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花鱼】阴差阳错

※私设邀月、怜星知道小鱼儿身世的时间提前

※主花鱼,副缺兰、鱼仙、樱鱼(我真觉得苏樱小天使攻气满满)

 

【零】

“无缺,现在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

“有一个叫铁心兰的女子,她很爱你,可是你并不爱她。有一个自认为是你朋友的人,叫小鱼儿,这才是你喜欢的人……”

“当他说出爱你的时候,你就会想起,他是你的亲兄弟。”

花无缺听得这声音熟悉,却不知道到底是谁,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也没有细想的资本,只是唇间喃喃应下。

“无缺谨记。”

 

【一】

花无缺站在树后看着小鱼儿拍铁心兰额头,平白皱了眉头。他这一觉睡得太长了,醒来时只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人和事都搅乱成一锅粥。但有一句话他记得实在清楚:

“有一个叫铁心兰的女子,他很爱你,可是你并不爱她。有一个自认为是你朋友的人,叫小鱼儿,这才是你喜欢的人……”

那个小鱼儿就是自己喜欢的人?

眼看着小鱼儿渐渐远去,几十个东厂番子隐秘而迅速地包围上来,花无缺想着刚刚小鱼儿对铁心兰亲昵的样子,想来他对这义妹十分看重,当下冲了出去。一番争斗结束,铁心兰握过来的手也碍着小鱼儿的面子没有拒绝,却在看见随着邀月走过来的人时立刻放开了。

“果然有老花没炸虾,那些番子全被你解决啦!”

花无缺略略错开眼,躲过那人亮闪闪的目光。

“全都解决啦?”

小鱼儿却是不依不饶地往他眼前凑。该怎么办?花无缺生怕自己露出喜欢他的端倪,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幸好邀月及时开口解围,借口他大病初愈,叫了三人回宫议事。

 

【二】

听得邀月说出要他和铁心兰成婚,花无缺下意识要拒绝。

“无缺,你知道,我很疼你。既然你们两个这么难舍难分,还不如结为夫妻,以后就可以行走江湖,免得人家讲闲话。”

小鱼儿眼见铁心兰眉心蹙起,又是欣喜又是为难的模样,知晓她心中顾虑,便道:“但是邀月宫主,心兰的父亲现在还在刘喜手上,没有铁老前辈做主,只怕——”

“无缺和心兰成了亲,自然会去救他爹。”邀月瞥一眼小鱼儿,“不要再说了,说不定我即刻就会改变主意。”

“不会不会!”小鱼儿立刻应声,拦住了满脸焦急的铁心兰,“既然大宫主成全,我这个当大哥的就做主,答应这门亲事了。”

花无缺一直未曾表态,听着他们争论做下决定,听着大宫主吩咐,十足地听凭师父做主的模样。只是先前因小鱼儿出声阻止而在心间划过的欣喜如此短暂,已然逝去了。

 

【三】

穿厅过堂,一路的花瓣撒过,堂前三拜,结为夫妻。

邀月端坐着,眉目含笑地说着些祝福话。花无缺嘴上应承着,眼上却偷看小鱼儿,看到一脸欢喜。小鱼儿也注意到他在偷看,做出了个恭喜的手势。花无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正听到邀月问怜星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不开心。他想,自己惯于二师父亲近些,二师父是不是知道自己真心托付在哪里?

“恭喜恭喜大吉大利佳偶天成啊!”小鱼儿眉开眼笑地看着两个宫女将铁心兰送往洞房,欢天喜地地给了花无缺一个拥抱,“我好开心啊开心过自己成亲啊!”花无缺还来不及做出要不要回应这个拥抱的决定,小鱼儿就已经放开了他,大力将喜悦的泪水拭去,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哭……是难过,还是开心呢?

花无缺思绪万千,心里却隐约知道小鱼儿一直在撮合他和铁心兰,想来是开心的。这样一来更是百味陈杂,只道:“多亏了你啊,不然我也不会有今天。”

“当然啦,红包拿来先啊。”

“不如我们今晚,不醉不归。”移花宫规矩,杀尽天下负心人,自己今日娶了铁心兰,日后定然会斩断对小鱼儿的情丝,来一心一意地对自己的妻子好。只是……

“不行,阿嫂一定会怪我的。”看着小鱼儿戏谑的样子,花无缺只想抓住这正式成为已婚人士前最后放纵的机会。

“今晚我们之中不醉一个,我肯定不回房。”

小鱼儿奇怪地看着花无缺,只觉得他眼神中有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

“我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诶?”

花无缺一惊,以为自己到底没藏好情绪:“哪里?”

“是不是话多啦……”小鱼儿一本正经地愁苦起来,“不是,笑容多了?不知道。”他露出笑容来,搭上花无缺的肩膀,“不管啦,喝就喝吧,走!”

怜星面上仍是哀色,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她看着两个小辈勾肩搭背地去“不醉不归”,脑海中全是冰室里邀月和她的对话。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无缺呢!”

“怎么不可以?这样无缺就不会爱上铁心兰,就不会再犯宫规了。”

“可是你又要他……”

“这样不是很好么?”邀月目光阴沉,“让他们两兄弟互相折磨,自相残杀……这还是你提出来的,你已经忘了么?”

“我……”

“还是说,你舍不得让江枫的儿子受苦了?”

欲言又止。

眼前的事物慢慢模糊了,小鱼儿勾着花无缺的肩,已然离开了这大殿。

 

【四】

把酒言欢,月下成双。

花无缺和小鱼儿推杯换盏,不时开怀大笑。只是有别于小鱼儿的真心实意,花无缺实实在在是把苦涩兑了酒往肚子里咽。

眼前才是喜欢的人,自己为什么要去娶那个单相思自己的女人呢?

只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何妨,只是违背师父……

不,不行。

又一杯酒入喉,花无缺压下自己心里的念头。

两位师父于他有养育之恩,有教诲之恩,自己不论如何不能违抗两位师父。

有心事的人容易醉,花无缺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小鱼儿嘲笑了一番他的酒量,晃晃悠悠去找水喝想清醒一下,却见一个黑影只扑婚房!

 

【五】

花无缺今番饮酒,本是装醉。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又怕酒后吐真言让师父授意的洞房花烛一塌糊涂。却突然听见小鱼儿的惊呼,他急急从石桌前起来,直扑婚房,却见小鱼儿正趴在铁心兰身上,而铁心兰衣衫不整。

一阵怒火突然席卷他的心脏,直搅得他神志不清。

于是他动手。

对着小鱼儿。

花无缺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控制不住自己的口,他出伤人的招式,说伤人的话语,将心中的愤怒宣泄出去,之后才看到小鱼儿受伤倒地,而铁心兰一双泪眼,控诉地望着他。

心痛。

因为谁?

邀月缓步进来要小鱼儿离开移花宫,小鱼儿站在他身边说这世界上有两个人对他不会变。铁心兰羞怒的样子一下子让他觉得厌烦起来,他想追上小鱼儿,却怎样也迈不动步子。

 

【六】

花无缺走在清晨的树林里,遇到了二师父。

“小鱼儿与铁心兰不是那种人。”

看着二师父诚恳的眼神,花无缺只是转过头去。

“我不想听。”

怜星无奈叹息,只道邀月的迷心大法太过厉害,便揭了这一页去,在花无缺选择后传授了混元真气的口诀与功法。

 

【七】

江府门口遇到江玉燕,花无缺竟然平白多出一种熟悉感来。

毕竟,在他记忆中偏颇开来的只有小鱼儿与铁心兰,江玉燕却是分毫未变的。他还记得这是一个有心计的女子,曾污蔑过小鱼儿。

但是……

“我就在最大的客栈住下,你若有事,可以来找我。”

脑海里的话,这些天来邀月实在的推波助澜,和怜星今天的诚恳与无奈。他不好从自己二师父那里打探消息,更何况怜星素来听邀月的话也不会告诉他。但是如果这个女人来找自己,自己能知道些过去的事……也说不定。

 

【八】

再见,却是割袍断义,划地休妻。

眼见为实,花无缺先是见了洞房花烛那夜的事,此时又见小鱼儿和铁心兰凑在一起,心里全是火。他心道是了,当初替铁心兰开口询问和应承,说着开心又流泪,怕都与自己无关。

他开口拖延是因为他有意铁心兰,他帮着应承是因为铁心兰喜欢他花无缺,他说着祝福的话却流泪,是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了别人。

那就成全他们。

“今日我花无缺画地为界,与你们两个划清界限,以后永不相干。”

最后却只划了地,那袍却忘了一般没去割。

只是他那身衣服着实拽不出个角来让我割而已——花无缺心里这样反复念叨着。他洒然远去,步伐坚定,手却在宽大袖中悄然攥紧,在手心生生掐出血痕。

“你在这里等我。”小鱼儿安抚地拍了怕铁心兰的手,交代恶通天保护好她,快步去追花无缺。

花无缺当然感受到身后的人,他展扇而对,喝问道:“你追上来做什么!”

