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Buss·2
Chapter 2
“亲爱的神父，我有罪。我现在非常迷茫，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上帝保佑你，我可怜的羔羊。你犯了什么罪？说出来吧，主会宽恕你的。”
不，主什么都不会做的。他听不到你的祷告，听不到你的忏悔，因此自然而然，他什么都不会做的。
如果是以前，马尔福神父一定会满脸悲天悯人，心里却如此冷嘲热讽。但是现在，情况有了一些不同，或者说，很大的不同。在忏悔者将自己的罪过道来时，马尔福神父不可避免地走神，将目光落到那个趴在自己肩头，听得一脸认真的天使身上。
天使的翅膀现在被狭小的忏悔室所束缚，紧紧收拢着。他两手叠着趴在神父的肩头，下巴轻轻放在交叠的手上，翠绿的眼睛不时轻轻眨动，眨动时，纤长的睫毛会轻轻扫在镜片上。突然，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再盯着隔板了，而是稍稍一瞥，望进了马尔福神父的眼睛里。
“你在干嘛？”天使有些惊讶，“虽然我还没有成功拯救你，但你不一向很敬业么？”
马尔福神父愣了一下，这才听到忏悔者正在呼喊自己。他收回注视着天使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尽管一个字的忏悔都没听到，但仍理直气壮地开口：“你的诚实会减轻你的罪孽，上帝听到了你的声音，明白你心中的苦楚，为此，他会宽慈于你。”
“听到您这么说，我就感到好多了。”忏悔者的语气轻松了些，“感谢您，马尔福神父。”
“阿门。”马尔福神父当胸画了个十字。对面隔间的忏悔者很快起身离开了，他松口气，扭头看向天使，果然看到一张气鼓鼓的脸。
“你明明什么都没听！”哈利指责道，“上帝教导我们要诚实，《圣经》诗篇第五章第六节，‘说谎言的，你必灭绝’。主赐我们唇舌，你岂可用舌说谎呢？”说着他就抖了抖翅膀，“你是神父，诗篇一百零一章第七节，‘说谎话的、必不得立在我眼前’。按你们的规矩来吧，你现在到对面去，你需要忏悔。”
马尔福神父无奈地看着天使，站起来很顺手地拍了拍他的翅膀。
“上帝将唇舌赐予我，怎么说话就是我的事了。”他说，“忏悔也是自愿的，天使先生。我现在不想忏悔，要不你到对面去，说说你的罪？”
天使瞪着神父，翅膀一动，竟然真的跑到了对面去。
马尔福神父有点愣住了。然后他就听见对面的天使敲了敲窗子：“亲爱的神父，我有罪，希望您能帮帮我。”
马尔福神父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了。他清了清嗓子，饶有兴致地想听听天使会忏悔什么。
“我亲爱的孩子。”他说，算是把天使总要他当个好孩子的仇报回来，“你有什么罪过？”
“我有罪。”天使用他那圣洁的嗓音说，“我来到这里，来拯救一个人的灵魂。但是我无能为力，他冥顽不灵，这是我的罪。”
果然还是绕着弯子说这个鬼事情。
神父皱了皱眉，尽职尽责地所：“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从来没有渴求拯救，你又何必将你的善意强加于他呢？”
“是的，这是他的选择。”天使坦荡地说，“他切实如此选择了，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灵魂的寒冷。我不想将我的善意强加于他，他是一个独立自尊的人，如若我将善意强加于他，如此越界，想来就失去了陪在他身边的资格。”
所以你还没对我做什么？神父认真地想了想，发现确实。天使从来没有将什么强加于他，早中晚的祷告，周六日的唱诗、集会，这都是他身为神父本该做的。而所谓的“拯救”、“强加善意”，这样算来，天使从来没有展开他的攻势。
“他的灵魂寒冷，那是他的事。”神父说，“圣爱可曾叫你对不求救的人伸出援手呢？”
“可是……”天使似是犹豫了一下，“可是，德拉科。”他现在不装模作样地喊那个德拉科讨厌的称呼了，“德拉科，如果你的灵魂真的不曾求救，你以为我何故降临于世呢？”
