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29

第二十九章

仿佛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的最后是前世的红莲水榭,已经是个废人的楚晚宁十指鲜血淋漓,被踏仙君怜惜地拥在怀里,听到一声悔恨酸楚,又饱含着愧疚爱意的对不起。而楚晚宁抬起头,看着那双满是深情的眼,认真而专注道:“我不怪你。”

可往事已矣,多说总无益。

楚晚宁睁开眼,眼睛酸痛不说,头也有些疼。他昨晚哭了太久,哭到最后力竭晕过去……虽说是刚刚复生精力不足,但到底是太丢脸了,让他恨不得再死一回。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怎么就会忍不住……明明打定主意装作无事发生,不让墨燃背着前世的负担,可不过是那么一句轻飘飘的询问,就让他的冷静与自持全部崩盘,竟然搂着墨燃,哭得比个孩子还厉害……

楚晚宁又闭上眼,只觉得脸都在烧。他在床上默默片刻,脑子里乱成一团,想到今日是每月一次的校验,又要见到墨燃,真想不管不顾一回,装作睡过头算完。

但那样岂不是更丢脸……

楚晚宁左翻右翻,终究凭着强大的自制力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一爬起来,他却又想到新的问题:昨天他人都哭晕了,总不能是闭着眼睛自己回来的,那是……墨燃?

楚晚宁脸热得更厉害了。

如果是墨燃把他带回来,那墨燃还能怎么把他带回来……这该死的,他当时趴在墨燃怀里哭,墨燃总不会还给他转个圈,背着他回来……区区校验,少一个玉衡长老应该也没什么不行,他刚复生,多歇两天又怎么了。但他堂堂玉衡长老,北斗仙尊,怎能因这点小事就……

楚晚宁狠狠捶了下床,气势汹汹地起身更衣束发,板着脸下了南峰。但气势可以撑出来,一双哭过劲儿的眼睛还是太明显。楚晚宁到了善恶台,在薛正雍旁边的位置坐着,一杯茶还没送到嘴边,薛正雍便忧心忡忡地凑过来道:“玉衡啊,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楚晚宁拿杯子的手一顿,故作镇定道:“没睡好。”

“你这哪儿像没睡好的样子。”

薛正雍凑近一点,楚晚宁蹙着眉往后躲了一点。

“那你说像什么样子?”

“我瞧着是哭的。”薛正雍道,“你死那几天你仨徒弟各个哭成这样,我可太熟了。”

楚晚宁心下一凛,挡开薛正雍的脸道:“可笑,我有什么哭的?”言罢杯到茶干,硬是有了喝酒的架势。薛正雍便瞧出他心情不好,却终究没摸明白,以为他是为墨燃昨日没能赶回来而不高兴,又凑过去对他道:“玉衡,燃儿回来了。”

楚晚宁又喝了一杯茶:“昨晚见过了。”

薛正雍一怔:“这孩子大晚上去扰你了,你因为这个才没睡好?”

楚晚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薛正雍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道:“哎,他也是太想你,你别跟他计较,来,尝尝这个。”

一盘荷花酥就这么推到楚晚宁面前,楚晚宁低头拿了一块送入口中,略一咀嚼,不禁微怔。

“临安清风阁的手艺……”他喃喃一句,转头问薛正雍,“不是孟婆堂的师傅做的?”

“是燃儿特意带回来孝敬你的。”薛正雍笑道,“怕你觉得受了特殊待遇,还到孟婆堂要了不少瓜果点心,人人有份。还有这个。”他从袖子里摸出厚厚一本线装书,神神秘秘地递给楚晚宁,“这也是燃儿给你的礼物,说是沾了血污又有损毁,不好意思给你,让我收到书信匣。近两千页的本子,全是写给你的信。我看那孩子就是害羞,自作主张拿来给你了。你悄悄看了,我再悄悄带回去。”

楚晚宁本想说:既然他不想我看,那我就不看了。可薛正雍把那书打开了塞到他眼皮底下,点着卷首给他瞧,他一眼就瞧见端端正正的“与吾师书”四个大字。

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楚晚宁不动声色地挪了瓜果点心挡在前面,低头看墨燃写了什么。

说是“与吾师书”,读起来到像是游记。那笔迹从他见惯了的踏仙君的狗爬字,到曾经跟他学了一年的水平,最后挺拔俊秀,与他有九成相似。信中有的地方本来写的好好的,却突然涂抹一块,每涂抹一块,后面两个字跟的必是“师尊”。楚晚宁低头摸着那像是不慎洇了墨的地方,不知怎么,觉得墨燃涂掉的字是“晚宁”,或者只是一个“晚”字。于是他想起离开四鬼王行宫之时,在天火雷鸣之下,墨燃轻唤他的名字。

