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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晚】还复故人来·38

第三十八章

墨燃御剑,带楚晚宁一起往密林方向去。

楚晚宁头还疼着,墨燃本不想让他一起,但拗不过楚宗师先人后己一身正气,只能把不归往宽了摊,让楚晚宁趁这机会服了师昧给备的药丸,然后打坐缓息。

在脑中闪烁不定的前世晦暗记忆,随灵流运转,怨气散尽,渐渐淡去。楚晚宁缓缓睁眼,就看见墨燃立在刀上的背影,左半边写着“不快”,右半边写着“不满”。

楚晚宁一贯擅长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想了想就说:“让你担心了。”

墨燃猛一回头,表情十分复杂。楚晚宁细细辨认了一下,认出一点踏仙君的影子,一般他病得迷糊但不肯吃药的时候,如果踏仙君心情凑巧不错,就会这样好像想骂他一顿,又忍着不开口似的。

楚晚宁蹙着眉,不知道墨燃从哪里来的脾气,但他好话前头已经说了,这会儿又刚摆脱前世记忆,态度就硬起来,虽然还是从自身出发,语气却冷冰冰道:“我惹你了?”

墨燃立刻领悟,知道自己让楚晚宁误会了。他使劲地搓了下脸,平缓下来道:“当然不是!挂心师尊是我分内之事,我是气华碧楠那个狗东西——”

气他什么?气他当众说楚晚宁前世被迫为妾之事?那这破事是谁干下的?

墨燃蹲在楚晚宁面前,脑袋一耷,活像只被踢了一脚的幼犬。

楚晚宁瞧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谁会信?”楚晚宁说,“毕竟是前世的事,乍一听吓人,稍微有脑子的也不会信。”

“可是……”

“就算有人多嘴多舌,非把这件事当真的一样去说,也不过是给世人看看他有多蠢罢了。”

楚晚宁在墨燃额上轻轻一拍。

“快些,薛蒙还等着呢。”

墨燃应了一声,打起精神继续飞向密林深处。而正“等着”的薛蒙,此时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以他目之所及,已经结冰的湖面上分绘着四个法阵,每个法阵正中都插着一柄神武。儒风门的近卫与其他参加逐鹿的修士以灵力属性划分,正分别朝不同的神武走去,鬼界天裂的诡谲光芒下,这一幕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但薛蒙没事。珍珑棋局铺开,他身边的人纷纷中招那一刻,他手腕上的海棠印记光芒大涨,形成一道防护结界,将他全须全尾地牢牢护住。

薛蒙紧握住龙城刀柄,耳听见脚步声,忙先躲入林中窥视,不多时便见一个斗篷人与徐霜林结伴而来。徐霜林手持一把流光溢彩的神武,赤足行于冰面,而后他拍开冰面,将神武投于阵眼,又几息功夫,斗篷人焦躁地开了口。

“他为何还没有出现?”

薛蒙陡然一惊。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儒风门掌门南宫柳!什么苑内逐鹿,眼下明摆着是儒风门,至少南宫柳与徐霜林的阴谋。薛蒙屏息凝神,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在密林中小心挪步,想移到二人后方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偏那南宫柳突然喊了一声:“岂止五年?彩蝶镇天裂我在等,当上儒风门掌门那一刻我就在等……”

薛蒙脑子里“嗡”的一声。五年前彩蝶镇天裂,多少无辜百姓身死,楚晚宁也是阴阳走一遭……

薛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是五年前,他现在就提刀杀过去,让这两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为无辜的血付出代价,也为师尊报仇。但今时不同往日,薛蒙压着火气绕路,寻了个最好偷袭的位置。

薛蒙屏气凝神,静候时机。

突然琴音乍现,如珠碎帛裂,将所有混沌的神识唤醒。徐霜林与南宫柳皆是惊异,而这一分神的功夫就是薛蒙的机会。龙城寒光一闪,随即血光乍现,南宫柳猝不及防拉了徐霜林挡刀,徐霜林展扇而挡,脸上竟露出一抹冷笑。

“楚宗师真是爱护弟子。”徐霜林看了看薛蒙身周的结界,“你竟然没中招。”

薛蒙并不与他多言,眸中狠戾一闪。但南宫柳也在此时加入战局,薛蒙以一敌二,又到底修为较弱,虽有楚晚宁所设结界相护不至受伤,但不多时便落下风。而被珍珑棋局掌控之人此时也渐有清醒,来逐鹿的修士惊惶不已,儒风门近卫见自己掌门与长老正与人缠斗,虽然搞不清状况,却也不顾虚弱要赶来帮手。

墨燃便在此时踏空而来,喝道:“刚中了黑子,现在还是歇着吧!”