德拉科有那么一会儿没有说话。等到重新开口的时候，他也摘了那属于神父的假惺惺的面具，如平常一般对哈利说：“不是你的导师叫你来的么？你提过好多次了。这只是一个任务，你刚才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倒让我奇怪这些天听到的抱怨是怎么回事了。”
这回轮到对面的哈利不说话了。德拉科自认为扳回一局，准备站起来理理袍子，哈利却再一次开了口。
“确实是邓布利多叫我来的。”哈利说，“但归根结底，德拉科，我是为你而来的。”
德拉科起身的动作顿住了。然后，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愚蠢，赶忙直起了身子。而对面的声音还没有停，天使的声音带了点儿落寞，慢慢说道：“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源头，你难道不清楚我是为你留下来的么？留下来是我的选择。你需要帮助是邓布利多发现的，可是你灵魂的号哭是我听到的，你灵魂的寒冷也是我感受到的，我是为此留下来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不需要帮助。你为什么会同意我的帮助呢？同意了我，又来指责我……我知道你在指责我，你觉得我打扰了你的生活。但是这样，亲爱的神父啊，过分的究竟是谁呢？”
德拉科没有回答。因为他无法回答。所谓的神迹，尽管最初也有震撼，但与他来讲，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笑话。神这种东西未免高高在上，神的踪迹未免难以捉摸。而千百年来世人信仰着将他们置于苦难不管不顾的神，一边仰望一边在苦难中挣扎。于是仰望就变成了失望，失望就变成了绝望，绝望就变成了憎恨。
当一个憎恨神的人见到神迹，他当真会跪下来忏悔自己的信仰动摇，当真会感激涕零，握住神的手么？
“同意”不过是因为好奇罢了。
德拉科抬起手，手指触碰微凉的隔板。一墙之隔那个天使圣洁悲悯，一墙之隔这个人类何曾需要恩赐。他不过是好奇，为那天初见转瞬即逝的凌然气质。这位天使显然有两幅面孔，而马尔福神父因此找到了一点共同处。因此，就像天使直接窥视了他的灵魂，他也想要敲开天使的壳，看看圣人的表象下可曾掩藏着什么。实话说，到如今他未免有些失望了。几日相处，除了总是催祈祷、背《圣经》、唱圣歌、念念的叨叨指责外，这位天使始终未曾暴露什么特别之处。就好像那天气势凌然悬于半空，勒令回头望眼全是虚幻，真的是可悲的灵魂在渴求拯救，因此为自己找了个幻梦般的理由。
德拉科没有回答，哈利似乎也有所预料。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放在隔板上，恰恰隔着这层木板抵着德拉科的掌心。
“亲爱的神父。”他说，“我有罪。”
神父垂着眼睛，问他：“你有什么罪？”
“我是来拯救世人的，却为自己的无能而自怨自艾了。”天使说，“格林多前书，十三章四节、五节、六节、七节、八节。上帝教导我们，‘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我岂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有所埋怨，岂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责怪你？所以亲爱的神父，我有罪。恳请你代为转达我的罪，请上帝宽恕我的罪。”
就是一字忏悔未听到也能信口胡来的本事在这会儿尽数丢失，神父犹豫许久，慢慢道：“你是他的信徒，他自然会宽恕于你。”
“那他的使者如何说呢？”天使又问，“亲爱的神父，你怎样说呢？你可愿意宽恕我的罪，愿意宽恕我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埋怨于你么？”
“这……”神父舔了舔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天使却轻笑了一声，如平常一般笑道：“我倒是看看你敢不原谅我么？神叫我宽爱世人，却没叫我将世人的错误都归结于自己不是？”
