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Chapter 35

哈利打了个哈欠，推开了破釜酒吧的门。晚上的破釜酒吧十分热闹，人们喝的醉醺醺的，听到门响也没谁抬头看。哈利推着箱子，一步一挪走到吧台前，踮着脚往里面张望。

“晚上好，汤姆。”他对老板说，稍微有点忐忑。去年夏天来的时候，海格就是这么称呼破釜酒吧的老板的，他应该没有记错。

“晚上好，波特先生！”汤姆热情地说，让哈利稍微松了口气，“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还带着行李？您自己一个人么？”

“啊，是的。”哈利说，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您不用这么……”

“用的，用的。”汤姆说，“您可是哈利·波特——怎么样，要来点什么么？这天气真热，加冰的果汁怎么样？”

“一个房间就行了。”哈利说，注意到有人往吧台看，赶紧提出自己的需要。

“好的，一个房间——哦，我来帮您拿行李！”汤姆说。他从吧台走出来，一手抓着提灯，一手拿过哈利的行李，把他带上楼，送进11号房间。房间在门打开的瞬间就亮了起来，里面有一个衣柜，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床。房间的窗户明亮，正开着通风，窗帘微微飘动，能看到外面属于麻瓜的伦敦，马路上不时有车辆来往。

“还是来点火。”汤姆说着，打了个响指，壁炉就燃起了火焰。他把哈利的箱子放在沙发边，打开笼子叫海德薇飞出来。海德薇绕着哈利转了两圈，接着就出了窗户。哈利也没拦着她，转头问汤姆说：“我应该付多少钱。”

“看您乐意。”汤姆笑眯眯地说，“只是一个晚上，也没什么。有什么需要，您就敲一下这个，”他指着床头的铃铛说，“饮食可以送到房间来，当然去下面的大厅吃也行。需要换洗的衣服放在卫生间的脏衣篓里就行，当然您想自己动手也行，窗户外面有地方晾衣服。那边是卫生间，如果没带牙刷就用魔杖敲敲杯子，需要毛巾就敲敲毛巾架。热水是二十四小时供应的，浴巾的话——”

“我都带了。”哈利赶紧说，被汤姆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不过，不能看我乐意，我要——我得待到快开学的时候呢。”

“快开学的时候？”汤姆愣了一下。

“对，快开学的时候。”哈利说，数出几枚加隆塞进汤姆的口袋，“您看看够不够。”

汤姆晃了一下口袋，若有所思道：“恐怕还有富余呢。”

“那就算在伙食上吧。”哈利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麻烦您了。”

“好。”汤姆说，没再多问，鞠了个躬离开了。哈利松口气，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望着敞开的窗户，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就在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除了德思礼家以外，他现在有别处可去。而现在，他坐在破釜酒吧的房间里，这个事实完全地击中了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段不在德思礼家也不在霍格沃茨的时间，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日子，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哈利慢慢地吐了口气，从沙发上起来，打开箱子，准备换掉身上的衣服。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汤姆在门外说：“我可以进来么？”

“请进。”哈利疑惑地同意了。汤姆推门而入，身上多了一条围裙，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果汁和一些小点心。

“客房服务。”他说，“这些是免费赠送的，来，请，用完以后放在茶几上就行。”

“谢谢。”哈利惊讶地说，起身接过托盘。汤姆对他笑了笑，离开单间，关上了房门。哈利静心等了好一会儿，门外没有脚步声。他确定真的不会有人再来了，这才重新坐回沙发，奇怪地看着茶几上放着食物的托盘，好一会儿才捻起一块点心尝了尝，接着又喝了一口果汁。当然啦，经过一年的霍格沃茨时光，哈利已经对自己的名声有了较为清楚的认知，去年期末他从病床上醒来，可是收到了不少礼物。但是，学校里的事汤姆又怎么会清清楚楚，汤姆对他这么热情，实在让他惶恐。