“你不让我追我就不追?那我还是小鱼儿么!”小鱼儿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讲这句话,怒气冲冲地迎着花无缺的扇子往前走。

“我说了,别怪我掌下不留情。”花无缺现在已是拼命遏制内心的情绪,小鱼儿却在这时追上来,他素来冷清,此时真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会做什么。

“你打啊!”小鱼儿直接捉了他的手贴上自己胸口,直视他道,“来啊。”

二人对峙片刻,花无缺突然变掌为拳,攥紧了小鱼儿胸口处的衣服将他拽向自己。

这是一个充满了宣泄意味的吻,隐含着不甘、绝望、和疯狂。

小鱼儿吓坏了,瞪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办,花无缺的舌尖要探进来才反应过来要挣脱,却被更紧地揉进怀里。他打打不过花无缺,去咬那该死的舌头,对方却拼着流血也不放过他。唇齿间急促的呼吸灼热了空气,花无缺终于放开小鱼儿时,小鱼儿一拳就招呼在花无缺的脸上。

“老花,你……你疯了?”

花无缺摸一把唇角血迹,踏月而去。小鱼儿擦着嘴唇仍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半天才慢慢整理表情,踩着来时的脚印回去。

 

【九】

“无缺,现在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一个叫铁心兰的女子,他很爱你,可是你并不爱她……”

“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地记住……”

“当他说出爱你的时候,你就会想起,他是你的亲兄弟……”

“有一个自认为是你朋友的人,叫小鱼儿……”

“这才是你喜欢的人……”

“可是你并不爱她……”

“铁心兰……小鱼儿……”

“小鱼儿才是你喜欢的人……”

“小鱼儿才是你喜欢的人……”

“他是你亲兄弟……”

“他才是你喜欢的人……他才是你喜欢的人!”

——“无缺谨记。”

花无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汗水密布在他额头,花无缺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呼吸都炙热。

这是回移花宫前最后的一个夜晚,那纷乱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碰撞,清晰的句子模糊的句子交杂在一起,使得他头痛异常,脑袋几乎要炸裂开来。但是他有一个收获,他终于听出了脑海里是谁的声音——

大师父。

 

【十】

质问自然没有结果,花无缺在宫中数日以修炼静心,不想又见小鱼儿。

还带了个他不认识的姑娘。

为什么会那么问呢?

“你对得起心兰么?”

为什么会先询问起铁心兰?

“我们被刘喜逼得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本来是想借移花宫前门进后门出,马上就走你真的不可以放我们一马!?”

小鱼儿紧紧握着慕容仙的手,花无缺听得他语气中真的动了怒。而后似是妥协一般,小鱼儿稍稍松开慕容仙的手,踏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或者你只放她走。”

他真的很爱这个女人……花无缺的剑松了片刻,幸得怜星出现,叫他送小鱼儿二人出宫。而后的树林相见,各种信息在脑海中碰撞,小鱼儿的声音,铁心兰的声音,大师父的声音……

花无缺踉跄逃离,他隐约触碰了真相,但是他那么清楚这真相后会是他自己的痛苦和懊悔,正如他这些日子来带给眼前人的。

他要逃。

这些日子来的心绪,纵然无外人知但他自己知晓,一旦真相大白……

铁心兰和小鱼儿,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十一】

还是太晚了。

清醒的时机太晚了,赶到的时候太晚了,一切的一切都太晚了。

花无缺看到小鱼儿悲痛欲绝,花无缺听说他为了找苏樱跪遍了大街小巷。

他为了她,跪在自己面前。

本来记忆归位,花无缺那被邀月虚构出来的对小鱼儿的情愫该是消散了才是。可是那夜树林的温度依然徘徊在嘴唇上,撩动心房。

一夜新郎,一日枯坐,小鱼儿怀抱着他的小仙女,到月亮再一次升起。

火红的嫁衣变成送葬的丧衣,喜堂灵堂都在一处。花无缺握着小鱼儿的手将那火把递过去,隔着一层布料触到小鱼儿透骨的凉。

风凉月凉夜色凉,此情此景,人心凉。

“小鱼儿……她已经走了。”

花无缺看着小鱼儿木楞地接过火把,僵硬地走向前去。

他想抱住他,将那透骨的凉暖化一些,却终究没有上前。

先前验看铁心兰是否真的武功尽失时,他已知她有孕——花无缺不会对不起他的妻,也不会对不起他的孩子。更何况本是闹剧,也该落幕了。

 

【十二】

幕落……人终。

小鱼儿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在路上。

酒凉身凉,心凉。

他攥紧颈间慕容仙的骨灰,努力想找到一丝曾经有过的温暖,然而回忆都是空空荡荡,反复咀嚼后逐渐失去原本的温度。

小鱼儿喜欢慕容仙的日子太长了,小鱼儿和慕容仙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

远远地,却看见河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无缺?

他已经恢复了记忆,现在不是应该和心兰舒舒服服过日子去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这样想着便这样上前,于是得到了铁心兰身亡的消息。

他第一次动手打这个人。

移花宫中被泼脏水,他心知是邀月挑拨,不曾动火。

树林中割袍断义划地休妻,他心中有火,可花无缺明显受人蒙蔽,他也只是追上去。

他今日动手,耳光接二连三,想着他花无缺早来一步小仙女或可得救,想铁心兰枉死自己再没了义妹——他打不为自己。

花无缺还手,也是接二连三的耳光,小鱼儿受着,这是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义妹——他受却是为了自己。

花无缺亦然。

他同样,先前伤了自己妻子,伤了自己的朋友,面对朋友妻的身亡无能为力,现在面对自己妻子的身亡无能为力。

他们两个都是废人,面对更为强大的存在,两个都是废人。

然后他听见小鱼儿离他远去。

小鱼儿亦步亦趋,口中也不知道是咒骂他自己还是咒骂他花无缺,渐渐远离。

而花无缺跌倒在地,只是停留,却也是远离。

 

【十三】

报仇。

“你说,是青蟹跑得快,还是红蟹跑得快?”

“你说,是铁棍打头痛,还是木棍打头痛?”

开心的回忆,翻来覆去,就只是这些而已。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哀莫大于心死,活着不如死去。

可是小鱼儿不会自杀的,他求死却不自杀,免得到了底下,小仙女会怪他。这样看来,刘喜得逞了,他将永远都背负着一个实现不了的担子,这确实,生不如死。

夜深了,雨大了,酒没了。

回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人也没了 。

他终于哭出来,借着雨水掩护并不存在的坚强,或者说,此时此刻,没人值得他坚强。

小鱼儿不是很记得之后的事情了,到了哪里,做了什么,被如何折磨,都是求死,没必要记得了。只有一刻,那一刻小仙女的背影出现在眼前,是他拼死也要前往的方向。

心知幻影,也挣扎前往。

这是他的深情。

 

【十四】

苏樱晨起出门时,看到花无缺站在门外。

他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蜷缩在旧窗板上的小鱼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苏樱没有在他身边见到铁心兰,心知有异,可见他神色漠然,便没有开口。

屋里正睡着一个伤心人,自己亦是一个伤心人,何苦再去提醒另一个伤心人。

苏樱本打算擦身而过,花无缺却突然开了口。

“你会治好他,是不是。”

苏樱略微侧头,道:“我还以为,你只是要继续看下去。”

“你喜欢他。”

苏樱这下正视花无缺了:“如何?”

