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39

第三十九章

飞花岛地处偏远,人烟稀薄,虽然也是儒风门的地盘,但大户主孙三娘不喜修士,墨燃掏了银子又费了口舌,才叫自己带来的人有吃有住。不过什么药材就别想了,这里的人靠打渔为生,种的基本都是粮食,治病主要靠土办法,药材少得可怜。墨燃担心楚晚宁的身体状况,楚晚宁自己倒不在意,陋室里打坐调息,只吃饭的时候睁一睁眼。

如是三天,楚晚宁总算恢复了一半精神,第四天中午睡饱起来,用过饭后坐在院子里看墨燃洗衣服。墨燃洗得认真,楚晚宁也看得认真。俩人就这么安静了小半个时辰,楚晚宁先开口道:“你有什么事要跟说?”

墨燃支支吾吾:“那孙三娘说我们只能留四日,我想着……”

“这个我想了法子。”楚晚宁道,“孙三娘满身金银首饰,大抵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晚些时候我做些凝音海棠拿出去卖,总不至于被撵出去。”

墨燃道:“这个法子好。师尊做海棠,那我做些蝴蝶好了。”

“为什么做蝴蝶?”

墨燃一笑:“蝶恋花呀!”

楚晚宁一愣,先觉得不妥,左右瞥了一眼才想起如今在飞花岛,这小院虽然简陋但也只有他们二人,别说言语逾矩,就是举止亲昵些也无妨。这么算的话,这其实也是他们互通心意后,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独处。这三天他要打坐调息,所以把床让给了墨燃,那今晚……

楚晚宁想着想着,把自己耳朵给想红了。他不确定墨燃有没有注意到,本想等墨燃先开口,眼下也只能由自己扯开话题。楚晚宁搓着指尖犹豫了一下,轻声询问道:“你不是尊主亲侄这件事,打算怎么办?”

墨燃揉衣服的动作一顿。

“师尊连这个也看到了啊?”他叹息一样说,“那……”

“墨念的事我也看到了。”楚晚宁说,“那些事……我都看到了。”

墨燃又沉默地揉了一会儿衣服。水声哗哗,楚晚宁陪着他沉默,好半天墨燃才小声道:“这件事,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开始我也想说的,但是我……尊主和尊主夫人对我都很好,我无论怎样也开不了口。我太舍不得了,说是卑劣也行。我……”

“这不算卑劣。”楚晚宁说,“人从艰难的境地步入温暖,要么惶恐不安,要么无法舍弃。你是后者,只从隐瞒这件事来说,我想尊主也不会责怪你什么。”

“但我杀了他的亲侄子。”墨燃说,“无论是不是他先做了恶事,一旦杀了他,他就成了我的罪。我先犯了这一件罪,而后又冒名顶替……”他把衣服捞出来拧干,放入另一个空盆,就这样又沉默了一会儿。可在楚晚宁以为墨燃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这次回去,我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尊主。”

楚晚宁一怔。

“就算我不说,过阵子天音阁可能也会找上来。我自己先把事情说明白,不管尊主做出怎样的决定,到时候场面都不会更难看,对吧?”

墨燃说完,抬起头对楚晚宁笑了笑。楚晚宁心里软下去一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墨燃的脑袋。

“就依你所言告诉尊主吧。”楚晚宁说,“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是我的徒弟。墨燃……你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墨燃往上拱了一下楚晚宁的手,那模样真跟一只小狗没什么区别。小狗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问头顶上那只手的主人说:“我就只是师尊的徒弟?”

楚晚宁明白他的意思,只有些羞于启齿。但墨燃笑得灿烂,眼中的落寞却没尽散,于是楚晚宁屈指在墨燃脑袋上敲了一下,见他吃痛低头,才扭开脸道:“也仍是我的爱人。”

墨燃没抬头,一边拧衣服一边嘿嘿笑。等他把所有衣服拧干晾完,楚晚宁见他情绪稳定许多,这才又问道:“所以,你究竟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墨燃显然没料到楚晚宁还记着这一茬,可怜巴巴地看了楚晚宁一眼。

“师尊……”

“跟我有关?”楚晚宁猜测着,“还是因为华碧楠?”

“这……是也不是。”墨燃在衣服上擦净了手上水珠,犹豫着去摸暗袋,“我有个礼物想送给师尊,但这东西实在……我恐怕师尊看了会不高兴。”

楚晚宁不解其意:“你送我东西,我不说高兴,也不至于生气。”随即想到什么,剑眉微挑,语气也带了两分严厉,“难道是些什么不正经的——”

“不是!这次肯定是非常正经的!”

