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5

第五章

楚晚宁花了点时间养伤。他不善向人寻求帮助,还没事人一样去罚跪擦石柱,后背伤处拖了几日已有恶化现象,但三个徒弟常来找他,这个嘘寒问暖,那个想给他换药,他终究觉得不好意思,总推脱自己刚刚换过。

这个时候薛蒙就会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师尊,真的吗?我再给你换一次行吗?”

师昧会用一种温和的不赞同目光看着他,说:“师尊,还是让弟子给您看一看吧。”

墨燃会用一种“你骗谁呢”的目光看着他,说:“师尊,彩蝶镇那次我给你缠纱布的时候,你那伤可有一半没上药啊!”

楚晚宁伤得颇重,给徒弟们看了很像示弱。徒弟们又关心太盛,楚晚宁颇觉不适,没扛几天就叫齐三人,说自己晚上要用花魂献祭术自我疗愈,明天就谁都不用过来了。

墨燃喜上眉梢。他本身瞧着楚晚宁没什么事的,但扛不住薛蒙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天天跑红莲水榭嘘寒问暖。墨燃是绝对不能允许薛蒙在楚晚宁面前讨欢心,也绝对不能允许楚晚宁更偏心薛蒙,因此天天较着劲来红莲水榭磨楚晚宁换药,可惜楚晚宁从不点头。这下好了,楚晚宁用花魂献祭术疗伤,一个晚上就能好,从明天开始大家谁都别想卖这个乖,如是甚好。

但师昧颇为忧愁:“师尊这几日撤了红莲水榭的结界,恐怕晚上会有不知情的人闯入,若是打断术法可怎么好,不如让弟子为您护法?”

楚晚宁淡淡道:“谁敢闯红莲水榭?”

这话属实,死生之巅的弟子们平素见了玉衡长老都要绕道走,从前还有来偷窥玉衡长老洗澡的,经历了血的教训后也没人敢来了。但师昧仍觉得不妥,就把目光投向薛蒙。薛蒙直截了当地说:“弟子想看着师尊伤愈,这样才能放心。”

楚晚宁蹙眉:“我还要骗你们不成?”

墨燃便道:“师尊前几日还说已经无碍,今天就要用花魂献祭术,难道不是严重了吗?”

楚晚宁被噎了一下,颇为不满地横了墨燃一眼。

“我只是觉得好得太慢了。”

墨燃笑盈盈的,也不说话。楚晚宁不知怎么就有点心虚,移开目光道:“那你们留个人给我护法。”

薛蒙自告奋勇,墨燃不许他自告奋勇,师昧主动请缨,墨燃不许师昧主动请缨。

薛蒙道:“你是不是有病?”

墨燃道:“反正不能让你捡便宜!”

师昧道:“阿燃,我……”

墨燃道:“要守一整夜呢,你去睡觉吧!”

楚晚宁叫他们吵得头疼,正待出言阻止,墨燃已经道:“这样,我们抽签,抽签行了吧!薛蒙,赌运气,你敢不敢!”

薛蒙道:“你看我敢不敢!”

于是师昧抓了三张纸,两张空白,一张画横,全揉成团捏在手心往天上一抛。三人各拿了一个,薛蒙与墨燃较着劲急急地看,墨燃哈哈大笑:“看!我中了!”

薛蒙气急败坏,但从过程到结果都公平公正公开,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可怜巴巴地望了楚晚宁一眼,道:“师尊……”

楚晚宁假借喝茶掩住了自己的笑,觉得三个徒弟都活泼健康而且关系好像比前世更好,实在是千金不换的人间乐事。对此墨燃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待他用过晚饭,随楚晚宁回到红莲水榭时他才想起,这个花魂献祭术,楚晚宁需要脱衣服泡在莲花池子里。

上辈子强要人身子这辈子还在馋人身子但死活不承认的踏仙帝君墨燃墨微雨心中很是不安,很怕自己的小兄弟会突然向楚晚宁行礼。

楚晚宁不知道墨燃在想什么有的没的,自己左手一个机甲人右手一个机甲人地出去时,顺口叮嘱他道:“你在外面守着就行,不需要过来。”

墨燃松了口气,却又有点沮丧。他低着脑袋去帮楚晚宁抬了一个机甲人,楚晚宁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沮丧,竟然问他:“要是不愿意守夜,便叫薛蒙过来。”

墨燃下意识反驳:“不行!”见楚晚宁沉沉地看着他,又嘀咕道,“我没……没不愿意。”

楚晚宁已经抬脚往池子里去,听了这话就道:“那就不要故意摆脸色给我看。”

墨燃心想我哪有,但看楚晚宁已有不满,怕他真叫薛蒙来换人,索性一咬牙一狠心,闭着眼睛道:“先前彩蝶镇的时候,你关心了师昧的伤,都没关心我的,我那伤还是你亲手打的,亲手划的,你怎么就问都不问我呢!”