“所以答案是‘是’。”花无缺唇又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最后却住了口。他倚着门框又看了小鱼儿片刻,注意到他的皮肤已经变红,于是到底又问了一句话。

这次确实是问了,不同于先前心有答案而说出的陈述句,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毫无把握。

“他会……活过来的,对不对?”

苏樱却也沉默了。

花无缺没有得到答案,却也没有强求。他轻点下颌算作告别,抬步离开。

“你去哪里?”苏樱一下子按住他的肩膀。花无缺略微用力挣开她,并不回头。

“离开这里。”

他不去哪里,只要离开这里。

 

【十五】

“就叫我老花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想着的,是小鱼儿。甚至前面那一句“商人”的扯谎,被戳穿后也想着,这糊弄人的本事,自己总是不如小鱼儿。只是自己走了这么远……不知道小鱼儿现在如何。有苏樱在,他定然已经好了,却不知道有没有活过来。

昆仑遥望,不知君安否……但望君安之。

花无缺最终选择帮助塔卡公主,和她做一对名分上的夫妻。

心兰……不会介意的吧。

花无缺想着小鱼儿还有小仙女的骨灰,自己却只能穿着相近颜色的衣服,睹色思人而已。正神游天外,就听到昆仑国国王说出要他陪同塔卡公主一同去中原的话。

中原。

实在是一个,不想回去的地方。

可是昆仑国百姓诚意如此,那不伦不类的红伞颜色灼人。花无缺心下震撼,应承下来。

中原。

这次回去,揭起旧伤疤,不知道……会不会也揭起自己压抑下去的,对小鱼儿的感情?

心兰在时,花无缺本就爱她,自然不会对不起她。心兰身死,他亦是心痛欲绝。更何况对小鱼儿的感情是一场来自大师父的不知缘由的骗局,是错误的事情,自然压抑下去。

然而越近中原,伤疤越痛,思念愈盛。

“花公子,还不休息么?”塔卡提着水壶走过来,看花无缺一脸郁郁,便过来搭话,“你好像有心事?”

花无缺抬眼望住她片刻,嘴唇动动,道了一声“无事”。

塔卡也不觉得花无缺下了她的面子,唇角微勾道:“我也知你不会说与我听的,大抵是什么事,我却也猜的出来一些。”

“只是,花公子,逃避总不是永远的办法,直面伤疤,才能让它好得更快,你说呢?”

花无缺不言语,却是终于露出了一个笑来。

他所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某个人也在某一刻不断思索,怎样治好燕南天,怎样杀了刘喜,怎样,找回花无缺。小鱼儿此时迎来入宫的机会,对刘喜的仇恨在这一刻占据上风,入宫是必然。

殊途同归,他们终要再见。

 

【十六】

小鱼儿始终盯着铁面驸马的背影瞧。铁面未曾遮住的眉眼,实在眼熟的身形,都让他不断怀疑这人的真实身份。

可若是花无缺……怎么会跑到了昆仑国去当了驸马?

心中疑团重重,小鱼儿迈步而出。

刘喜和江玉燕都在眼前,但是花无缺横竖没想到自己会在朝堂之上见到小鱼儿。方才只觉得身后有人一直瞪着瞧,却不曾想是小鱼儿上了这大殿。

闻声侧眼,花无缺也是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小鱼儿的状况,然后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他活过来了,真好。

只是那个活蹦乱跳的样子不见了,看起来成熟许多,在朝堂上一站,也是一本正经,不输那些久沉宦海的官员。

花无缺看着小鱼儿这副样子,却也是想起了初见的时刻,平白地就想笑,幸好有铁面具遮掩。

小鱼儿已经开始和他对话,铁面驸马熟悉的声音让他更加确信这就是花无缺。

那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花无缺躲避着小鱼儿探究的目光,心中却有窃喜。他不曾忘记小鱼儿说和他断绝朋友关系,哪怕是一时气话或什么权宜之计亦让他心痛不已。此时又听小鱼儿说他二人是生死之交,面具下也是神色复杂。

小鱼儿开始解题,这一下又露出了从前的模样。花无缺抱臂默默看着,心知小鱼儿必然会赢,这一局已是输了。

最熟悉的陌生人会面,也就是眼下的情况了吧。

花无缺和小鱼儿擦肩而过,目光交错一瞬。

他知道小鱼儿心中必有猜疑,甚至已经有了答案。

可是该如何相见。

 

【十七】

因有了小鱼儿那句“生死之交”,晚上和塔卡公主谈论时,花无缺也可以坦然地说出“他不是什么御医,他是我朋友小鱼儿”。

江玉燕伴在皇上身侧更是让花无缺匪夷所思。他不曾忘记江玉燕对小鱼儿的污蔑,纵使小鱼儿心地善良,可二人共事,依然让他觉得奇怪。

正此时,小鱼儿找上门来。

花无缺抱着躲避之心,只让塔卡公主将人挡回去。他坐在屋里,将小鱼儿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心里。

“不过你的驸马,真的好像我一个好朋友,叫花无缺。”

“老花啊老花,连小鱼儿这种蠢材也能从失去致爱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你呀,花无缺,你呀!”

他果然认出自己。

小鱼儿声音远去,花无缺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却不知,自己不敢相见,已不止是不想面对失去铁心兰的事实,亦是不知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仍将自己视为至交的小鱼儿。

次日御花园,小鱼儿手持信封撩人无形,道:“驸马的心,被我看透了。”

花无缺垂眼不看他,心中摇头道:“不,你不曾看透。最起码关于你的部分,你不曾看透。”

 

【十八】

用与小仙女的过往直击眼下铁面驸马的难题,小鱼儿望着花无缺远去的背影,差点连皇上的问话都没能听到。夜色深沉,正如那日树林中他追上去,叫住了花无缺。

几番思量,小鱼儿还是去找了花无缺,正看见塔卡决心去死的一幕。

就好气哦。

小鱼儿出声阻止塔卡,而后进了房间,直面花无缺。

“我不知你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不肯认我,可能还在生我的气,气我那天在河边打你。”

不是的,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记恨你打我。

“但我告诉你听,我那天和你说,说我小鱼儿这一世都不再是你的朋友,这句话是我这一生当中,讲的那么多话中,最后悔的一句。”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花无缺听着小鱼儿对塔卡公主许诺,心里把小鱼儿说与他听的几句话反复掂量。

“不是朋友”这一句话说出来,于花无缺讲是更进一步的警戒。人是贪心的,两人若连朋友都做不成,花无缺尚可克制自己,可若是依然如故,只怕他想更贴近一些。

但是,自己愿意止步于此么?

 

【十九】

闻听小鱼儿在朝堂之上挨了刘喜的打,花无缺径直去找了小鱼儿,也不再遮掩隐瞒。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瞒过这个人。

小鱼儿见花无缺脱下面具,神色心疼又带着几分委屈:“做什么要带着铁面具?”

答案在嘴边转了几圈,花无缺还是只给出一句:“我不想同我的过去有瓜葛。”

我不想不知道如何对心兰解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一个人的过去是永远洗不掉的。它不在别人的记忆里,而是在你自己的记忆里面。”

“所以我决定不自欺欺人。”

从现在开始,面对过去,面对自己,也面对你。

“很好。”小鱼儿嘴唇一抿,“记不记得我说过,小鱼儿永远不再是你朋友?”

花无缺直直地看着小鱼儿,等着他还会说出什么。

“我讲出的话是不会收回的。”小鱼儿果然还有后话,“但是我想改,改为好兄弟——小鱼儿永远都是你的好兄弟,这样行不行?”