这次?那就是以前也送过?墨燃以前送过什么不正经的东西给自己?

楚晚宁蹙眉想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过这么个东西,便只盯着墨燃的手看。墨燃骑虎难下,小心翼翼地摸了个拇指大的锦囊出来。楚晚宁更觉奇怪:这么点个锦囊,能是什么东西?他这么想着,还没有问,墨燃就低头垂眼,支支吾吾道:“师尊地魂有损,先前又被怨气侵扰。我在外游历的时候多有注意,遇到这个么个东西,是圣银和魂玉做的,只是……”

墨燃打开锦囊,从里面倒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楚晚宁一眼看去,还没明白是什么,就听墨燃做错了事一样说:“只是……这东西被做成了一个耳夹。”

穿透血肉的刺痛,失去控制的自我,散落一地的尊严。曾经那枚以血铸成的艳红耳钉,带来的惨痛仍历历在目。难怪墨燃握着这样一个听起来就花了大价钱的,又包含心意的礼物,却不敢开口提起,更不敢送出手。

楚晚宁不动声色,凑近了去看墨燃手心里的东西。小小一个银色的,没有什么繁琐花纹,缀着莹白的玉,素雅高洁,男子戴也不至于有多突兀。但毕竟……

楚晚宁稍微歪头,若有所思地捏了下自己的耳垂。然后他抬眼看墨燃,语气严肃道:“胡闹,我戴这种饰品像什么话?”

墨燃原本心中忐忑,怕惹得楚晚宁想起前世自己做的混账事难过。但一听楚晚宁的重点竟在不愿意佩戴饰品,忙开口劝道:“这耳夹造型不出挑,又是法器,男女都戴得……”

楚晚宁往后退了一步,抱臂道:“你找根绳串了它,我贴身戴着还行。”

贴身戴着,那不是要蹭在楚晚宁胸口,那不是比戴在耳朵上更过分,更亲昵……

墨燃红了脸,手又摸进暗袋,结结巴巴道:“师尊要是想……想贴身戴着。那能不能……能不能……”

一枚红色的晶石吊坠出现在墨燃掌心,墨燃小心地把他往楚晚宁眼前送。

“这是临沂盛产的龙血晶石,我在刚到的时候买的,买了两枚一样的。颜色可能不太好,但有驱寒的效用。师尊愿不愿意……愿不愿意……一块收了?”

楚晚宁轻轻拨开墨燃的手。

“我只收一样。”他说,“得寸进尺……想我都收就把它们串一块。”

墨燃的心随着楚晚宁这一句话落了又起,品了一下才听明白楚晚宁是同意了。眼前的白猫看似严肃冷静,实则一双凤眸的冰冷全都化开,盛了两汪春水。而墨燃若真是条傻狗,这会儿定是高高兴兴地竖耳吐舌,把尾巴摇成风车。

“师尊……”墨燃双臂一张,结结实实地搂住楚晚宁,“你真是……最好最好的师尊……”

这拥抱太炽热,让楚晚宁更烦恼晚上要怎么睡觉。于是轻轻一掌拍在墨燃胸膛,从他怀里退开道:“我饿了。”

墨燃立刻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弄些吃食回来。”

楚晚宁略一点头,转头回了屋里。等墨燃带着吃食回来,他已经做了不少金灿灿的海棠花,见墨燃来了,便将那些花随意地从桌上扫下去。墨燃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笑着道:“这么好看,那孙三娘多半要哭着求你卖给她。你打算怎么定价?”

楚晚宁挽袖拿筷,平平静静道:“三个铜板一朵。”

墨燃一时沉默。

楚晚宁本就不通此道,见墨燃这般无语,难得不耻下问:“多了?”

墨燃叹道:“师尊,这定价呢,一看东西,二看人。凝音海棠品貌上佳,还有传音功效,师尊又是北斗仙尊,修真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一朵——”

“这有什么好求的?”楚晚宁不解,“而且看人,难道只看卖的人不看买的人?飞花岛上的居民除了孙三娘,旁的看起来也不算富贵。三个铜板我觉得……”

“那咱们不是想着要卖给孙三娘吗?难不成到时候迎面看见孙三娘来了,再坐地起价?”

楚晚宁蹙眉想着,都没留意墨燃在往他碗里送菜。待墨燃想说一句“吃完再想”,楚晚宁也算是想出答案:“就这么办。”

墨燃:“啊?”

