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24

第二十四章

楚晚宁身死后,薛正雍往灵山之巅与上修界商谈,要弄清彩蝶镇幕后之人是谁,所图为何,之后又可能折腾出什么。按理说唯一知道些消息的是当初生魂离体去问了罗纤纤的楚晚宁,但当时事态紧急,楚晚宁之后身死,竟是没能留下半点消息。

可是薛蒙与师昧皆因悲伤过度病了,墨燃带伤跪在楚晚宁灵前,还是因为高烧晕倒才被薛正雍强行带走的。因此薛正雍本不放心离开,是墨燃恍惚两日后先拖着伤去找薛蒙,直言师尊对他看重,问他是不是要继续萎靡下去。薛正雍与王夫人是一直没舍得对薛蒙说句重话的,此时墨燃做了这个凶人,薛蒙却没法对他发脾气,只望着墨燃一双同样哭红了的眼睛,忍不住又抓着墨燃痛哭一场。

之后薛蒙虽说虚弱,却也打起精神,同墨燃、王夫人一起协理派中事务,薛正雍这才放心走了。之后师昧也恢复过来,给几个人帮手。师兄弟三人似是都逼着自己忙碌起来,搞得王夫人几乎没事做。而等该忙的忙完了,三个人就一起去霜天殿看一看,给楚晚宁磕个头,再各自回房。这之后,墨燃不知另外两个人在做什么,他自己就是喝酒。恰如现在,墨燃拎了一壶梨花白,晃晃悠悠地走着。他眼前迷蒙一片,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掰着手指数,今天已是楚晚宁身死的第七天了。

七天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因为楚晚宁死了,所以时间也停滞了。但这七天里,墨燃又想起了好多事情。

他想起自己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给楚晚宁绣了海棠花手帕,皱皱巴巴地送给楚晚宁,楚晚宁欣然手下。他也意识到,那方手帕楚晚宁至今在用,不止至今,前世他到最后,都一直在用。

可他不记得了,不仅不记得,有几次还差点将那帕子毁了。

他想起自己问薛正雍借了钱去买梨花白,买来了就去送给楚晚宁。他与楚晚宁说话,要给楚晚宁买全天下的好吃的,楚晚宁好感动,感动地直哭。他想,大抵从前没有人给楚晚宁买过吃的,所以他握住楚晚宁的手,认认真真地说:“师尊,等我出息了,我给你买糖吃呀。”

可等他出息了,他废了楚晚宁的灵核,把楚晚宁囚禁起来,折其傲骨,日夜凌辱。

他想起楚晚宁教他写字,一笔一画,他写得不好,楚晚宁也不恼。楚晚宁握着他的手,教他行笔,教他写“见信如晤,展信舒颜”,他不明白,楚晚宁便温和地给他解释。他写了好多封信,给阿娘,给荀姐姐,写了三百多封。楚晚宁夸他,说他:“学有小成。”

可他后来看了楚晚宁寄不出去的信,不能忍受楚晚宁心里可能有别人,于是把楚晚宁按在石桌上欺辱,还嘲讽楚晚宁:“骨头都软了,字倒是依旧挺秀。”

他想起自己在雨天救蚯蚓,楚晚宁听了,用天问帮他的忙,他说想要天问一样的神武,楚晚宁没有说什么,但眼神明明是温软赞赏的。之后楚晚宁就收了他为徒,他常去红莲水榭,每天都去,跟楚晚宁说话,给楚晚宁带吃的喝的,帮楚晚宁打扫房间,重生回来那次楚晚宁罚他打扫红莲水榭,那算什么惩罚,那是他本来做惯的,是他后来记恨楚晚宁因折花罚他,赌气不去了。

他怎么就都忘了,他到底为什么会忘了。

他忘了,所以他越行越错,楚晚宁越罚越多,罚到后来他一心一意地憎恨楚晚宁,把最放在心上的师尊踩到泥里。现在他真的有了一把跟天问一样的神武又有什么用?楚晚宁死了。

他喝着楚晚宁最喜欢的梨花白,可楚晚宁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凭什么去想,他全都忘了。他甚至没办法再去思考先前吓坏了他的可能,毕竟如果楚晚宁也是重生的……

墨燃闭上眼,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酒水洒到他的脸上,也洒到他的衣服上,不算什么的重量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垮,他稀里糊涂地摔到地上。有什么东西飘到他脸上,他恍惚以为是楚晚宁的手,伸手去摸,却只摸下两片花瓣。月亮冷冷清清的,像楚晚宁在往下看。

墨燃便忍不住哭出声来。他哭了好一阵,突然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薛蒙用仍虚弱的声音骂他:“你要怎么着,白天办事,晚上喝个半死,我刚没了师尊,还得没了你这个哥是不是?”