花无缺终是笑出了声。

“当然行啊。”

不止如此,还会更进一步。

“明日公主就回回转昆仑国,我现在身为驸马,自然一同前往。”花无缺说,“你知道我向来不会扮可怜……回到昆仑国,面对百姓,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如果他们不原谅的话……我便离开。”

这是目前需要解决的事情。花无缺此番回到中原,本就是应承了昆仑国百姓,不成事,也应当交代并加以解决。他听得小鱼儿叹息,说“那就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了”,口中只道“随缘”,却心知,自己终会回来。

小鱼儿还在强调,说两人是永远的好兄弟,需要时,消息到,人就到。

花无缺自然附和,只在心里说怕是你不给我消息我也要到的。两人手握在一处,他悄悄送了一句话到小鱼儿的耳朵里。

“树林里那件事,我日后定然给你一个解释。”

 

【二十】

花无缺想的很好,然而江玉燕假怀龙胎骗了皇上,得了减免昆仑国赋税的恩旨。

下朝后几人望帝宫会面,江玉燕“感恩”的话刚刚说出口,花无缺还不及反应,小鱼儿就抱着胳膊先说了话。

“原来燕妃娘娘甘冒大不韪之罪,都只是为了花无缺。”那脸上自然的恍然大悟表情让人只觉他是无心,然而那话的内容又一针见血,不得不让人多想了去,“不过可惜,此花已经有主,我看你这个人情是白做了。不如这样吧,小鱼儿代老花,以身相许,怎么样?”

江玉燕从小鱼儿说了第一句话开始就心有不满,花无缺却是自听见那句“此花已有主”就喜上心头。他深知小鱼儿惯于调笑,当然不会在意小鱼儿说的“代为以身相许”,只是心中仍有忧虑,不知小鱼儿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明白了他花无缺的意思,还是替铁心兰作答。或者只是仗着他现在驸马的身份回堵江玉燕罢了——花无缺心思过了一遍,那边江玉燕和小鱼儿的嘴仗已经打完,询问起他二人的行程问题。

“父王和百姓,都等着塔卡带好消息回去,这两日就会启程了。”塔卡公主笑到,看了一眼身侧的花无缺。

小鱼儿也是上前一步,询问花无缺有何打算。毕竟之前的安排都是建立在无法减免赋税的基础上,现在情况有变……或许,花无缺会有新的打算?然而只听花无缺道:“无缺既已是昆仑国的驸马,一起走。”

闻听此言,小鱼儿虽面不改色,心下却有些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乎这个问题,只当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或者在乎花无缺说过的“解释”……

小鱼儿想藏住自己的情绪,花无缺自然看不出来,心下亦是几分空落。

 

【二十一】

夜晚小鱼儿走到花无缺的住处,远远看家那家伙立在水池边。花无缺听见他来头也不回,问他怎么还没睡。

“好厉害啊老花。”小鱼儿赞叹着走向前去,“你听声辩影功夫果然了得。”

花无缺低垂了眼,道:“闻到一股鱼腥味了。”你的脚步声,我当然不会听错了。

“几时学会了牙尖嘴利啊。”小鱼儿站到他并肩处,看得花无缺转头回了一句:“近墨者黑了。”小鱼儿心说我这墨可没教过你在树林里强吻男人啊,嘴上却说着“很好啊,墨就墨吧”。过了一会儿又问花无缺,:“真的要走?没有……值得你留恋的?”

花无缺听了这问话,一颗心跳动的厉害。

“你别想用驸马的身份来搪塞我。”小鱼儿望定花无缺道,“你和塔卡公主,根本是在演戏,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他顿了顿,突然又道,“不是我说,你看着她的时候……还没有看着我的时候来的深情。”

“……你这样觉得么。”花无缺整个转了过来,直视着小鱼儿,“所以你是要说……你希望成为我留下来的理由?”

“我可没这么讲过。”小鱼儿说,“我说这话不过是……我了解你,而且看透你。”他嘴唇微微撅起,眉毛也皱了一皱,道,“就好像……心灵相通。”

花无缺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信。”他说,“因为我觉得我也能看穿你。刚才我知道你来,不是我听到声音或者闻到气味,而是有一种无形的亲切感,告诉我是你。”

“要是平时你肯定会拔剑对不对?”小鱼儿比了个姿势,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仰望夜空,“那可就奇怪了,平时这个时候呢,我肯定睡得像头猪一样了。不过我刚刚在床上想,那家伙,说不定这个时候他会走出去,一个人很深情地看着月亮。我走出来一看——哈,果然,猜对了。真是一个人很深情地在看月亮。”

“所以你就走出来,变成两个人很深情地在看月亮?”花无缺勾勾唇角,“就是在想我吧。”

“没——”

“想我留下。”

“没——”小鱼儿摇头晃脑的,突然就被花无缺掐住了下巴。他眼睛骨碌碌地转,就是不看花无缺,嘴上也是慌乱得很,“你不要乱来啊我和你讲,有一没二——喂!”花无缺突然低头凑近了小鱼儿的脸,小鱼儿吓了一跳,却不是想象之中的两唇相接。花无缺只是低头凑到了他耳边,低笑到:“你就是在想我。来的时候想我留下,刚刚还想我吻你。”

小鱼儿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少见地露出了被调戏后的无措和羞涩。花无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放开了小鱼儿道:“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

“可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小鱼儿摸着发烫的脸不再去看花无缺。花无缺倒还是注意着他,接着他的话说出自己心里的感觉:“我们其中一个会出事。”

小鱼儿深吸一口气,斜眼看着他,点了点头:“是啊——有没有什么临别赠言?”

“……你打不过刘喜,别乱来。”花无缺道,“无缺的朋友不多,真心的只有你一个,我不想失去你。”

“是强吻过的只有我一个吧?”小鱼儿舔了舔唇,“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以为很明显。”

“不……”小鱼儿呼出一口气来,“我需要想想,你也……想想怎么解释给我听吧。还是亲口说的好,你觉得呢?”

“好啊。”花无缺最后看了小鱼儿一眼,“保重。”

“该我说吧。”小鱼儿伸手拍了拍花无缺的肩膀,“明天我就不送你了——保重。”

 

【二十二】

“小鱼儿这个人,一向口是心非,我看他早已经来了。”

告别之日,城门口。

花无缺说完这话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的酒楼二层,手拿千里眼望着城门方向。他微微一笑,转头离去。小鱼儿“嘁”的一声,面上一派不服气的样子,说着“又被他看穿了”。却还是收了千里眼,也望着那个方向,回想着方才见到的口型,做出了回应。

——“爱你。”

——“别走啊,爱我。”

他嘴唇一动,一甩袖子回头,正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东厂番子,在一旁暗中观察。小鱼儿登时计上心来,假意离开酒楼,待单左单右往刘喜处复命后,悄悄出了城,追上了还未走远的花无缺与塔卡公主。

小鱼儿的声音远远传来时,塔卡公主还有心与花无缺调笑,问他:“我昨晚说的可有错?你心有所属,所属之人,未必不倾心于你的。”

花无缺却不这么乐观,道:“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二人便勒住了马,掉回头去,迎上了小鱼儿。

“刘喜派了人监视。”小鱼儿开口便道,“老花……”

“好。”花无缺不等他说完便点了头,“我们回去。”

“你不问问我——”

“问什么?”花无缺骑马前行了几步,与小鱼儿并排后扭头看他,“我和你一样,想尽快除掉刘喜。为小仙女报了仇,你才能接受新的感情,不是么?”

“那心兰呢。”小鱼儿突然提起这些时日不曾提到的义妹。

“大师父二师父于我又养育之恩,教导之恩。”花无缺敛眸策马,“我不会忘记心兰,却也不知如何报仇……你因此心有芥蒂,埋怨于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我也因此痛恨我自己。”

小鱼儿没有继续这个问题,他心知花无缺两难的境地和心中的痛苦让他一直徘徊而不曾更进一步,眼下已是最好。更何况他心中也一直不忘小仙女,又始终觉得亏欠苏樱,二人半斤八两,小鱼儿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三人策马回城,小鱼儿心中却有一个声音悄悄道,终是又留了他一时半刻。

 

【二十三】

将计就计打击了刘喜一遭,晚间庆祝喝酒。喝过了酒,散了庆功宴,小鱼儿又提了一壶去找花无缺。塔卡着实识趣,先前众人一起时,便说出“如果说你们只是朋友,真是不敢相信”的话,又借着保护江玉燕的名头给了花无缺顺理成章留下的理由,此时见着小鱼儿提了酒壶来找,立刻表示有些话要与苏樱姑娘讲,离开了去。

花无缺一时还不解其意,以为塔卡是就石女的问题想询问苏樱一二,小鱼儿更是摸不着头脑,只道了谢,目送塔卡关门后,转头揽住了花无缺。

“打我脸!”他一脸怒气的样子,“刚说完我都留不住你,转头就答应塔卡公主!”