“三个铜板一朵,岛民来买都是这个价。”楚晚宁难得露出一点稚气的狡黠,“孙三娘总不会一大早就瞧见我们在卖花卖蝴蝶,等她来了就是插队,她要插队,我们就涨价。”说到这里,楚晚宁似乎有点小高兴,语气轻快道,“反正赚的钱也是花给她,等走了剩下的钱也留给她。”

墨燃还以为楚晚宁开窍了,听完这话不禁苦笑:“这不是白送吗?”

楚晚宁道:“你刚刚去商量餐食的时候,我出去略逛了一圈……”他把从村长那儿打听来的孙三娘的过去,与孙三娘如何照料岛民的事说了。墨燃听完,果然没再反对楚晚宁的安排,待吃过了饭,便与楚晚宁各占一边,天将黑的时候,海棠与灵蝶便铺满了屋子。二人瞧了天色,索性不等什么明天,用过晚饭便出门摆了个小摊。闪闪发光的东西在夜晚更夺人眼球,待岛民聚集后果然引了孙三娘,二人一次就赚够了往后几天的钱,痛痛快快收摊回屋。

明月高挂,墨燃端水让楚晚宁洗漱,之后自己坐在桌边,对着一点豆大的火光,把耳夹跟龙血晶石串在了一块。他做这事的时候,楚晚宁就倚在床头看他,安安静静的时光里,不知怎么就漫出缠绵来。

“好了。”墨燃突然这么说,而后便拎着那项链站起,走向楚晚宁。他背对着烛火,给楚晚宁一片暧昧的阴影,楚晚宁莫名紧张,胸腔里蓄了一团热气,急不可耐地要吐出来。

“我给师尊戴上。”

墨燃微微弯身,温热的吐息便打在楚晚宁肩颈。更过分的是少年人的手指若隐若无般擦过肌肤,楚晚宁不禁扭过脸,觉得自己未免太容易被撩拨了一点。

“好了。”

墨燃说了第二次。他从楚晚宁身前退开,然后坐到床边,有些期待地看楚晚宁。楚晚宁低头瞧了一眼,艳红的龙血晶石旁紧挂着那枚耳夹,有一点像血海里开了朵花。这个联想本不算吉利,但一想到两人的经历,楚晚宁便觉得十分妥帖。

楚晚宁说:“很好。”

墨燃便也很高兴,得寸进尺地在楚晚宁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起身去收拾地铺。楚晚宁用指腹蹭了下脸,清清嗓子道:“别忙了,你上来睡吧。”

墨燃有点惊讶地回头。

“上来睡。”楚晚宁避开墨燃的视线,忍着羞耻重复了一次,“我不说第三遍。”

墨燃哪儿会让楚晚宁说第三次,忙不迭把地铺踢到一边,小心地爬上了床。楚晚宁往里凑了凑,给墨燃空出地方,但这床仍是太小,他们之间没多少空隙,几乎就是贴着。

楚晚宁不禁有些后悔,但怎么也没法开口再让墨燃下去。但墨燃似乎明白了他,一个翻身转向外头,留给楚晚宁一个背影。

墨燃笑道:“我给师尊守门。”

楚晚宁心中温暖:“守门不去门口。”

墨燃故作委屈:“天寒地冻的,师尊难道舍得?”

正是热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天寒地冻。

楚晚宁也翻了个身,却不是背对墨燃,而是面朝墨燃,好似只看着墨燃的背影,心中所有的紧张便都被抚平。

楚晚宁轻声道:“墨燃,晚安。”

墨燃声音更轻:“晚宁,晚安。”

明月更明,而星光渐暗。同一片天空下,死生之巅里薛蒙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房间,但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这一会儿他看见爹娘被杀,那一会儿他看见墨燃服毒自尽,楚晚宁的尸身化作飞灰,再一恍惚又瞧见梅家兄弟,好像还有什么墨燃受刑……

薛蒙费劲地眨眨眼,想张嘴喊个人却不知道该喊谁。而后疼痛终于追上了他,他半个身子都在痛,与此同时,温热的灵力也包裹着他。

薛蒙艰难地动了一下头。

姜曦。

妈的为什么不是爹,不是娘,而是这个在儒风门跟自己吵了一架的姜曦啊?


未完待续——

薛蒙,跟阳光开朗大男孩的过去说再见吧。

前文戳最后一个tag.

评论(17)
热度(363)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The Second Second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