楚晚宁心中吃惊,不知道这素来喜欢师昧的小崽子怎么还突然跟师昧较上劲了。偏墨燃装的十分可怜,好像楚晚宁有多辜负他,楚晚宁只好无奈解释道:“你的伤是我亲手处理的,我知道你没事,何必多问一句。”

墨燃愣愣地眨了眨眼。他那会儿醒来看见师昧在房间里,连问都没问就认为是师昧帮他处理的伤口,哪里想过会是冷心冷情的楚晚宁亲手给他处理的。

楚晚宁也不愈多言,指挥了他去外面守着,自己脱下衣服坐进池水之中。墨燃脑子还有点发懵,于是听话得很。他在外面守着,忍不住就去摸先前受伤的地方,想着楚晚宁给他上药、包扎时是什么神情,会不会有一点怜惜,一点温柔。

想着想着,墨燃就坐不住了。他自是不会去打断楚晚宁施法,但他悄悄地摸回池子边,去看楚晚宁。

于是他看到楚晚宁的伤。那是新伤叠着旧伤,鬼司仪留下的尚未见好,二百杖棍又让它绽裂撕开,比刚伤时还要严重。再有青紫一片,整片脊背瞧不到一块好肉,一处往日的白皙。

墨燃不禁咬牙,眼前不知怎的,出现的是楚晚宁曾被拔掉指甲、又钉入荆棘刺的手指。那时的楚晚宁比一般凡人还要虚弱几分,十指连心,鲜血淋漓,每日将养着,行动不便,仿若一缕游魂即将飘去。

但楚晚宁不说,不吭声,不喊疼。墨燃去找他,被他惹怒了,抓着他的手朝他发疯,他也只是白着脸,任冷汗遍布全身,也不说一句辩解服软的话。

于是墨燃那样生气,气得跟宋秋桐说:“若是他下回再出言不逊,大可断了他的十指。”

然后一边生气着,一边还是着令侍从解开楚晚宁,带楚晚宁回了红莲水榭。

他那时候到底在气什么,又到底是在对谁生气?楚晚宁死后他想起这件事直接油烹了宋秋桐,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看见楚晚宁伤成那样明明不开心,而他明明是因为宋秋桐不开心,却还是对楚晚宁发脾气……

真是疯了。完全是疯了。自己上辈子怎么就像个疯子一样呢?自从师昧死了,他就差不多成一个疯子了……

“但我若要你不死,你也同样拦不住我。”

这句话从墨燃的脑子里猛地闪过去,刹那间楚晚宁睡在莲池中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与此同时,池中阵法金光大盛,楚晚宁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楚晚宁!”

墨燃吓了一跳,正要冲入莲池,却见楚晚宁的伤口仍在愈合,推断应不是阵法反噬。但好端端地治着伤怎么会突然吐血?墨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焦急不已,便见楚晚宁豁然睁眼,手中法印变幻,骤然金光大盛,池水飞溅!

“师尊?”

墨燃诧异地喊了一声,楚晚宁应是听到了,隔着一层水雾向他望来。

“墨燃。”楚晚宁轻轻地说,“你过来。”

这应是昆仑踏雪宫那一日,被关在红莲水榭的楚晚宁不知怎么出现在战场,以残破身躯召出神武九歌。墨燃又惊又喜,走上前去,楚晚宁面白如雪,就对他说了这样一句。

“墨燃,你过来。”

昔日的踏仙君鬼使神差,走上前去,今日的墨燃心神巨震,走上前去。

昔日的楚晚宁从高空坠落,今日的楚晚宁突然闭目,晕在池水里。

墨燃心里一慌,赶忙踏入水中,搂住了半裸的楚晚宁。楚晚宁呼吸浅浅,墨燃仍是不可置信,伸手去探他的呼吸,才敢确信他只是晕睡过去。

墨燃跪在池水里,久久不语,等一阵冷风吹过,才神情恍惚地抱着楚晚宁回到房间。他给楚晚宁擦净身上的水,给他后背上剩余的伤上药包扎,帮他穿好衣服,盖好被子,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楚晚宁。