“生气了?”花无缺挑眉,看着小鱼儿眼中的笑意。

“生什么气啊。”小鱼儿往椅子上一坐,嘴角挂了笑,“你能留下来,我自然比你不留下来要高兴的。”他说着把酒壶往前一送,道,“方才江玉燕那女人一直做戏,不尽兴,再来?”

花无缺笑着摇摇头,也坐了过去,举杯道一句奉陪。

两人推杯换盏,推心置腹,一壶酒空了,小鱼儿不知道从哪儿又摸出来一壶。

“这宫里危机四伏,你倒也放心喝醉?”花无缺看着小鱼儿眸光潋滟,不禁开口说了句煞风景的话。小鱼儿晃着酒杯,抬眼望着花无缺,醉意朦胧地道:“你在这儿,我怕什么?”

这话小鱼儿说的安心,花无缺听得舒心。那说出这话的人,上下两瓣嘴唇沾着酒水,亮晶晶地诱惑人心。

花无缺放下了酒杯。

“怎么?喝不动了?”小鱼儿喝毕杯中酒,笑着看花无缺。花无缺说了一句“当然继续喝”,突地起身,亲上了邻座小鱼儿的唇。

他要喝的,正是这唇上的酒,唇中的酒,便用这人的嘴做杯。小鱼儿没有推拒,紧攥着酒杯的手虽然表明了他内心的挣扎,但他没有推拒。

一吻罢,两人都没有过界,对望着平复气息,来消化这漫长时日来,第一次你情我愿的亲吻。

花无缺情况尚可,小鱼儿却本就醉了几分,这一吻耗尽了他的清醒,整个人往前栽去,正撞进花无缺怀里。花无缺自然地接住他,抱了人往床上去,还细致地盖好被子。他正欲低头,往小鱼儿额头亲吻,却突然听见床上的人喃喃低语。

“老花……我爱你……”

小鱼儿在酒醉后,在睡梦中,在花无缺身旁暂时卸下种种大仇,吐露心声。而花无缺却来不及欣喜,那三个字进入他耳朵的一瞬,脑海中沉寂许久的邀月的声音突然响起。记忆错位那段时间一直模糊的话骤然清楚,震慑他四肢百骸,刺痛更为惨烈的现实。

——“当他说出爱你的时候,你就会想起,他是你的亲兄弟。”

 

【二十四】

次日再聚城门送别塔卡公主,花无缺始终心不在焉。小鱼儿以为他不舍塔卡公主,出言戏弄又是一个爱花无缺爱得要生要死的女子。花无缺将将回神,压下心中所想,回道:“吃醋?”

“怎么会。”小鱼儿一颗头从左摆到右,给了花无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现在中意谁,我还不清楚么?”

花无缺便笑了笑,将心事又往下压了一压。

整整一夜,小鱼儿睡得香甜,花无缺却几乎彻夜未眠。邀月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断徘徊折磨他,和小鱼儿音容相撞,让他痛苦不堪。花无缺不断告诉自己这是骗局,一切的一切都是来自大师父的骗局,可是当他将将要说服自己,小鱼儿给自己的莫名亲切感就涌上他的心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回一趟移花宫,有必要好好地问清楚,但是回了移花宫如何面对既是恩人又是仇人的两位师父,又让他无比苦恼。

小鱼儿注意到花无缺的异样,探过头去仔细打量:“怎么了?你不舒服?”

“不,我好得很。”花无缺赶忙收敛了自己情绪,“只是在想这次杀刘喜不成,不知他会有什么后招。”

“说不准。”小鱼儿眯了眯眼睛,“江玉燕这番放他一马,怕不是顾念什么干外公的情谊。”

“我们回去说吧。”花无缺见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忙接上这么一句。小鱼儿听出他的心急,略皱了眉道:“你不想说,我不问你便是。但若需要帮忙,你可不许瞒我。”

花无缺便知他拙劣的转移话题不曾瞒过这人一丝一毫,只能点头,应了一声是。

 

【二十五】

入夜,满怀心事的花无缺在宫中闲逛,一个熟悉的影子突然一闪而过,诱得他心头一紧,追上前去。那背影婀娜娉婷,花无缺跟着,进了一间屋子。

“……心兰?”

他不可置信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略显颤抖。那人缓缓回头,却赫然是江玉燕。

花无缺心有火起。

他对铁心兰的感情毫不作假,此刻自然见不得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一向对江玉燕朋友相称,虽只是个名头,此时却连这名头都不想分她丝毫。

江玉燕浑然不觉花无缺此时对她的厌恶,轻声软语地问他:“你中不中意啊?”

花无缺看也不看她一眼,道:“心兰就是心兰,你就是你。无论你打扮得再像,你始终不是心兰。”

江玉燕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何不妥,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面一直对心兰姐姐念念不忘……但是我对你的心,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花无缺甚至不愿再废话了,只道:“你已经是燕妃娘娘,请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说完话抬脚便走,江玉燕却快步追上,扯住了他的袖子。

“胡思乱想的是你!”江玉燕气急,也是口不择言,“你选择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不清楚么!”

花无缺停住了脚步。

“我不是想威胁你,你武功高强,江湖自在来去,怎会怕这些事情。”江玉燕将脑袋贴在花无缺脊背,带着哭腔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你不假,你喜欢一个男人,我也想留你在身边……你若愿意留下来,我可以一直打扮成心兰姐姐的样子,你喜欢小鱼儿,我打扮成他的样子也——”

花无缺肩膀一动,震开了江玉燕。

“燕妃娘娘。”他冷冷地说,“别傻了。”

 

【二十六】

长廊里见到花无缺,小鱼儿踮着脚把脑袋凑到了对方脑袋边儿。

“老~花~”

花无缺手里合着的扇子一瞬挥出,准确无误地敲到小鱼儿脑门上。

“怎么?”

“你有心事。”小鱼儿也不遮掩,捂着额头往他身边儿一坐,开门见山,“我先前以为你是放不下心兰的事,可是越来越觉得不只是如此。”

花无缺面上不动,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小鱼儿开口脑海中那句话,索性反应迅速,道:“我昨晚闲逛,看见了心兰。”

小鱼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我跟着心兰的影子往前,发现是江玉燕。”花无缺略错过头,看向小鱼儿。

“那女人对你居心不良,使出这样的手段,倒也是意料之中。”小鱼儿皱着眉头道。

他到不觉得花无缺放不下铁心兰怎么怎么样,一来他心里也有座坟,二来那可是他义妹。花无缺见着岔开了小鱼儿的注意力,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庆幸暂时躲开了这个问题。

“你们两个在这里啊。”苏樱这时走了过来,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氛围,调笑到,“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呀?”

“怎么会。”小鱼儿先开口到,“燕叔叔那里怎么样了?”

苏樱看破不说破,答到:“我全数按照医书做了,现在大嘴叔叔看着呢……希望会有效果吧。”

小鱼儿抿唇点头,心里也是有些乱,便站了起来四下走动。不多时苏樱叫住他,他便住了脚,看着花无缺望着池水的背影。

花无缺还有心事没讲。

他能感觉得到。

正此时,李大嘴惊慌跑来,告知三人燕南天往移花宫去的消息。

“移花宫?”花无缺心中疑惑,预感到或许,自己的身世和小鱼儿的身世,都在此一遭可得揭露。小鱼儿心急,抬脚便要走,花无缺赶紧拦住了他,四人共往。

 

【二十七】

一场恶战,两人的血在水中融合。

小鱼儿震惊地抬眼去看花无缺,花无缺的第一反应,却是躲避。

这是事实。

燕南天陈述着当年的事情真相,小鱼儿看着花无缺的反应,不敢置信到:“你早就知道?”