接着是师昧温柔但同样有些虚弱的声音:“先别说这些了,阿蒙,把他的嘴掰开。”

苦涩的药汤灌进嘴里,墨燃终于有了几分清醒。他望向薛蒙和师昧,问:“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师昧道:“师祖来了。”

墨燃一愣。

师昧又道:“是无悲寺的怀罪大师,他说有法子救师尊,但是需要我们三个出力。你快——”

不等师昧说完,墨燃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

怀罪大师!他怎么把这人忘了!前世他登基后听手下人禀报,说怀罪会三大禁术之一的重生,可惜他知道的时候怀罪已经死了,这事便不了了之。但那是几年之后的事!此时怀罪还活着!他竟然还是楚晚宁的师尊!那楚晚宁不就——

墨燃奔至丹心殿前,才终于停下来歇了口气,理了下衣衫。薛蒙与师昧急急地追着他,也是气喘吁吁。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对方眼底潜藏的激动与泪意。

墨燃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道:“走。”

三人拾阶而上,态度恭敬虔诚,史无前例。殿内一个穿着半旧袈裟的僧人坐在王夫人下首,听见门口的动静,便扭头相视。

墨燃上前一步,行礼道:“师祖。”

怀罪叹了口气:“师祖不必称,楚晚宁早已被贫僧逐出师门。”

薛蒙与师昧先前听了怀罪所言便急着出去找墨燃,倒是没给怀罪机会阻止他们喊师祖,如今听了难免有些惊讶。墨燃却不在意这个,只急急问道:“大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怀罪从乾坤袋中拿出三个以金丝绣了咒文的素白绸灯,一边分给他们,一边细细说了如何使用。三个徒弟都是听得仔细,待怀罪把什么寻人魂入地府要哄人都说完了,墨燃才小心问道:“那……要是师尊不想见我们呢?”

怀罪道:“若他不见你们,便是去意已决,自是强求不得。”

墨燃心里一紧,明明是自己问的,却自己念叨起来:“不会的,他肯定还想见我们的,他……”

墨燃想说:他重生过的,他是舍不得的。可这毕竟只是他尚未证实的猜测,于是话到嘴边就被他自己打住了。更何况,如果楚晚宁真是重生过的,一个死了两次的人,真的还那么想活下去吗?

墨燃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浑身发冷,他宁可自己的猜测是十足的荒唐,也不愿去想楚晚宁活够了的可能。

之后,怀罪又细细说了这一趟可能的风险,言道地府一行,若有不甚便会灰飞烟灭。薛蒙自是不惧,墨燃心乱如麻地点头,师昧摸着那盏引魂灯,却是轻声道:“这是我应做的。”

怀罪念了声佛,望着师昧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定然要为谁付出至死的。”

怀罪说者无心,墨燃却听者有意,想到自己对楚晚宁的亏欠,忍住了才没有又哭出来。薛蒙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咱们一起把师尊找回来。”

墨燃闭着眼睛,狠狠地点了下头。

红莲水榭,霜天殿,三生台,孟婆堂,通天塔……墨燃到处都走遍了,却始终没有瞧见楚晚宁的身影。墨燃唯恐楚晚宁真的去意已决,从通天塔下离开时连手都在抖,只一遍遍擦着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突然,一道素白的身影从墨燃眼前闪过,他忙跟上去——正是楚晚宁。

楚晚宁白衣染血,十指磨损,双目模糊,缓慢地向前行。墨燃不知他要去哪里,怕他只是想走一走,不敢轻易上前,唯恐影响楚晚宁了却夙愿。于是墨燃小心地跟在楚晚宁身后,看着他慢慢走,慢慢走,一直走到丹心殿门口。

楚晚宁站了很久,而后叹了口气,轻声道:“墨燃。”

墨燃心头一跳。

楚晚宁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走。这一次楚晚宁走回了红莲水榭,从枕下取了一本书。那书似是常翻看的,边缘已经有些粗糙。楚晚宁熟练地翻到一页,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墨燃终于忍不住上前,小心地问他:“师尊,我帮你读,行不行?”

楚晚宁似是吓了一跳,歪头看了墨燃一眼。墨燃强忍着泪,重复道:“师尊,你要看什么,我帮你看,念给你听,好不好?”

楚晚宁眨了下眼。

“墨燃。”他唤道,“你过来。”

墨燃赶紧上前,本是要去拿书,楚晚宁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墨燃。”楚晚宁叹了口气,“是师尊对不住你。”

“不是的,不是的。”墨燃含泪道,“师尊,你没有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一直都是我……”

楚晚宁似乎没听清他的话,只继续道:“如果我早点发现你的不对,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仔细想想,许是我一开始就……你摘海棠那一次,我罚你确实是罚重了。你恨我,也是理所应当……但你要恨,就只恨我一个,好吗?”

墨燃忍不住跪了下去,扶着楚晚宁的膝盖,泣声道:“我不恨你,师尊,我不恨你……我谁也不恨,我再也不恨……”

楚晚宁似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让墨燃听了劝,他伸出手,轻轻梳理墨燃的头发。这熟悉的动作让墨燃整个人都在发抖,心中那个叫他胆战的想法不停翻涌,却一次次被此时的悲伤与惶恐压制。他扶着楚晚宁的膝盖,小心地抬头,望着楚晚宁的脸。

“师尊。”他轻声说,“弟子悔过了,回头了,从前都是弟子的错,弟子再不恨了……可弟子不知要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师尊能不能……师尊从前教我写字,陪我救蚯蚓……我都想起来了,师尊,我都想起来了……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再教教徒儿呢?”

楚晚宁本有些犹豫,但听墨燃说起写字和救蚯蚓的事,那苍白的面庞便明亮起来。

“你想起来了?”楚晚宁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高兴,“那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想要一把跟天问一样的神武……”

“我记得!”墨燃忙道,“我要一把像天问一样的神武,它可以辨黑白,还能救命!”

楚晚宁笑了,一双朦胧的眼亮若繁星。他又一次伸手去摸墨燃,墨燃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师尊。”墨燃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见鬼用得还不熟练,师尊能不能再教教我,让我把它用好?”

楚晚宁拇指微动,擦去墨燃的泪水,温和道:“哭什么,难道我会不管你吗?”


未完待续——

墨燃确认师尊重生进度:百分之七十五(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五)【状态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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