从费格太太家折腾到破釜酒吧，哈利切实已经又累又困，并且又感到了饿。毕竟，他这一整天也没有吃多少东西，反倒是一直在干活。托盘里的果汁和点心很快被哈利一扫而空，突然的饱腹感让哈利的胃有些难受。他靠在沙发上，慢慢地揉了会儿胃部，然后站起来走到窗边，踮着脚向外张望。

一个魔法之隔，来往的麻瓜们并不知道这个夜晚有一个小男孩在高处望着他们。哈利踮脚趴在窗台上，晚风吹拂着他的额发，万千灯火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没有费心寻找，也知道没有为他亮起的一盏。过了一会儿，哈利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关上窗户，好让海德薇回来的时候不会需要敲玻璃。然后他换下自己在德思礼家院子里忙碌时穿的衣服，穿好睡衣，走进卫生间把脏衣服丢进了脏衣篓。哈利看着脏衣篓，瞧了好几秒，想着这衣服上的脏污和草屑都能解释为是自己太过调皮，便放心地离开了卫生间，把自己丢上了床。床铺不比霍格沃茨那样温暖舒适，但肯定比碗柜要好得多。哈利真的很累了，差点连被子都不盖就睡着。幸好，一阵及时的翅膀扑棱声叫醒了他，海德薇叼着一只死老鼠从窗户飞了进来。她把老鼠丢到地上，跳上床，歪着脑袋瞧着哈利，叫了两声。

“谢谢你。”哈利笑着抬手，碰了碰海德薇的脸，“还生我的气么？”

海德薇又叫了两声，扇了扇翅膀。然后她往前走了两步，贴近了哈利的脸，亲昵地啄了啄他的耳朵。

“谢谢你。”哈利又说了一次，“我就想着，得跟你道个歉才能睡。接下来你就放心吧，一直到开学，我都不会把你放到别人那里去了。”

海德薇似乎挺高兴，这次啄了啄哈利的脸。哈利咯咯地笑了两声，又对海德薇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海德薇看着哈利睡着的样子，抖了抖翅膀，小心翼翼地从哈利的手掌下钻出来，又飞出了窗户。

天色将将亮起的时候，哈利被噩梦惊醒了。他用了几秒来辨认自己在什么地方，然后才踢开被子，四肢摊开，躺在床上深深地呼吸，抹去额头的冷汗。他的噩梦又更新了，是指在奇洛和伏地魔的基础上的更新。他刚刚梦到了费农·德思礼，这个男人挥舞皮带，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竟然想逃离碗柜。佩妮·德思礼当然也在帮腔啦，说他，哈利·波特，根本不配在宽敞明亮、干净舒适的房间里待着，碗柜理应是最好的归处。达力·德思礼也不是近期的达力·德思礼，而是早期那个会追打羞辱他的达力。他在费农的怒骂和佩妮的冷嘲中，把哈利粗暴地塞进碗柜，然后得意地大笑起来。

感谢达力难听的笑声。哈利想。因为他就是被达力的笑声惊醒的，不然，他说不定会在梦中的碗柜里睡过去呢。

哈利静静地在床上躺着，冷汗褪去后感到些许寒冷，就又把被子盖上了。他翻了个身，面朝窗户，一直看到太阳升起来，窗外一片刺眼的温暖。

“海德薇？”哈利呼唤了一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响动，看来海德薇已经飞出去玩了。哈利呼了一口气，闭了会儿眼睛，觉得自己睡不着了。他在换衣服去大厅吃饭和请汤姆送些食物上来这两个选项间为难了一下，最终还是愧疚地决定麻烦汤姆，因为他实在不想冒任何会被围观的风险。他敲响了床头的铃铛，那铃铛迅速地变成了一个样式古老的听筒，里面传来汤姆的声音，问哈利需要点什么。哈利哪里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一下子被问得愣住了，汤姆催促了几遍，才犹犹豫豫地说面包牛奶随便来点就好。话音刚落，听筒就又变回了铃铛。哈利看了那铃铛半天，突然开始懊恼，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跑到对角巷来。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离开德思礼家，没有霍格沃茨，就这么待在破釜酒吧的11号房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价值——虽然他自认本就什么也不值。可是，如果是在德思礼家，他还能干干杂活，如果是在霍格沃茨，他还能学习魔法。但现在，自由，奇特的自由，当面临自由，哈利完全茫然了，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也许不该那么快把作业写完的。