花无缺嘴唇一抿,不去看他:“没有早多少。”他盯着水中融合在一起的血液,真相真切地让他感到疼痛。花无缺想起方才小鱼儿说“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时邀月的目光及之后的话,突然觉得自己最后挣扎一般的剖白分外可笑。

让自己有感觉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的人,怕是要远离自己了吧。那便几乎是剥去自己的血肉,带走自己的感情了。

“先前你醉酒,说爱我……”花无缺强扯出一个笑,是苦的,“我才听到脑海里的声音,说……你是我兄弟。”

“那便不怪你。”小鱼儿伸出颤抖的手握住花无缺的手,“原来我们是亲兄弟。”他也笑了,眉心却微蹙,心中亦是百味陈杂,“可惜……可惜了。”

可惜知道的太迟,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变化,亲兄弟的界限,已然越过了。

“知道了你是我哥哥……也算不得可惜吧……”花无缺话音刚落,那边邀月已然发疯一般乱挤乱打起来。

“你已然动了情!我看得出来!”她愤怒地咆哮着,“不能让你们自相残杀,但你们已经成为彼此的痛苦!我赢了……是我赢了!”

燕南天听了这话心下震惊,然而眼下之重,他拽着二人,逃离移花宫。

三人逃至一处空旷,燕南天不支到底,催促小鱼儿去看花无缺的情况。花无缺叙述这毒无解,很是平静,然而小鱼儿无法淡定。

“我不会让你死的!”

“因为我是你弟弟,还是其他原因?”花无缺突然问到。

“二者兼有。”小鱼儿几乎不作思考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花无缺摇摇头:“没办法的。”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们患难与共过,情爱也谈过……”

“我不会让你死的!”

“过来抱我,哥!”

这一句话终于暂时止住了小鱼儿的激动,他张开双臂大步向前,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的死的。”小鱼儿最后重复着这句话,却听见花无缺在他耳边轻声说:“哥,你只是失去了太多人。”

小鱼儿还不及反应,花无缺突然在大力点了他一处穴道,将他弄晕在地。花无缺小心放下小鱼儿,交代过燕南天后又照样弄晕了他。

他去断肠崖。

虽然有邀月插手使他记忆错乱,但他实实在在认为兄弟之间发生这种事情是自己的责任。如此算来,他花无缺前对不起自己的发妻铁心兰,后对不起自己的哥哥小鱼儿。

这次真的了无牵挂了,更有葬花相助,算不得他轻生。

花无缺身落断肠崖,远处小鱼儿似也心有所感,昏迷中他嘴唇微动,赫然是“无缺”二字。

 

【二十八】

破庙里,苏樱缓步走到小鱼儿身边,轻声细语。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自己的亲人……现在你知道这样的事实,又发生这些事……如果你担心,你就去找他吧,这里有我。”

“你都知道。”小鱼儿左手后摆,握住她的手,“我亏欠你太多了。”

“在恶魔岛的时候不是说清楚了?喜欢你是我的事。”苏樱道,“你要是能好一些……我也是开心的。”

李大嘴在这时走过来,道:“摔下悬崖必定粉身碎骨,小鱼儿,你怎么找得到啊。”

“粉身碎骨,就把他拼凑齐全。”小鱼儿深吸一口气道,“无缺最后既然告诉了燕叔叔他去向何方,我就当他是要我去寻他。他在世时,三次错过能有个家的机会……他死后,我做哥哥的,总要给他一个住处。”

三次。

第一次,花无缺失去了铁心兰和孩子;第二次,花无缺的爱人变成了他的兄弟;第三次,花无缺自己选择了远离。

“我去找他。”小鱼儿道,“找他,找到他。”

 

【二十九】

小鱼儿毕竟没有那么好的武功,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崖,搞出来一身的伤。然后他终于支持不住了,不断唤着“无缺”已经让他声嘶力竭,他扶着一棵树慢慢坐下,膝盖蜷起,两臂搭在膝盖上,脸埋在臂弯里。

他真的好难过。

两兄弟一出世就分开,好不容易相认又掺杂了不该有的情感,而现在,花无缺死了。

他在乎的都离他而去,渐渐这天地就会空旷吧,然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草弯折下去,被人踩踏匍匐在地,沙沙作响。小鱼儿抬起头来,花无缺正缓步走来。

“你不是死了么?”他不可置信地问。

“我怎么舍得呢。”花无缺含蓄地说。

小鱼儿张开双臂,脸上的笑意如何也收不住。花无缺大步上前,如那日他寻死前,小鱼儿走进他的怀抱一样。二人紧紧抱在一起,花无缺突然轻声说:“心兰还活着,我二师父救了她。”然后他小声的,正如当初崖下再见铁心兰一样,在小鱼儿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心兰还活着,很好。”小鱼儿不见惊讶难过,真真切切的满心欢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本来在煮饭的,突然之间好像听到有人的哭声,就出来看看。”

“你煮饭?”小鱼儿将花无缺推开一点,上下打量着他,“心兰吧?”

“嗯。”花无缺对着小鱼儿身后的位置看了一眼,小鱼儿转过身去,果然看见铁心兰站在那里,听见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鱼大哥”。

弟弟没事,义妹也活着——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啊。

小鱼儿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突然转回身来,怒喝花无缺:“你这个死人头!”他看起来怒气冲天,连着打了花无缺九拳,一拳一骂,“我哭了那么久才出来找我!?只有功夫在里面抱老婆,有了心兰就不要我!你知道你哥这两天是怎么过的!我很怕找到你的尸体,又怕找不到你的尸体!我哭得肝肠寸断!我的肾都要衰竭了!你知不知啊!你知不知啊!”

花无缺由着他打骂,心里知道小鱼儿没有怪他。连日来花无缺想着小鱼儿会伤心难过,想去找他,可心兰还活着,他怎么去找呢?以什么样的身份?若说是差一步的恋人,二人毕竟是亲兄弟。若说是弟弟,又实在不甘心。

小鱼儿却看起来无比坦然,很快勾着他的肩膀往铁心兰的方向走去,就好像不曾有过恋人般亲昵的拥抱和亲吻,那错乱记忆所引发的事情,都不曾存在过。

 

【三十】

回宫后看到小鱼儿一人在长廊上,苏樱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你还好么?”

“我很好啊。”小鱼儿回头对他笑了笑,“无缺活着,心兰也活着,我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苏樱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你怎么办呢?”

小鱼儿舔了舔唇,长出一口气。

“什么我怎么办,本来就是不应该的事情,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转过身,手肘抵在栏杆上,道,“我不是还有你么?”

苏樱知道小鱼儿只是说说而已,苦笑了一下道:“回去吧?”

小鱼儿偏着脑袋看了看身后粼粼湖光,那光影倒映在眼中,一片潋滟却没人能够凑近看了。他看了那湖光片刻,便偏回头来对着苏樱吐了吐舌头。

“肚子好饿了——是饭点了吧?”