言罢见鬼一闪,一排柳树拔地而起,阻了那些近卫的路。墨燃持鞭缠走了徐霜林,薛蒙压力大减,龙城虎虎生风,南宫柳身上立刻便见了血。

薛蒙喝道:“害师尊身死的天裂是这两人策划的!”

墨燃骂了一声,招式也凶狠起来。徐霜林笑道:“年轻人,这么凶?刚忙什么去了,就看着我欺负你师兄?”

墨燃并不回答,只厉声问道:“华碧楠在哪里?”

徐霜林笑得更欢了。

“你师兄缠着掌门,你缠着我,你说华碧楠在哪里?”

墨燃一惊。

“你怎么想的,咱们聊聊?你的好师尊,只准你欺负,旁的人都不行吗?”

见鬼带着火光抽在徐霜林脸上,墨燃勒着徐霜林换了一个方位,正好能看见抚琴的楚晚宁。那月白色的礼袍上已经有紫气缠绕,楚晚宁神情平静,琴音也稳,但墨燃清楚地看见他身形有些许颤抖。

墨燃急道:“师尊!”

楚晚宁先前便被怨气所扰,此时为破珍珑棋局更是全神贯注不容分神。华碧楠缠上他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感应到,但无暇理会。等最后一颗黑子也被除去,怨气已经凝成了华碧楠的模样,以一个极亲昵的姿势拥着楚晚宁。楚晚宁备受影响,灵流运转几周,清心咒念了几遍,仍是抵挡不住前世汹涌而来的阴霾。

华碧楠倒是心情挺好,怀抱着楚晚宁,看戏一样瞅着下面墨燃对徐霜林,薛蒙对南宫柳。

华碧楠亲了下楚晚宁的头发,柔声细语地问他:“踏仙君以前有没有带你看过戏?”

楚晚宁不语。

华碧楠也不在意,把楚晚宁一缕头发在指间绕了,贴着楚晚宁的耳朵又道:“师尊你听,有更多人来了。让大家都看到我与师尊如此亲近,好不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楚晚宁忍着痛说,语气平和,细听甚至是有一点哀痛的,“宋秋桐被你怎么样了?”

华碧楠笑了一声。

“师尊怎么连宋秋桐那个狠毒女人都关心,就是不关心我?”

楚晚宁缓缓吐了一口气。

“这句话听起来是墨燃前世会说的。他以前总怪我只关心薛蒙,不在意他,也不在意你。你现在是把蛊下到自己身上了?”

华碧楠冰冷的面具贴到了楚晚宁脸边,声音第一次真的柔和起来。

“师尊,你认得我。”

“师明净。”楚晚宁声音很淡,“你做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你们?你和墨燃吗?”华碧楠笑道,“师尊现在连说句话都要带着他,他从前对你做的事就一点都不重要了?那为什么我不行。”他的声音骤然冷了起来,满是伤疤的手指猛地扣上楚晚宁脖颈。

“他对你做什么你都原谅他,为了他你什么都肯做。杀人的是他,放火的是他,我不过是给他种了一朵花……到最后却是我尸骨无存,神魔不容,凭什么?师尊,你能否帮弟子解惑,告诉我,为什么?”

“你想说你自己的手干干净净,没有染血吗?”

“我只是造了一把刀,那些恶念都是墨燃自己的。”华碧楠说,“他要把自己变成凶刃,这难道能怪我?敢问师尊,难道天底下的刀匠都是恶人吗?”

楚晚宁终于怒起来了。

“敢做不敢认,我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他一半怒气对着自己,另一半怒气才对着华碧楠,“八苦长恨花的作用是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故意把他造成一把滥杀无辜的刀,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师尊不如说,我的出生便是错的。”华碧楠的声音像浸了冰,“我只是想回家,回家这件事,到底哪里有错了?”

血。铺天盖地的血。

到处都是死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那些尸骨堆叠在一起,像是……铺成了一条路。华碧楠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衣袖翻飞,面带得色。

“没差多少了。”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模糊的影子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家,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华碧楠笑着,起先只是有一点高兴,继而变得张狂。他站在尸体堆砌的路上狂笑,声音渐渐凄厉,变成惨叫与哭号。拂面而来的满是血腥味的凉风也变得灼热,耳边的哭号更加真实,好像是……一个孩子的……

楚晚宁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见湛蓝的天空。空气中确实有淡淡的血腥味,但更多的却是海水的咸气。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在哭,但也不只有孩子的哭声……

楚晚宁蹙着眉,勉强将身体撑起一点。

“师尊!”墨燃几乎是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你醒了,师尊!”