哈利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拿不准自己稍后是不是要去对角巷转转。他拨弄着自己的刘海，希望有一个完美遮挡伤疤的方法，直到汤姆敲门才回过神来。

汤姆为哈利拿来了一杯温热的牛奶，一块黄油，和几片吐司。哈利对他道了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丽痕书店什么时候开门。用完早饭，哈利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他昨晚脱下的脏衣服被挂在了窗户外的晾衣绳上。他走过去摸了摸，衣服已经干了，正被阳光晒得暖和和的。为了避免海德薇回来时撞到这些衣服，哈利把他们摘下来放回了箱子里。上午九点，哈利实在是无聊到发慌，终于下定决定离开破釜酒吧，去对角巷逛一逛。他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件达力的帽衫，立刻换上了。柔软的帽檐遮住了他的伤疤，但也有些遮挡视线。哈利毫不在意，找出金库钥匙，揣了点零钱，拿好魔杖，走向对角巷——

“怎么回事？”哈利奇怪地摆弄着门把手。11号房间的门像是突然坏了，哈利怎样和门把手搏斗，它也不肯为哈利打开。

哈利奇怪地扭头去看茶几，餐盘还在，上面放着空了的牛奶杯，还有一小块没用完的黄油，以及一些点心渣。没错，就在十几分钟前，汤姆还把门打开，然后给他送了餐盘进来。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呀？

哈利纳闷地又掰了几下门把手，准备去敲响铃铛说明情况。可这么一转身，真是大事不妙——他的沙发上突然多了一个东西。之所以失礼地说成是“东西”，因为哈利一时之间无法分辨那是个什么。这家伙有着两只大大的、蝙蝠翅膀一样的耳朵，一双网球一样大的凸出的绿色眼睛，鼻子又尖又细，穿着一只四角开洞的旧枕套，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望着哈利，像是崇拜，又像是畏惧。

魔法世界，这是魔法世界。

哈利深呼吸了几下，悄悄攥紧魔杖，问道：“你是谁？”

那家伙看起来比哈利还受惊，猛地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不安地扭着手指。

“多比，先生。我是家养小精灵多比。”他说。

“家养小精灵？”哈利重复了一句，有些疑惑，“我知道你们，你们为霍格沃茨服务。我们的脏衣服和需要清洁的房间，就是你们处理的。”

“您竟然记得家养小精灵做过什么！”多比瞪大了眼睛，眼睛里似乎有泪花在闪动，“天呀，哈利·波特，您记得家养小精灵做的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

哈利茫然地望着多比，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值得他掉眼泪的事情。他犹豫着，看了看门，想着自己现在也出不去，试探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哦，是的，不错，是这样。”多比用衣角擦了擦眼睛，“哈利·波特！多比一直想见您，先生，真是不胜荣幸……”

“呃……这没什么荣幸的吧。”哈利说，“你想见我，你这么……神通广大，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你当然随时可以见到我——”

“哈利·波特说多比神通广大！”多比刚刚擦掉的眼泪又涌出来了，“多么——多么与众不同！夸赞一个家养小精灵，夸赞多比，说他神通广大！还这么亲切，让多比随时都可以拜访他！”

哈利完全被家养小精灵的眼泪吓坏了，同时感到一丝亲切。如果有谁夸赞他，他也会这么手足无措。如果这夸赞真心实意，他说不定也会激动地掉下眼泪来——是不是激动还另说，暂时就这么算吧。总之，哈利突然觉得多比非常亲切，这让他的戒备松了一点，松开了手里的魔杖。

“你当然神通广大，最起码对比我来说，我可做不到悄无声息地出现。”哈利说，“我们不要站着说话了，请坐吧。”

多比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哭的更大声了。

“坐——坐下！”他哭喊着，“从来……从来没有一位巫师让多比——坐——坐下——像对待平等的人那样——”

