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3

第三章

墨燃最近走路都有点飘,因为他每天晚上都在做梦。说起来真是太奇怪了,他就是在红莲水榭的藏书阁睡了一晚,之后便连着一个月都梦见楚晚宁,痛不欲生。

他甚至能把梦一个一个的数明白。

比如最开始的那个是在容九那屋里,楚晚宁不知怎么来找他,这个梦他梦了五天,从楚晚宁开门,一直梦到楚晚宁走到他床前。待楚晚宁走到他床前后,容九的房间就模糊了,他眼里只有楚晚宁。楚晚宁看着他,楚晚宁跟他说话,楚晚宁好像很疼……这又梦了七天。

而之所以能摆脱这个梦,是第七天的时候楚晚宁召出了九歌。于是墨燃回到了昆仑踏雪宫,他看着薛蒙求自己放过昆仑踏雪宫,看着自己的棋子清醒崩坏,也看着楚晚宁从空中坠下。

楚晚宁戳在他额头的指尖冰凉,楚晚宁一遍遍跟他说“请你放过自己”,跟他说“我若是决心要走,你便是拦也拦不住的”,楚晚宁睁着双眼,茫然地睡去了。

这个梦,墨燃梦了半个月,半个月里,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许多个晚上醒来时眼角有泪,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梦醒后跑到红莲水榭,却连结界都不敢触碰。

墨燃几乎快疯了。

而后,许是上天垂怜,怕他好容易重生一次真的疯了,王夫人在某日叫他去丹心殿,先是关心他的伤势,而后递了张信笺给他。

王夫人温婉地笑着:“你入门已满一年,是承担除魔之责的时候了。昨日你伯父飞鸽传书,特意让你禁足满后,下山去完成此番委派。”

墨燃眼睛一亮,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这是哪一出。他迫不及待地接过函书一看,果然是彩蝶镇闹邪祟,当下喜出望外,一个月来头一回喜滋滋地冲进红莲水榭去找楚晚宁了。

这一个月里墨燃没再惹祸,楚晚宁也几乎足不出户,除了日常课程,两人几乎没有见过。因此乍一见到墨燃,楚晚宁几乎有隔世之感,随即想起确实隔过世的,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笑了。

“师尊。”墨燃难得恭恭敬敬地说,“伯父给了弟子这个任务,让弟子下山除魔。此番还要劳烦师尊与弟子同去了。”

楚晚宁打开函书看完,淡淡道:“应该的。”想了想又问,“你可想好要邀请谁同去?”

墨燃笑眯眯地回答:“弟子决定邀请师昧同去。”

楚晚宁没再多问,只点了点头,心中却直呼不好。他方才没想起来,这会儿听到墨燃要请师昧才重拾记忆:墨燃第一次任务,彩蝶镇鬼司仪,那幻境水池边,墨燃曾吻过他一次。

楚晚宁面不改色地打发墨燃先去准备,一感知到墨燃出了结界,便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

他自从上次头痛后便时常做梦,梦到那些痛苦癫狂却又模糊不清的声音,与被囚那八年的许多片段。这让他夜不能寐,只能白日里不见人的时候打两个盹,精神上备受折磨,才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彩蝶镇的种种来。

当年是什么情况来着?自己在幻境里找到墨燃,正呼唤他,冷不防就被他吻住。他猝不及防,落荒而逃,但……记了那一吻很多年。

楚晚宁摇了摇头。

别去想了,这一世师昧尚在,八苦长恨花也有松动迹象,前世种种就算有重来之势他也会一力回转,他那在八年被囚中早叫人揉碎了的不见光的心意就该继续掩埋下去。他只需要好好地带着徒弟把事情解决,有机会就给两个小孩创造点条件,让墨燃安安稳稳地喜欢师昧,便什么都会好起来。

安抚好了自己,楚晚宁也不再踌躇,与墨燃、师昧汇合,三人一路快马,于夜晚赶到彩蝶镇,还正巧撞上一队冥婚的。这都是途中小事,楚晚宁也未多做停留,领着两个徒弟直奔委托人家,听对方说清缘故,心中很快便有了计较,先是捏爆了那灵牌,而后便着人带路,要去看那挖出来的红棺材。

不论从常理还是记忆,楚晚宁都记得这一步是去见那鬼司仪的关键。于是楚晚宁转身道:“师昧,你留下来看着陈夫人,不要让她入睡。”

墨燃心道不好,好容易请过来想亲一口的人,怎能被留在这里!他正要说些什么,就听楚晚宁又道:“若是不愿也无妨,只是留在这里会安全些。”

师昧忙道:“降妖除魔这般大事,弟子怎能顾自身安危而不去!”

