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33

第三十三章

理智尚存的墨燃在晚上拿着熬好的药和一碗热水进了楚晚宁的房间。

楚晚宁闻着药的苦味就想皱眉,但还是忍着一口干了。墨燃给他递糖,他本有点端着不想接,但转念一想谁不知道谁,便还是接过来塞进嘴里。甜味散开,楚晚宁的脸色便好看许多。他坐在床沿上去看那盆热水,问道:“这做什么?”

墨燃笑道:“第一次做农活身上会不舒服,泡泡脚要好些。”

楚晚宁眨了眨眼。

这样的关心贴切,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个新体验。前世墨燃那样折腾他,却少有一盆热水这样的体贴。不舒服算什么?有几次他都奇怪自己还能醒过来。如今……

楚晚宁道:“你端过来。”

墨燃没想到楚晚宁这样爽快,忙将木桶提到楚晚宁床边。楚晚宁却没动,墨燃抬头看他,他才垂着眼睛说:“你给我弄。”

墨燃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我帮师尊把鞋袜脱了?”

楚晚宁道:“嗯。”

墨燃心中奇怪。楚晚宁平日里不是指使徒弟做这种生活小事的人,他提着水来的时候,虽然动心想过要照料楚晚宁,但根本没想着楚晚宁会同意。如今楚晚宁竟然……

墨燃喉结一动,念着清心咒去捉楚晚宁的脚,给他脱了鞋袜。细腻的肌肤就握在手里,墨燃的呼吸比水还烫,他怕让楚晚宁看出端倪,几乎是屏着呼吸把楚晚宁的脚放进木桶里。

半下午染了泥的脚,如今干干净净。隔着透明的水波望一望,叫人心痛。

墨燃垂了眼睛道:“我给师尊按一按吧?”

楚晚宁只是想起往事,难得想使一回性子折腾墨燃。但他这人脾性在那儿,要折腾人也折腾不到哪里去,反而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墨燃帮他脱鞋脱袜,他已在心里说自己没事找事,墨燃要给他按脚,他哪里肯依。

于是楚晚宁冷淡道:“不用。”

墨燃便拿出杀手锏,抬了脸用一双温润的眸子看楚晚宁。

“师尊就让弟子尽尽心。”

楚晚宁:“……”

楚晚宁把脸扭向一边,板着声音道:“你按。”

墨燃便带着一种珍惜而虔诚的心态将手探进水盆,捞出一只被温红了的脚,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按着。这个时候,他反倒没有多想什么,只觉得楚晚宁本就该这么干干净净,让人捧在手心里细致地对待着。楚晚宁却觉得不太好受,墨燃那手上的茧子磨着他足底敏感的皮肉,所有的温度都烫到他心口。

即便是前世,墨燃也没有这样碰过他的脚。那些粗暴血腥的往事里,他其实也不太记得墨燃哪下是温柔的,或者到底有没有温柔过。可眼下,墨燃这样珍惜地捧着他的脚,小心翼翼地按揉着。

心里的酸楚不由更多了一点,楚晚宁想使坏甩墨燃一脸洗脚水,又觉得那样未免太孩子气了。

便只能容墨燃继续动作,别扭且沉默地温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左脚被放回水里,换了右脚到上头。墨燃的膝盖已经湿了,楚晚宁正琢磨一会儿要叮嘱他换了裤子,就听墨燃道:“师尊这里都划伤了。”

楚晚宁闻声去看,只见了一道细小的口子。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比较起来,想这一点小伤,比起前世算得了什么?于是硬邦邦道:“我都没什么感觉。”

墨燃道:“我带了伯母调的药膏,效用很好,一会儿拿来给师尊用上,这样的伤口一晚上就能愈合。”

楚晚宁垂着眼睛,觉得喉头有一点发堵,固执道:“没有必要。”

墨燃握着楚晚宁的脚,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正好看尽楚晚宁的眼底,于是楚晚宁突如其来的爽快和指使,一瞬间都有了答案。

墨燃安静地给楚晚宁揉完脚,将他的脚放回水盆,然后一言不发地出门回房,拿了膏药又回来。楚晚宁已经拿了巾帕在擦脚,墨燃走上前,再次半跪于地,拿过巾帕,抹尽楚晚宁足上的水珠,又给楚晚宁上药。