楚晚宁呼吸一滞,先前那些羞恼都散去了,只留下几分无力。

他不想提及前世,除了不愿回忆那些不堪与痛苦,更不愿意面对的便是那份至亲至疏的纠缠。他与墨燃之间,曾经身体离得有多近,心就有多远。若是撑着那层窗户纸还好,大家都可伪装,但一旦把那层纸烧了,许多从前磋磨出的亲近习惯,便如一笔“晚宁”,虽然可以掩藏,但总会突然便冒出来了。

一次两次,可以装作不在意。三次四次,不只是墨燃,他又该怎么办。他心底埋着的那些东西,那见不得人的情感……他已是极力劝说自己墨燃对他的关切在意与前世床笫之欢无关,但若是墨燃泄露出半点超过师徒本分的亲近他便无力招架,会痛苦地想起过去,也会有一点淡淡的、伴着灼痛的欢喜。

终究是他不够为人师表,对徒弟有了不应该的心思。墨燃如今没了八苦长恨花的影响,想起过去做的事理应只觉愧疚自责,又因昨夜那些话多了顾虑。所以他明明只是要送师尊一桌鲜果点心,却也要把其他长老的安排了,免得楚晚宁觉得过分亲昵,也像这本厚厚的“与吾师书”,因为几处不甚流泄的笔误,或是言辞间的逾矩,便要藏起来不与师提起。

楚晚宁想:要墨燃时时刻刻记着把持距离,跟时时刻刻提醒他曾经伤害过我有什么两样。他还年轻,我不该给他添这么多无谓的烦恼,让他连与师尊亲近都不敢,实在不像样。

于是楚晚宁将书挪到自己右手边,薛正雍不能够到的地方。

薛正雍道:“你要拿走?这可不行,我还得——”

“给我写的,就是我的。”楚晚宁道,“我拿了,我自去跟他说。”

他往台下看去,专注地看着,寻到墨燃的身影。同样的门派弟子服饰,墨燃穿起来就好像格外不同。楚晚宁看了一会儿,墨燃便似察觉到了,扭头瞧了一眼,又匆匆把头转过去。

墨燃心头狂跳。

他就没见过楚晚宁在床以外的地方掉眼泪,可昨夜里楚晚宁哭成那般模样,让他更心痛自责,也让他更不敢逾越半分。所以本想亲手给楚晚宁做些吃食,最终却只送了从临安带回来的点心。本想只摆满楚晚宁的桌面,却为免楚晚宁觉得他有别的心思,将其他几位长老的桌面也一并摆满。

难道这样还是让楚晚宁觉得过分亲近了?

墨燃心里乱糟糟的,只能专注演武。待演武结束,薛蒙兴冲冲地拉着他与师昧要去跟楚晚宁打招呼,他正想找个借口先走,楚晚宁已经从善恶台飘然而下,就站在他们三个面前。

“师尊!”薛蒙兴高采烈地迎上去。

“师尊。”师昧恭敬温柔地笑着,对楚晚宁行礼。

“师尊……”墨燃落在最后一个,不敢看楚晚宁的脸色。

楚晚宁淡淡道:“表现都不错。”又望向墨燃,“你与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墨燃心中一紧,不敢怠慢,低眉顺眼地跟上楚晚宁,绕到了附近的僻静处。他心中直打鼓,不知楚晚宁要说什么,只得牙一咬心一横,先表态道:“我知道师尊不想再记起前世的事,但弟子想对师尊好,也不是因为前世的事。师尊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师尊,弟子只想尽自己的心意。如果弟子逾矩了,让师尊觉得不适了,师尊怎么罚弟子都——”

一本书出现在墨燃眼前,墨燃猛地止住了话头,结结巴巴道:“这……这……伯父他……”

楚晚宁道:“我看完了。”

墨燃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楚晚宁继续道:“我昨夜……有些失态。说了很多,你不必太过挂怀。我所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也不是让你时时注意不得提起,而是……不管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是你曾受八苦长恨摧残,违背本心做下的。我便要计较,也是与那下蛊之人计较,你自不必心怀愧疚,总想着对不起我。”

不过是劝慰的话。

楚晚宁昨夜的眼泪至今烫在墨燃胸口,那一声声哭泣,一句句倾诉,分明是恨不得把前尘全都避开。可到头来又要楚晚宁安慰他,让他不必挂怀,不要总想着对不起。怎么看都是他从前给楚晚宁的伤害太过,以至于他如今只是想对楚晚宁好,却似乎怎么做都不会好。