墨燃最是不屑这种舍己为人的大义行为,但只要师昧愿意去他就高兴。楚晚宁也没再说什么,三个人跟着陈家的大儿媳妇陈姚氏一路向北,不多时便找到挖出红棺的地方,天问应召掀了无甚作用的镇墓石,露出棺材里陈姚氏的夫君来。

墨燃眼见着旧事重演,忙搬了当年楚晚宁说过的话,一句句分析显摆起来。

楚晚宁全然不管。毕竟墨燃本就不是蠢笨的,种了八苦长恨花之前也聪慧好学,之前显得十足顽劣,大抵有那蛊毒在其中掺和的成分。如今八苦长恨花松动,又佳人在侧,墨燃想显摆一二,只要说的都对,他做师尊的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只防着之后的幻境便是了。

正想到这里,空气中百蝶香粉味道渐浓,随即浓雾四涌,只眨眼间便吞没了师昧与陈姚氏的身影。楚晚宁忙在墨燃额上打了个追踪符咒,叮嘱他“千万在原地不要走动,也不要碰任何食物”,这才循声而去。然浓雾变换,幻境已开,陈姚氏与师昧皆是消失不见。楚晚宁不愈耽搁,掉头回去寻墨燃,远远地就看见这傻子趴在一池泉水边,像是渴了八辈子一样俯身猛喝。

楚晚宁险些给气个好歹,冲过去就把他墨燃揪起来,刚要骂他,便见墨燃灿烂一笑:“师昧!”

楚晚宁心口一痛,没好气地掰开墨燃的嘴给他塞了一颗化毒散,就要说清这幻境诡异之处,好躲开那一吻。谁料墨燃突然发疯似的,迅猛地亲了上来不说,还直接将他按在水池边扯他衣服,口中更是污言秽语不断。一息之间,楚晚宁恍惚自己回到了踏仙君时期的红莲水榭,正被压在莲池旁任人施为,只觉屈辱难堪。但转瞬他便想起如今已是重头再来,见呼喊呵斥皆无用,便直接召出天问,到底再抽了墨燃一鞭,在墨燃颈侧落下道鞭痕来。

墨燃惊恐地回了神。

“师……师尊!”

楚晚宁脸色苍白地扯着凌乱的衣服,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横眉竖目的模样落在对面的人眼睛里是何等香艳。他颤着手理好衣服,使劲搓了搓颈侧的痕迹,像是要把那灼痛的亲吻全都擦去一般。

“师尊。”墨燃还指着楚晚宁打怪,忙装出一副痛悔的模样来,“我不是故意的,师尊——”

楚晚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幻境有很强的迷惑性,需得摒除杂念,凝神静气,最忌提前去幻想见到的人是谁,方才不至被蒙骗。”

楚晚宁觑着这刚刚非礼了自己的叫人不省心的徒弟,用灵力凝出一把匕首,对他道:“手来。”

墨燃以为自己又要挨手板了,乖乖地把手送上去。便见楚晚宁杀气腾腾,抓着他手腕给他胳膊来了一刀。

“师尊!”

墨燃大惊失色,以为楚晚宁眼里他是个仇人,这就要砍了他的胳膊泄愤。可楚晚宁划完那刀就收了匕首,又叮嘱道:“若是不清醒了,就自己把它抠开。”

墨燃哪敢不从,握着胳膊含泪点头。楚晚宁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却不料这幻境是跟他杠上了,一柱香后,他穿着新娘嫁衣,盖着新娘盖头,旁边站着穿新郎服的墨燃。

楚晚宁只觉得心里发堵。他穿上嫁衣的时候已觉得十分难受,排队时见眼前是师昧,想着不能让墨燃的心上人再出事,便跟师昧换了个位置。他记得自己前世做这个委托的时候,是跟个普通尸体配对,他还记得之后要入一个棺材洞房,他要怎么跟墨燃入那该死的洞房……

楚晚宁黑着一张脸,尽力和缓呼吸,忍住了没再泼墨燃一袖子水。

耻辱。此情此景,楚晚宁能想到的只有耻辱。纵使知道小徒弟是受那八苦长恨花所累,可被强娶为妾,榻上受辱,又岂是他说不在意便能真忘怀的。那些伤痛与痛苦,终究是刻在了他的灵魂里,如附骨之蛆般纠缠着他。他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眼前的墨燃不是踏仙君,不断地去想那个雨天救蚯蚓的孩子,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太过难捱。

毕竟后面还有洞房那一遭,现在就难捱了,一会儿要怎么捱?