对面的隔间门打开，下一秒，神父的隔间门也被打开，吓得他立刻收回了自己还放在隔板上的手。天使笑盈盈地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弯着，唇角勾起。
“走了。”他说，“琼斯先生不是请你下午去给他的孩子施洗？马尔福神父，你难道想迟到么？我们可说好了，不能再用帮助小姑娘这种刻意伪造的借口了。”
德拉科将将回神，之前放在隔板上的手还紧紧攥着长袍，被衣服的褶皱遮挡。哈利因此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兀自拉了他垂在身前的手：“走了，现在出发，时间刚刚好。”
德拉科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哈利也没在意，一如往常地飞在他斜上方，膝盖与他的肩膀平齐。他们出了教堂，路上遇见虔诚的信徒，向德拉科行礼问好。德拉科“阿门”了一路，“上帝保佑你”了一路，渐渐有些烦躁。哈利在他旁边皱着眉，挺不高兴地看着他，刚要说什么，突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唰”的一下飞上了树尖。
德拉科抬起头，用手遮在眼前，想知道又是哪朵花或者哪片叶子吸引了天使的注意力。圣洁的天使总是被这种凡尘的东西吸引注意力，想来不太奇怪。毕竟他们从柔软的云朵里出生，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和最圣洁的雨露下滋润成长，从来只看天堂的风景，不曾低头轻嗅人世的苦香。所以，像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对一切都好奇的孩子一样，为一朵好看的野花而惊喜，为一片奇特的叶子而惊讶，倒显得比平时抱着《圣经》，说“你这样是不行的、不对的”更有人气，更对得起那张年轻的脸。
正想着，天使已经从树尖跃了下来。他手上拿着从树顶枝叶间折下的一朵花，娇嫩的花瓣上还蕴着露珠。
“这是清晨的露珠，难得这时候还没有散去。”哈利高兴地说，在德拉科身周转了一圈，似乎没找到一个放的地方，稍微有点懊恼。
“你拿着不就行了。”德拉科有些搞不懂哈利的举动。
“我是你的天使，”哈利心不在焉地嗅着那朵花，“别的人看不见我。但是他们能看到这朵花，让他们看到这朵花在天上悬着不是什么好事，是不是？清晨的露珠很难得，能给人圣洁和安稳的力量。我想着带回去，放在家里……”
德拉科忍了忍，没忍住，说道：“难道天使不知道，花离了树，是会枯萎的么？”
“难道神父不知道，天使能够让这朵花长久的开下去么？”哈利说，“不然我怎么会摘下它？”
德拉科瞧着哈利失落的样子，看他似乎已经准备把那朵花送回枝头。也不知怎么，他想起哈利那句“我是你的天使”，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给我，我帮你收着。”他说，“等回到家里，放进花瓶，接下来我就不管了。”
哈利眼睛一亮，又围着德拉科转了一圈，高高兴兴地把花别在他的胸膛。
“这位置就很好。”天使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指戳了戳花瓣，让清晨的露珠稳固，不至于跌落尘埃，“回到家里不会要你操心的，来，我们走吧。”
德拉科默默地跟着天使走，天使心情愉悦，在他的头顶高唱圣歌。他小心地抚摸胸前那朵花，不得不承认天使确实让他的灵魂居所，也就是这具躯壳温暖了一点。他憎恶上帝，厌倦天堂，痛恨信仰。但现在，他也许不反对一个天使。毕竟，这位天使能为冰冷的房子带来一些亮丽的花朵，以及壁炉无法提供的温暖。
不过，还有一点小问题……
德拉科眼神一溜。哈利现在飞的有点高，从他这个角度，他正好可以看到——
“你在干什么？”天使一脚踩上神父的头，语气凶狠。
“没什么，”神父眼观鼻鼻观心，冷静地回答已经知道“人类的淫欲都需要包裹起来”但还没想到要怎么办的天使，“就是观摩一下圣洁的淫欲什么样。”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