楚晚宁没有说话。

墨燃低头,细细地给楚晚宁抹药膏。

墨燃道:“我知道师尊已经都放下了,但弟子很笨,心里想着要小心,但总是不知怎么就又惹师尊想起往事,害师尊不开心。”

楚晚宁没想着会被他看出来,嘴硬道:“没有的事。”

墨燃道:“好,那就是弟子想得太多,想着师尊在现在这样的日子里,偶尔想到以前,也会觉得有一点委屈。”他已经给楚晚宁上好了药,握着楚晚宁干净白皙的脚,想着如果两人是爱侣,他现在就可以吻上去。但他们不是,所以墨燃只能握着那只脚,望着楚晚宁,认认真真道:“师尊大抵觉得,事出有因,非我本意,您又是师长,便不该与我计较。但是弟子希望……”

他握着楚晚宁的脚,把他的足心贴在自己肩头。

“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尊不开心了,寻弟子发泄便是。这也是弟子应得的,是弟子想要的……师尊,好不好?”

心跳。

不安分的、不听话的、难以管束的心跳。

小小的脾气瞬间便散了,只余羞耻与懊恼。墨燃言语温柔,措辞小心,字字句句都戳在楚晚宁心上,让楚晚宁忍不住责怪自己。他也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墨燃关心体贴他他还不乐意,竟然就这么使性子发作起来,难道非要墨燃像前世一样恨他、磋磨他,他才满意?

怎么会突然这么矫情,这么……

正想着,足背上却被什么东西碰了下。那触感不似手指,柔软的,温热的,带着呼吸般的热气……

楚晚宁猛地把墨燃踹了出去,墨燃翻倒在地,爬起来时捂着肩膀,竟然还笑得挺开心。

楚晚宁把脚缩到衣摆下面,怒视着墨燃。

“你做什么!你……你怎么……”

墨燃道:“师尊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被亲过的地方像是遭了烫,楚晚宁屈起右边膝盖用手抱着,像一只警惕十足的猫。

这只猫张牙舞爪地斥道:“滚出去!”

墨燃乖巧地滚了,抱着水桶,拿着药碗,取了楚晚宁换下的脏衣,走的时候还把门关上了。

楚晚宁脸红心跳,看都不敢看自己的脚。他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但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矫情,现在更想不明白墨燃怎么突然……明明不喜欢他,明明他们现在什么都……

楚晚宁烦躁地倒在床上,挥袖灭了烛火。

他确实是不懂。如果他懂一点,他就会明白今日所为不是矫情,而是从前有的太少,痛得太深,如今事事都好,他便开始患得患失。其实正如先前妙音池那一哭,这些情绪也应该发泄出来。可楚晚宁自强惯了,又一直用师长教条约束自己,连偶尔发一点小脾气都觉得不妥当,还时时告诫自己不能让墨燃背上前世负担,若时日久了,那些已经发泄出去的痛苦又会随着压抑回来,再一次冲垮他的防线。

毕竟是三千多个痛苦的日夜,那之中许多事只挨过一回也够人痛苦畏惧一生,何况他日复一日,从身到心都在苦苦地撑。

“墨仙君,你还没睡?”

屋外突然传来少女娇甜的声音,楚晚宁心念一动,起身下榻,趿着鞋走到窗边,打开一个小缝往外看去。

墨燃正在洗衣服,盆里白花花的一片,洗的是楚晚宁的衣服。而与他搭话的是白日里唱小调的姑娘,长得甜美好看,好像是叫菱儿。

菱儿与墨燃搭话,探头去看他的盆。

“咦?是那位楚仙君的衣裳?”

墨燃道:“是啊。”

菱儿道:“两个人的衣裳,你要洗到什么时候去。已经这么晚了,不如你的衣裳我来帮你洗?”

墨燃笑道:“怎么好麻烦你,我手脚也快,就一会儿的事。”

菱儿又道:“你好尊敬楚仙君,他是你师兄?”

墨燃问:“我对师兄可没有这么尊敬,他是我师尊。”

菱儿像是很惊讶:“师尊?我还以为做师父的都是那种头发白了胡子也白了的凶巴巴的老头子,楚仙君看着是有点不近人情,但很年轻呀!我本以为他比你小呢……”

墨燃听了很高兴:“是不是?我师尊长得很年轻,也很好看,死生之巅的长老里,数我师尊长得最好看……”

楚晚宁没再听。他本是想看墨燃被自己踹了一脚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难过,却莫名捡了一耳朵夸,十分羞涩。也得亏他没再听,因为窗外墨燃好像平时不见人一样,对着来寻他说话的菱儿姑娘大谈师尊,从长得好看到灵力强盛,把人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菱儿有些哭笑不得,只顺着墨燃道:“你好喜欢你师尊呀!”

