己摸他头发的时候,是否是那已经被泯灭的良知在哀哭,说师尊,其实我也不想杀。

那幕后之人取了师昧的魂,策划了师昧的死,在墨燃心中下蛊,让墨燃成为魔头,害了他两个徒弟。所幸现在还有机会挽回,他还不必去恨去怨,一颗冷透的心,也还有机会理直气壮地再温热起来。

楚晚宁悄悄离开藏书阁回了房间,没去打扰墨燃跟师昧培养感情。而两个人做事自然比一个人快得多,将要半夜的时候墨燃先送走师昧,一回头便看见楚晚宁正负手等他。墨燃吓得一哆嗦,忙解释道:“师尊,我事情都做完了,师昧只是来帮我上药。”

楚晚宁没有点出红莲水榭遍布结界,他早就知道师昧来了,上什么药能上到这个时候等诸多会让墨燃跳脚的事,只道:“我看你做的如何。”

墨燃心中叫苦,低眉顺眼地跟着楚晚宁回了藏书阁,将自己造好的书册呈上去。楚晚宁便细致地看着,完全不知道墨燃在后面目光灼灼地瞪他,在心里说他小心眼,还小幅度地动手,假装自己在扇人嘴巴。

墨燃觉得楚晚宁看书是真慢,完全不反思是自己的字太差。他在脑子里过完了一出教训楚晚宁的戏,就盯着楚晚宁的背影瞧,烛火昏黄朦胧,竟让这人有些温暖的模样,墨燃瞅着瞅着,突然就开始眼皮打架,哈欠还来不及打一个,人就往后一倒,竟是直接睡着了。

听见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楚晚宁不紧不慢地合上压根没细看的书册,从怀中摸了升龙符出来。楚晚宁刺破指尖,唤醒纸龙,那纸龙摇头摆尾,正待高唱一曲《我是真龙》,楚晚宁便拿烛火吓着它道:“你安静些,去看看我徒弟身上可有什么咒诀。”

纸龙含怨带嗔地看了楚晚宁一眼,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墨燃胸膛,不多时便飘出来,对楚晚宁挤眉弄眼。

“你把人搞昏了是不是?”纸龙哼哼唧唧地,“不知道你什么心思……纸来。”

楚晚宁便递纸给它,看着它在桌上左扭右扭,画出那个他已经熟悉的八苦长恨花的咒符来。楚晚宁捏着手心,闭目吐气,不作多想便做好了再次断魂的打算。那纸龙却又在这个时候道:“虽是邪咒,你倒不必太担心。”

楚晚宁问道:“什么?”

纸龙甩甩尾巴,扭着道:“这个咒符虽然种在这小子心里,但不知为什么已经松动了,许是下咒者本领不佳。”它在空中转了一圈,“另外,我瞧着你怎么好似面色不对,你是不是也中了什么咒诀,可要本座帮你看一看?”

楚晚宁道:“我只是有些累了,多谢你,你回去吧。”

纸龙震惊地看着楚晚宁。

“我的天啊,你谢我?你怎么了你?”

楚晚宁恼了,他挥袖召出一张黄符,呵一声“滚回去”,便见纸龙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又成了纸面上的一幅画。藏书阁重归静谧,楚晚宁席地而坐,看着烛光中睡颜恬静的少年,想了想还是估计重施,扶起墨燃,与他额头相抵。浑厚的灵力运转起来,楚晚宁很快便发现了那朵八苦长恨花,正如纸龙所说,与楚晚宁曾见过那般深埋心脏不同,根脉处竟有些松动的模样。

楚晚宁睁眼回神,有些搞不清状况。更让他搞不清的是此时剧烈的头痛,仿佛八苦长恨花发现了他的探查,正予他反击一样。楚晚宁捂着额头跌坐在地,恍惚中似有什么暴虐痛苦的声音从耳边擦过去,逼出他一身冷汗。

楚晚宁靠着身后的书柜,睫毛轻颤。

他发觉是哪里不对了。

地魂。

他死之前曾将自己的地魂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另个尘世的墨燃,一半给了另个尘世的自己。他如今重回多年之前,似乎仍是三魂缺了一魂的模样,但这事按理说该到投胎转世时再去操心,却不知为何现在就给他带来了莫大影响。

楚晚宁按着额头,那剧烈的痛苦仍让他心有戚戚。他扶着书架站起来,回住所给墨燃拿了一条被子,而后熄了烛火。他和门而去,没注意到墨燃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半睡半醒间眼中尽是迷茫之色,更没听到墨燃似是低低唤道:“师尊?师尊,你怎么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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