于是楚晚宁麻木地听从鬼傧相吩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他太麻木了,根本没注意墨燃脑袋在哪儿,于是这一拜便撞了个对头,直叫他一双眼睛都湿了。墨燃怔怔地看着,只觉得那一眼里不只是责怪,还有很多不明的意味,但不待他多瞧,楚晚宁已经拿着金剪刀,以要杀人的气势剪了他一缕头发塞入锦囊。

之后便是那入洞房。

对楚晚宁来说,前世的入洞房不是什么好回忆,因此哪怕如今是要入棺材,他想到马上要与墨燃贴在里头也觉得十分难受。疼痛与屈辱像是凝在了他的骨血里,他冷着眉眼,抬腿进了棺材。

是墨燃,不是踏仙君。

楚晚宁闭着眼睛,反复地想着。而墨燃也在此时入棺,楚晚宁紧紧贴着他那边的棺材板,一双眼睛带着警惕与恼火望向他,让他忍不住就想到前世的红莲水榭,他每次去寻楚晚宁,楚晚宁都是这副神情。那时候墨燃总要让他更警惕,更恼火,然后痛苦,然后不堪。现在墨燃指尖微微蜷缩,而后温顺地躺进棺材,也贴着自己那边棺材板。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因为也没什么话好说。墨燃紧紧缩着自己的胳膊腿,黑暗中也看不见楚晚宁的动作与他几乎是一样的。然天不遂人愿,行至半路,棺材猛地震了一下,墨燃冷不防就撞进了楚晚宁怀里。楚晚宁条件反射地觉得不适,凶巴巴道:“过去!别压着我胳膊!”

若是踏仙君,此时必然要先甩他巴掌说他好大的胆子,再将他整个压住,来一番粗暴折辱。可十几岁的墨燃只乖巧向后退去,让楚晚宁莫名委屈,有些想发脾气。楚晚宁不动神色地深吸口气忍住心中的酸楚,冷冷静静地说了从鬼金童那儿审出的消息。墨燃也老老实实地听着,因为他实在是不敢说话。

太近了。

楚晚宁离他太近了,他刚刚撞进楚晚宁怀里也太过分了。楚晚宁身上的草木香气就绕在他的身周,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控制不住自己就要爆炸的欲望。他想去咬楚晚宁的耳垂,想咬楚晚宁的喉咙,想什么都不顾地撕碎楚晚宁的衣裳。

但是不能够,不能够。阻碍他的不仅仅是他的心上人师昧,还有他过去一个月的梦。梦里的楚晚宁是透明的,痛苦的,死亡的。那太痛了,连他这个做梦的人也跟着一起痛,痛到觉得不该有那些欲念,痛到觉得那些折辱之举都做错了……

“龌龊!”

却冷不防听见楚晚宁骂了这么一声,墨燃还以为自己的心被读了。他惊恐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楚晚宁扭着头。墨燃心中好奇,不知道他走神的功夫这一地死尸弄出了什么龌龊举动,于是从棺材缝隙往外看去,就见那两具尸体正行鱼水之欢,连带着呻吟喘息都没有缺漏。

墨燃大为震撼,随即便听那鬼司仪胃口大开,要他们这所有棺材里的人都起来相配欢。墨燃瞬间急了,生怕师昧被那陈姚氏得手,正待抓着楚晚宁冲出棺材,却已被鬼司仪发现不对,电光火石之间,墨燃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楚晚宁牢牢护在他身前,任鬼司仪锋利的五指刺入肩膀,狠抓起来!

“师尊!”

墨燃被封了声音,干动口说不出话。楚晚宁疼得汗湿衣襟,嘴唇咬破,这副模样墨燃仍是眼熟,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心猿意马的心思来。楚晚宁那双漂亮的凤眸里蒙着水雾,不像是在床上,更像是那日告别,眼中最后的茫然……

墨燃心中更痛,不知为何,几乎要落下来泪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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