墨燃揉着手里的白衣,连笑都是柔和的。

“是呀。”他轻轻地说,“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喜欢他,所以一切都应他所需。看出他需要个由头发泄情绪,便自送个由头上去。否则师尊那样的性子,若是不惹他一下,他有火也在心里憋着。不过,自己还是占了便宜……

墨燃抿了下唇,想起楚晚宁惊愕之后羞恼,眼尾染上一抹薄红,心中涌起一股甜蜜。

之后半月,楚晚宁自己未曾察觉,但墨燃清楚地感知到师尊对他又多了一点亲昵,或者说,对过去又多了一分不在意。比如在喝完最后一碗药后,师昧托人又送了一包药材,说有助先前药效,请师尊务必一日一次,遵医嘱喝完。楚晚宁十分不情愿,心道说好了三天六碗,怎么又来!有次不巧有村民来寻墨燃,楚晚宁便故意晾着药没喝。被墨燃发现了,无奈地端过碗用灵力热了给他,他板着脸问:“我就不喝,难不成你还要灌我?”

墨燃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只能烤了奶糖来哄。楚晚宁仍是喝得不情不愿,说这药有点太苦,再见到华碧楠,必抽得他剥皮露骨。

再比如,他们从玉凉村回了死生之巅后,墨燃缠着楚晚宁一起吃饭,想办法让楚晚宁吃得荤素搭配,有一次楚晚宁烦了,反手一筷子怼他嘴里,还斥他:“吃吃吃!吃什么都堵不上你的嘴!”

比如薛蒙都给吓坏了,来问墨燃:“你去玉凉村的时候给师尊下蛊了?”

比如师昧看起来非常高兴,对墨燃说……倒也没说什么,就笑得很温柔,让墨燃觉得很奇妙。

总之日子越来越好,墨燃过上了晨起给楚晚宁做饭到红莲水榭一起吃,中午和晚上与楚晚宁同桌而食,有时薛蒙、师昧也一起的美好生活。但墨燃是不太喜欢薛蒙、师昧过来一起用饭的,不为别的,一开始墨燃是觉得这俩人来了师尊比较端着,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投喂,但不知为何师昧也给师尊夹菜,然后薛蒙较劲也给师尊夹菜。三个人都给楚晚宁夹菜,楚晚宁招架不住,反而会吃得少一点,这样就能跑得快一点。

墨燃非常忧愁,忧愁地憎恨着这一世师徒四人没少在一起吃饭,以至于薛蒙、师昧也不怕偶尔收敛一点日常习惯就为不让他墨燃独占跟师尊吃饭的鳖头。

哦,好像是鳌头。

算了,反正是个什么头,谁管他到底是什么头?

忧愁的墨燃不动声色地笑着,又哄楚晚宁吃了一块肉。然后真正叫人忧愁的事就来了,薛蒙神情微妙,拿着封信走过来,先跟楚晚宁问了安,然后喊了墨燃一声哥。

墨燃心头一跳。

他今生与薛蒙的关系好了不是一星半点,但薛蒙还是无事狗东西有事喂墨燃,上回听他正经喊哥还是五年前他离开死生之巅,薛蒙来送他,跟他说了一声:“哥,你别死外面。”

墨燃警惕地看着薛蒙:“怎么了?这么庄重干什么?”

薛蒙道:“哥,你听了,千万别难过。”

墨燃更觉不好,扭头先看了眼楚晚宁。楚晚宁莫名其妙地被他看了,回看过去,发现墨燃松了口气,更觉莫名其妙,蹙眉道:“你什么毛病?”

师尊就好好地坐在旁边,墨燃自觉没什么会难过的了,于是先对楚晚宁道:“师尊在,我底气足!”又对薛蒙道:“你说,什么事,还能吓着我?”

薛蒙便将一封信递上前,语气又同情又怜悯。

“是这样,儒风门的宋秋桐,她要成亲了。”


未完待续——

写后感:还不在一起吗,你们就在一起吧,我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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