楚晚宁头痛欲裂,墨燃扶起他,他眼前模糊了一阵,才看清自己正坐在墨燃的陌刀上,而除了他们两个,这刀上坐满了人。

楚晚宁声音干涩道:“这是……”

墨燃垂着眼睛,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华碧楠挟住楚晚宁后,故技重施,助南宫柳与徐霜林破开天裂,从地狱里捞出了罗枫华。之后南宫柳生吃罗枫华,徐霜林背杀南宫柳,回梦结界将南宫柳的肮脏恶心全数揭开,徐霜林竟是南宫絮,华碧楠用时空生死门带走了南宫絮,金鼓塔倒了,劫火蔓延……

楚晚宁一时都有些听不过来。他按住墨燃的手腕,问他:“天裂补好了吗?还有薛蒙呢?我看见他跟你在下面……”

墨燃小心地让楚晚宁躺在自己怀里,轻轻地给他按头。

“我和薛蒙一起补了天裂,暂时无妨。待将这些百姓安顿之后,师尊可以去查看一二。至于薛蒙……他有点奇怪。”

“奇怪?”

墨燃一副不知该怎么说的模样。

“华碧楠撕开时空生死门后,薛蒙差点晕了。”他慢慢地说,“之后,他就像未卜先知一样……毁了徐霜林留下的记忆卷轴。伯母说,那个卷轴一旦被劫火点燃,卷轴里的记忆就会一直在劫火中回荡。南宫絮那么恨上修界的人,不知道在里面放了多少十大门派的脏事,薛蒙他……”

墨燃声音低了一点。

“他还认出华碧楠那一手不是时空生死门,只是空间门。我问他怎么知道,他小声告诉我他见过真正的时空生死门。而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有点……”

楚晚宁头更疼了。不止头疼,胸腔也疼,呼吸突然变得很困难,他呛咳两声,抓住墨燃的胳膊,猛地一侧身,吐出一口血来。

“师尊!”墨燃将手贴在楚晚宁后心,运气灵流帮他舒缓。楚晚宁闭目缓了两口气,一睁眼却猛地看见下面是茫茫大海,认识到自己正处在万丈高空,下意识紧张起来。但楚晚宁还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墨燃就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们现在是在海上。”墨燃和缓地说,“我对这边不熟,还不知道要把人带去哪里。”

楚晚宁缓缓闭目,睫毛刷过墨燃的掌心。他在指尖凝起一朵金色海棠,嘶声吩咐道:“寻踪。”

海棠绕着不归转了一圈,很快便静止在一个方向。楚晚宁道:“跟着海棠走,去飞花岛。帮我把药取出来,我稍后替你。”

墨燃道:“我还撑得住,师尊你好好休息。”他翻了楚晚宁的内袋,取出药丸,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把药丸递到楚晚宁唇边道:“幸好师昧以防万一准备了这个。不知道飞花岛上药材是否齐全,之前的方子我记下来了,到时候——”

楚晚宁抬手,小心地碰了下墨燃脸上的伤。

墨燃立时笑道:“不疼的,用过药,已经在愈合了。”

楚晚宁浅浅地笑了下。墨燃将他扶起来,让他打坐。他扫视了一圈坐在刀上的寻常百姓,突然道:“华碧楠跟我说,他想回家。”

墨燃一愣:“什么?”

楚晚宁道:“他缠上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记忆。死了很多人,那些人铺成一条路,华碧楠站在上面,说马上就能回家了。”

墨燃皱眉道:“他用死人铺回家的路?”

楚晚宁略一点头,声音微沉。

“他还……承认了他是师昧。”

墨燃握着楚晚宁的胳膊,手轻轻颤了一下。然后他几乎是立刻想到先前客栈那次华碧楠对楚晚宁态度狎昵,然后是师昧那隐隐越界的关心之语……

楚晚宁声音很低,带一丝茫然。虽然确认关系不久,但墨燃与他前世有最亲昵的纠缠,此时又已是他的爱侣,他情不自禁地展露一点依赖,向墨燃问道:“我是不是不太适合……”

“是我们的错。”墨燃像是知道楚晚宁要说什么一样,立刻截断了他的话,“月亮挂在天上,人人都喜欢看。有特别喜欢的,非要把月亮摘下来……”

墨燃小心地捏住了下楚晚宁的指尖。

“师尊就是月亮,而我和华碧楠就是特别喜欢的人。这不是月亮做错了什么,而是……是我们太贪心了。”

“抛开这个,我……对你们的关心和照顾也不太够。”

“是我们自己不懂。”

楚晚宁沉默了好一会儿。

墨燃松了手,知道这得楚晚宁自己转过弯来,便轻声岔开话题道:“这次回去,师尊打算怎么跟师昧……”

楚晚宁道:“我想一想。”

墨燃没再说什么。他有心把楚晚宁搂在怀里,好好说上一翻情人爱语,给足安慰。但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墨燃只得专心御剑,带着满满一刀人,先往飞花岛去。


未完待续——

前文见tag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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