 

【三十一】

江别鹤身死当晚,兄弟二人为亡故的父母立了灵牌。祭拜过后,小鱼儿借故心兰此时受不得寒,让花无缺自己先走,又支开苏樱,自己一人站在那里。

“爹,娘。”小鱼儿袖手而立,面有忧色,“孩儿做了不应该的事,动了不该有的感情……你们地下有知,不要责怪无缺。他被他大师父洗了脑,反倒是我,清醒却也犯下这样的过错。”他缓缓地跪下去,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是我当哥哥的不是……尤其此时还心存妄想,实在是我的不是。”

“这是我的妻子。”小鱼儿突然从脖颈上取下小仙女的骨灰,“便让她陪着你们。”

他将准备好的骨灰盒和牌位拿出,放在父母的灵牌旁边,然后磕了三个头下去,起身离开了。不多时花无缺又缓步而来,跪在了灵位前。

“爹,娘。”他道,“孩儿先前被大师父的洗脑大法所制,累及了哥哥……现在心兰没死,腹中骨肉也无恙。无缺心知这样对不起哥哥,可也无法对不起心兰和自己的孩子……你们在天有灵,这件事因我而起,还请保佑哥哥,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也是三个头磕下去,巧在下跪的位置和小鱼儿一模一样,这三个头,便磕在了小鱼儿触过的石板上。并没走远的小鱼儿看着这一幕,心道,这边算是拜过高堂天地,也交拜过了罢。而后他小心离去,下了决心一切都止于此。花无缺会有一个健康的孩子,自己的义妹相伴在他身侧,他会有一个家。

这样就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

 

【三十二】

崩溃的心兰,疯癫的苏樱,去救师父前彳亍犹豫的花无缺……

所有所有的,自己仅存的在乎的人。

还有已经死去的,自己在乎的人。

当这些所有的景象在脑海中盘旋,小鱼儿心中的无力与痛苦越发强烈。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江玉燕身上,花无缺始终没有回来,小鱼儿一人照顾着两个女人,一时在宫中真真正正,孤立无援。

他难得没了主意,满心只想着花无缺到了何处去,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花无缺此时正载着二位师父往回移花宫的路上,他着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若不是邀月出言怒斥,定是要将邀月怜星都送回去的。

虽有多年养育教导之恩,但毕竟是仇人,邀月不满,他也不强求。

惦记着还在宫中的妻子,花无缺匆匆赶回,满心欢喜。他回宫第一眼见到小鱼儿,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孩子的事情,然而冰冷的答案从苏樱口中毫无插刀所觉地说出,花无缺只觉天塌地陷。

就此时,江玉燕着人来请小鱼儿与花无缺。

疑云愈重。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终止,苦难的日子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在铁心兰对孩子的思念和花无缺的心痛里,在苏樱的痴傻和小鱼儿的疲惫憔悴中,纵横回想这十几年人生路,竟在这短短一年中齐了百般滋味,丢的丢,没的没。

月正圆的时候,小鱼儿与花无缺在院中相会,一人占了一边假山石。就好像现在一般,亲近又带一点疏离,以免越过那条线去。

小鱼儿谈起在恶魔岛的日子,说着那是最快乐的时光,无聊却胜在平静,平静在现在看来,竟是最大的快乐。

他宁愿从没出过恶魔岛,不曾想要探求自己的身世……可花无缺想,他若不曾出来,自己如何见到小鱼儿,又如何——有那不该、却情不自禁的感情。

小鱼儿没有围绕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许是注意到了花无缺此时的情绪。他一向是个细心贴心的人,此时便自然而然地说起了花无缺最关心的事情。花无缺果然止住心中所想,仔细听着小鱼儿讲那些疑点细细数来,激动处也不再顾及,跳到了小鱼儿那边,蹲下来望着他的眼。也是此时,花无缺才注意到小鱼儿眼底疲惫与憔悴,他突然很想很想把这个人拥到怀里来,然而真情不及吐露,就有新的悲痛。

移花宫生变。

小鱼儿看出花无缺担心,便出言劝他前往。后来小鱼儿常常后悔自己的劝说,因为花无缺这次远走……就是永远远离铁心兰。

 

【三十三】

不断地失去、失去、再失去。

和失去后得到,而后再失去。

哪样更痛苦?

而叠加在一起,谁比谁痛苦。

又有……感同身受。

后来小鱼儿想,如果他死心就好了,如果他就当花无缺死在了崖下,不去找,那么花无缺就不会再失去一次心兰。

江玉燕是个有心机、狠辣绝伦、又为爱疯狂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杀自己姐姐,设计自己的生父,委身献媚于自己并不喜欢的帝王,艳冠后宫,玩弄权术,连刘喜这样的老狐狸都栽在她手中。小鱼儿从没有信任过这个女人,没有轻视过她,却还是在她手上一败涂地。

……不,不止自己。

看着痛不欲生的花无缺,小鱼儿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小鱼儿知道,碍于先前的事情,花无缺在自己面前一直很控制和铁心兰亲热,同时,心兰刚刚回来,又即将临盆,花无缺自然方方面面照顾着。后来小鱼儿便自觉躲着点,偶尔见到便玩笑着过去,确实是毫不在乎的样子,让花无缺放心。

如此这般,花无缺此时是不是在责怪自己没有尽心尽力呢?那自己呢,自己粗心中计,在要紧时刻离开,不也是愚蠢得不应该么?

该责怪谁呢。

——燕妃娘娘。

 

【三十四】

得到后,再失去。

重得记忆后,苏樱失去了苏伯母。

新的敌人还在潜伏,刘喜却还没有尽除,小鱼儿不得不想,也许自己就是天煞孤星,走到哪里死到哪里。这老天爷就让他如此,在意的人至亲的人,一个不留。

岛外客栈,小鱼儿听见几人谈论花无缺,没有丝毫犹豫便决定即刻去寻找花无缺。然而他只见到被花无缺起开的坟墓,听到花无缺被骗回京城的消息。正此时,燕南天闻讯回来,无人马不停蹄地赶回皇宫,小鱼儿目的明确地直奔望帝宫去,没有丝毫停留。

江玉燕令五毒老祖制了药,意图满足自己对花无缺的私欲。

小鱼儿就在此时闯了进来。也是江玉燕自己,为了这件事遣退宫人一个未留,才无人拦阻小鱼儿。小鱼儿带着燕南天和苏樱一同到了望帝宫,感受到一片寂静,心知有蹊跷,便直闯了进去。江玉燕正衣衫半褪,回头却见燕南天打头阵。她还没有把握打赢燕南天,只得匆匆整理好了衣服。

“燕妃娘娘。”小鱼儿看清屋内状况,冷笑出声,“好兴致啊。”

“鱼御医。”江玉燕看着坏她好事的小鱼儿,眉目都阴鸷起来。

苏樱最后进屋,道:“小鱼儿,屋中有五毒绮罗香和惊神散,我们尽快离开。”

“迷奸啊……”小鱼儿漫不经心地在屋子里走着,突然抓起放在桌上铁心兰的骨灰向门外冲去,口中喝到,“燕叔叔!带无缺走!”

燕南天一直在伺机而动,此时江玉燕被小鱼儿的呼喊声吸引了注意力,他立刻抽身而上,将床上的花无缺扛起来就走。

江玉燕此时也不再隐瞒自己会武功的事情,拧身追上,却在门口被李大嘴和屠娇娇拦住。她两掌解决两人,燕南天连点花无缺几穴将其唤醒,自己反身与江玉燕对上。

花无缺迷糊中揽着小鱼儿看着眼前的打斗,疑惑地低喃道:“……移花宫的武功?”

“移花宫?”小鱼儿奇怪道。江玉燕此时已经疯魔了,听到花无缺的疑惑,大笑出声,将真相一一道出。花无缺慢慢清醒,却为时已晚,燕南天用近乎自杀的方式阻拦江玉燕的脚步,几人仓皇逃出。

 

【三十五】

最后的办法,只有先自己中毒去引诱江玉燕。

毒王圣水。

这四个字在很长时间成为小鱼儿的疼痛。总是这样的,总是这样的。

苏樱在小鱼儿怀里疼痛挣扎,小鱼儿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那一刀。

“你还有花无缺!”苏樱在挣扎中喊道,“我知道你没有放下他,不要挂念我,小鱼儿……”

“我亏欠你太多了……苏樱,苏樱……!”他终是不忍再听苏樱痛苦的声音,将那把匕首插进了苏樱的心脏处。

濒死时,苏樱想到小鱼儿中彩虹七色瘴的第一天,自己除衣与他共浴,旁侧点燃的,是红色的蜡烛。

便也是,死而无憾了。

 

【三十六】

从昆仑赶回来,花无缺进屋没有见到小鱼儿,整个人瞬间慌乱起来。他屋里屋外地呼喊寻找,终于听到柜子中小小的动静。花无缺屏住呼吸打开柜子,看到蜷缩在里面的小鱼儿。

“哥?”花无缺看着这样的小鱼儿手足无措,“你怎么……苏樱呢?”

“我不想讲……”小鱼儿躲避着照射进来的光线,“关上柜门,你让我关上……”

“哥!”花无缺突然想起进来时看到的血水,“外面那滩血水,是不是苏樱的?”