而楚晚宁坠入梦中。

他走在熟悉的去往红莲水榭的路上,到了却发现红莲水榭比自己被囚禁时还要冷清空荡。他循着道路向前行,一直走到莲池边,俯身下望。

池水倒映着踏仙君阴沉的面孔,而离那面孔不远,便是楚晚宁被强留下的尸身。

踏仙君阴沉的面容,突然就变得非常悲苦,那双黑紫的眼眸中没有仇恨,只有迷茫,甚至悲痛。

楚晚宁看着那张悲痛的脸,听着他哽咽出声。

“师尊,你理理我。”

楚晚宁睁开眼睛。他昨夜于阵法中疗伤,本是好好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听到墨燃的声音,随即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画面浮现眼前。那似乎是他死了以后的孤身一人的墨燃,他没有杀薛蒙,但杀了宋秋桐,他坐在红莲水榭的莲池边,似狂似癫。

是自己渡给墨燃的那缕残魂,记下了自己死后墨燃经历的事吗?是那缕残魂随着重生回到他的身体,连带着把墨燃的记忆也带给他了吗?

楚晚宁恍恍惚惚地思索着,下意识伸手往身边摸人,去找墨燃。

被囚禁的那些年里,他逐渐对墨燃在身边有一种奇异的安心。这男人狠狠侵犯他的时候,蛮不讲理地埋在他身体里一整晚的时候,那种令人痛苦的摧残中,是楚晚宁唯一能确定墨燃没有去做恶的时候。有时候痛极了,神智一片模糊,他甚至想着这样也好,这副浪荡残破的身躯能将墨燃拖上一拖,挡上一挡,也算物尽其用。

楚晚宁蹙着眉,一时又忘了自己已经重生,什么都没摸到便觉得心慌。他迷茫地睁开眼,想着要到巫山殿跪求,却正看见墨燃弯下腰,皱着眉把他瞧。

楚晚宁心底一松,闭上眼睛。

楚晚宁心头一震,猛地坐了起来。

墨燃似是让他吓了一跳,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

楚晚宁拧着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墨燃道:“师尊不记得了?昨天夜里你突然中止阵法,之后便晕倒在莲池里。我将你带回房间,但你一直没醒。现在已是中午,薛蒙那崽……咳,薛蒙和师昧一早就来看你,刚被我打发去吃饭了。”

楚晚宁闭目感受了一下,后背的伤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便睁开眼睛道:“你也去吧,我没事了。”

墨燃道:“师尊不一起去吗?”

楚晚宁摇摇头。

墨燃又道:“那今日您还要用那花魂献祭术吗?”

楚晚宁仍是摇头。墨燃便去拿了伤药和纱布来,关切道:“那弟子给你换下伤药吧,这是伯父早些时候送来的,交代了白的内服,红的外敷。”

楚晚宁本想说不用,但墨燃很是殷切地看着他,他便只是沉默着接过了白色药瓶,取出丹药吃了一粒。墨燃很乖巧地给他捧了茶,楚晚宁板着脸漱过口,墨燃又给他递了一块糖。

楚晚宁:“……”

楚晚宁:“这药不苦。”

墨燃信他个鬼,故作无辜道:“什么苦不苦的?吃药就要吃糖啊。师尊,你吃一颗吧?”

楚晚宁:“……”

楚晚宁接过糖,转过头,趁墨燃给他拆纱布的时候把糖吃了。口中的苦味几乎在瞬间便被掩盖,甜香的味道化作心口一道暖流。墨燃小心地给楚晚宁上药,假装自己没有发现楚晚宁微红的耳尖。

一代宗师被弟子发现怕吃苦药,楚晚宁大抵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墨燃不愈戳穿楚晚宁,因为他昨天晚上也想了很多,比如他曾经那么不高兴楚晚宁死了,如今又何必一心去恨楚晚宁。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这一世的楚晚宁莫名对他不错,毕竟师昧还活着。

墨燃平心静气地缠好纱布,又问了一次楚晚宁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楚晚宁仍含着那颗糖,腮帮子鼓起小小一块,原本冷硬严肃的表情就多了一点可爱。

可爱的楚晚宁声音仍是淡淡的:“我还要更衣,你先去吧。”

墨燃笑着行礼,推门而去。


未完待续——

评论(15)
热度(608)
  1. 共1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The Second Second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