墨燃压着心头痛楚,恭声道:“弟子谨记。”

楚晚宁“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与吾师书》递了回去。

“尊主说,你是想收到书信匣里。”

墨燃应了一声,两手接过,将那整五年的思念紧紧搂在怀里。他看起来特别沮丧,特别脆弱,好像一只下雨天被淋湿的小狗。楚晚宁有心想再安慰他,却已经把能安慰人的话都说尽了,琢磨半天只又说出一句:“你带回来的点心很好吃。”

墨燃便是从这句话里,窥出一点小小的生机。

楚晚宁想让他放下负担,忘却过去,踏踏实实地做个徒弟。那做徒弟的,怎么就不能对师尊好?一个徒弟只给楚晚宁的桌面摆满瓜果,楚晚宁只会觉得开心骄傲。一个徒弟将《与吾师书》直接交给楚晚宁,楚晚宁会流露出淡淡欣喜。

有太多徒弟可以对师尊好的事,是他顾忌过去瞻前顾后,事事小心,反叫楚晚宁觉得不适。该怎么对楚晚宁好,两辈子了,难道自己还不明白?楚晚宁是什么性格,怎样才能让楚晚宁接受……只是,自然一点,把持一点,时时刻刻念着:晚宁只想做你师尊,你收敛一点。

墨燃抬眼望着楚晚宁,认真道:“弟子做的点心也很好吃。”

楚晚宁一愣。

墨燃继续道:“弟子做饭也很好吃,弟子能不能做了来,与师尊一起吃?”

墨燃强调着:“只是弟子……对师尊的一份心。”

楚晚宁道:“一天的课业下来也够你辛苦,你不必……”

墨燃也不敢大晚上孤男寡男地与楚晚宁共处红莲水榭,忙道:“我早上总是闲着,我明日做些早食来给师尊,好不好?”

只是弟子对师尊的一份心意。

楚晚宁在心里默念着,料想自己昨天到底吓着墨燃了,今日三言两语也不能让墨燃安心,若再推拒只会让墨燃更加惴惴。便点头应下,同意了墨燃的提议。

次日一早,墨燃掐算了楚晚宁起床的时间,拎着一只五层楠竹食盒,进了红莲水榭。楚晚宁早就醒了,正坐在桌边折腾夜游神,见墨燃提了那么大一个盒子,便将桌上的东西扒拉扒拉,弄到了地上。

墨燃笑盈盈地放下食盒:“师尊起得这样早。”

楚晚宁“唔”了一声,取出咬在嘴里的毛笔,起身洗手。墨燃忙着低头摆饭,便没注意到楚晚宁耳朵微红,显得有些不自然。但他将最后一碗冬笋火腿汤拿出来时,瞧见零件下面藏着一本书。楚晚宁素来爱书,怎么会落了一本压在这下面……

墨燃体贴地拨开零件,将那本书拿了出来。书很新,瞧着是刚买不久,也没什么翻阅的痕迹。墨燃瞧了一眼书名——《修真界盛年英杰尺寸排行》。

这是个什么书?像是那种坊间不入流的杂记,怎么楚晚宁还会看这种书……

墨燃随手翻开,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一个,他目光顺着往下一瞧……

墨燃猛地把书合上,可那句“德裕堂沐浴时观得,绝非俗物,令人叹服”像是刻在了他脑子里,搅得他心神不宁。

楚晚宁会看这种书……楚晚宁怎么会看这种书?这……这书被丢到这里是不是就因为第一页就写了他墨燃,然后楚晚宁恼羞成怒,楚晚宁气到发疯,楚晚宁……

墨燃坐立不安,几欲夺门而逃,恰这时楚晚宁已是洗完手转身,见墨燃神色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你?”

墨燃手快地将书塞到自己右腿下面,指挥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没怎么,就是怕做的东西不合师尊心意。”

怕这破书写的"绝非俗物",惹了你生气伤心。


未完待续——

应该能看出来吧,将前世的苦楚彻底宣泄了,晚宁的心态才真的轻松起来,也是彻底原谅墨燃了。可能一些过分亲近的行为还是会让晚宁觉得不适,但至此才是情感上新篇章的开始。

所以说哭哭更健康!(?

总之让我们感谢薛尊主的助攻,现在压力来到墨宗师这里。

墨宗师!你崭新的面貌就是师尊的定海神针!加油!努力!HE还得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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