“那就是苏樱啊。”小鱼儿慢慢出了柜子,将他不在这几天的事情娓娓道来。花无缺不知怎么样形容自己的心痛,但是他知道,必须要让小鱼儿走出来才行。

不是拥抱,不是安慰……

悲痛。

仇恨。

这些才是现在的力量。

难道还要让自己再失去无缺么?

小鱼儿蜷缩在柜子里想。

毒王圣水,一定要用在自己身上。这个诱饵,一定要是自己。

小鱼儿慢慢伸出手去,柜子外,花无缺坚定地握住了他。

“我在这里。”

他轻声说:“小鱼儿,我还在这里。”

 

【三十七】

花无缺在守着小鱼儿的日子里总是想,自己啊,还说什么能抢第一次就能抢第二次的话。还不是让小鱼儿抢走了?

论起古灵精怪,论起这些小心机小把戏,自己果然从来比不过小鱼儿的。

所以他浸泡在药酒里,满脸皱纹,与自己一般的年纪,却看着已经是个老人了。他每天都陪在浴桶前和小鱼儿说说话,说以前的事,把所有的一切都细细数来。床铺也安排在了小鱼儿的浴桶前,每天每天看着他,一天一天等着他醒来。

一等就是六年。

念鱼慢慢长大了,问他浴桶里的人是谁。花无缺说,这是你的大伯,也是爹爹的爱人。

念鱼便从小记得,这是自己的大伯,也是爹爹的爱人,没有任何不应该、不合理。

花无缺今天也在和小鱼儿说话,讲过去的事情,回想小鱼儿当初挡在自己身前挨下的一掌又一掌,倒下的那一幕,留下的遗言一般的话……段段诛心。那时花无缺真的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小鱼儿了,还好,还好,还有一口气在……这就是希望。

你今天会醒过来了?

花无缺握住小鱼儿苍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不是应承我,要早点起身的么?”

“可是你太贪睡了,已经睡了六年了。”

“所以……”

所以。

你快些醒过来吧。

 

【三十八】

小鱼儿在混沌中听到花无缺的声音。一直殷殷呼唤,不曾停止。

他是不愿意醒的。在他潜意识中,他的清醒就是死亡,他的存在就是灾难……而他不能再让花无缺离开了。

他一直拒绝着,但是啊,他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呀。

花无缺没注意到的地方,小鱼儿的手指突然有了轻微的动作,那原本灵动的眼睛,也终于动了一动,微微下瞥,看着花无缺的头顶。

再等一下。

无缺。

 

【三十九】

醒后的日子小鱼儿一度十分苦恼。

是的,就像曾经的燕南天,小鱼儿虽然不能动不能说,但是看得到,听得见,有感觉。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花无缺的话语他听到,精致的偶人他看到,烙在额头嘴唇的亲吻,他感受的到。

被占尽了便宜了——不,对着这么一张老脸你也下的去口啊。

小鱼儿拄着拐杖慢慢走,一手摸着下巴上的皱纹。那皱纹已经比初始淡了好多,这让他时刻记得一个人——苏樱。

许是慕容仙的事情让苏樱格外上了心,花无缺在整理遗物时,意外找到了一个可称“返老还童”的药方。虽然进度十分缓慢,但是却实在地有着效果。

身后突然传来簌簌的脚步声,小鱼儿一僵,恨不得丢开拐杖往前走,就感觉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耳边也在这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花无缺,问他:“哥,你往哪儿去?”

活死人期间被占尽了便宜的花无缺他哥哆哆嗦嗦:“啊,我……散个步。”

“我陪你啊。”花无缺自然地就托住了小鱼儿的胳膊,扶着他往前走。

“我我我……你你你……你回去陪念鱼啦。”小鱼儿让他扶了两步,站住不肯走了。

“念鱼可一直想让你陪他呢。”花无缺也不硬拗,小鱼儿站住他就站住,两个人站着说话,“名字是你起的,孩子就算你一份,别想赖掉。”

小鱼儿气得摔拐杖:“咱们两个是兄弟!”

花无缺挺开心:“哥,你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真好。”

“你你你——”小鱼儿突然发现自己这弟弟真是气人。

花无缺就垂了眉眼挺委屈的样子:“你当初明明都应承我了,还说爱我。”

“那时我们是兄弟!”

“我们现在也是兄弟啊。”花无缺道,“你后来还抢着以身为饵,还替我挡掌。”

“那是我身为大哥的担当!”

“你慢慢想,我继续等就是了。”花无缺感觉天有点凉了,脚尖勾着拐杖踢到了自己手里,扶着小鱼儿往回走,“有些冷了,我扶你回去,把今日的药用过,你再给我答案。”

没有答案!

小鱼儿气鼓鼓地让花无缺牵着走,心想这六年自己没看到的地方,到底谁把他的弟弟带坏了?

 

【四十】

随着面上皱纹一点点淡下去,白发一点点黑了回来,花无缺的深情越发不可忽视。更何况,自己真的放下那段错误背景下产生的感情了么?

小鱼儿趴在床上,脑子里嘈杂得很。

当初在恶人谷面对苏樱,小鱼儿耳边是小仙女的声音。现在在这屋子里,小鱼儿耳边,是小仙女和苏樱两个人的声音。

这个讲:“小鱼蛋,你这次可要听我的话,乖,和他说清楚啊。”

那个说:“小鱼儿,不要在乎那么多,你不会害了他的,去啊。”

“可是……我们都是男子,更是兄弟啊。”小鱼儿抱住脑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那条线早让你们越过去了,小鱼蛋,你以为我不知啊?”

“这时候说兄弟……小鱼儿,你之前嘴唇……嗯?”

“等等等!你们怎么知道啊!”小鱼儿几近抓狂。

“我是仙女嘛。”小仙女的声音有几分得意,“你还想瞒住我?”

“我可是学医的,你还想躲过我的眼睛么?”苏樱的声音带着几分俏皮。

“可是……那我……你们……哎呀!”小鱼儿一跺脚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别再想啦,小鱼蛋,只有你们两个,你怕什么?”

“心兰也会想无缺幸福的,不是对你们都好么?”

“你从恶人谷出来,还在乎世俗的边边框框不成?”

“他连孩子听你的起名叫念鱼。小鱼儿,去吧,去呀……”

于是就仿佛听到铁心兰的声音,先是抱怨着自己都没能给孩子起个名字,又一般地鼓励着,说鱼大哥,去呀。

小鱼儿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那我去了!”

耳边是三个姑娘的笑声,清脆悦耳,小鱼儿重重抹了一把脸,大力拉开自己的房门。院子里念鱼正在自己跟自己玩,沉浸在阿爹不理人大伯也不理人的委屈之中。小鱼儿上去一把拽了他起来,连声问到:“念鱼念鱼,你阿爹去哪儿了?”

念鱼抬起眼睛看着小鱼儿身后,伸手指了一指。小鱼儿一下子僵住了,方才的势头也不见半分,松了念鱼的肩膀,摸着鼻子回过头去。

花无缺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只是看着他。小鱼儿拿眼角余光瞥他,好半天才嘀嘀咕咕起来。

“那什么,你一大早上去哪儿了啊就放念鱼在这里怎么好呢这要是磕着碰着了——”

花无缺沉默不语,倒是念鱼接话,说自己一向玩得很好,大伯不用担心。

小鱼儿咳了一声,往前挪了一步,又道:“说起来我有事和你说……”

“讲。”花无缺仍是站在原地。

小鱼儿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直冲向花无缺,然后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像是那日崖下重逢,又不同于那日崖下重逢。

像是那日苏醒相拥,有不同于那日苏醒相拥。

他紧紧的搂着花无缺,半晌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成呗。”

花无缺轻笑了一下,这才反手搂住小鱼儿,道了一声好。

他这次与那日河边一样,只是停留。索性这一次不是远离,而是亲近。

 

——THE END

一边看剧一边写,电脑还要让给弟弟玩,同时给这小子补课。于是一直拖拖沓沓,跨了好多天终于写完了,欢呼雀跃。

 

备注:剧中江玉燕寝宫显示牌匾为“毓秀宫”,但是台词念出来为“望帝宫”,文中以台词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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