这话改一改，改成“从来没有一个德思礼对待哈利·波特像对待平等的人那样”，不也是正好么？哈利看着多比，觉得他越来越亲切了。他怀疑自己如果有家谱，他会在上面查到自己有家养小精灵的血统。他走过去，拉住多比的手，带着几分强硬地把他按在了沙发上。

“你是来找我的？”他问。多比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哈利又问，看着多比那件根本不能说是衣服的衣服，“你可能不知道，不过，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帮——帮忙——”多比吸了吸鼻子，“哈利·波特，想帮多比的忙……”他哭了一会儿，稳定了情绪，望着哈利，眼睛都亮了起来，“哈利·波特不知道，多比早就听说了您的伟大，但您的仁慈，多比没想到，竟然能亲身体会您的仁慈……”

“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伟大和仁慈之处。”哈利苦笑了一下，“这些都轮不上我。”

“多么谦逊！”多比崇敬地说，“哈利·波特不说他战胜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的事迹！”

“如果你是说几个星期前，那我可能有一点功劳。但你要是说更久之前的事，那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哈利如实说。

多比晃了晃脑袋，耳朵啪嗒啪嗒响。

“多比知道，哈利·波特不必隐瞒，多比全都知道！”他尖声说，“您的伟大，您的英勇，有人说了，多比听到了。”

“谁？”哈利纳闷地问。

“多比——多比不能说。”多比用力地扭着手指，“多比，多比——哦，坏多比！坏多比！”他突然跳起来，把脑袋一下一下地撞在茶几上。哈利吓坏了，赶紧去拉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多比自残的举动。

“你这是干什么？”哈利问，惊魂未定。

“多比要惩罚自己，先生。”多比说，额头已经肿起来一块，“多比是偷偷跑来的，主人不知道。因为来见您，多比要对自己进行最严厉的惩罚，要把自己的耳朵关在烤箱门里……”

哈利惊愕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耳朵坏掉了。这个家养小精灵，多比，为了他而来，还要为了他受罚——就仅仅是为了他？

“可是——可是——”哈利结结巴巴地说，“你完全不需要——你为什么要——”

“哈利·波特拯救了家养小精灵！”多比说，“现在，一切已经好了太多了。在那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魔头还活着的时候，家养小精灵的日子远比现在难过的多……哈利·波特是所有家养小精灵的英雄！而现在……现在……”多比的目光又看向了茶几，哈利赶紧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撞上去。多比哆嗦了一下，似乎为不能惩罚自己而难过。然后，他看着哈利，说道：“多比知道一件事情，一件恐怖的事情，将会发生在霍格沃茨。”

“发生在霍格沃茨？”

“没错，发生在霍格沃茨。”多比说，望着哈利的眼睛，“多比想要保护哈利·波特，所以才来到这儿，哪怕之后要把耳朵塞进烤箱门……哈利·波特不能回到霍格沃茨！他必须待在安全的地方！”

短暂的安静，哈利拧起眉说：“待在哪里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但是，不去霍格沃茨，你让我去哪里？”

“回去！”多比说，“回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无论如何，不要回到霍格沃茨！”

“那就没什么区别了。”哈利说，“如果回到德思礼家的话，那么跟去即将变得危险的霍格沃茨几乎就是去天堂了。”

“不，不，哈利·波特不明白！”多比晃着脑袋说，“这是非常恐怖的，哈利·波特很可能会丢了性命！这是一个阴谋，已经策划了几个月的阴谋——就要发生在霍格沃茨！哈利·波特这么重要，绝对不能回到霍格沃茨！他将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我回到德思礼家，我才会有生命危险。”哈利说，说完了才奇怪自己竟然说得这么多。多比让他没法提起警惕，他看着多比就好像看着自己，有什么说什么，能全盘托出，就半点不留了。

“我非常感谢你对我说的一切。”哈利真诚地说，“谢谢你，但是抱歉，你弄错了一些事。”

多比打了个哭嗝，泪眼朦胧地望着哈利。

“我没你说的那么重要。”哈利说，“你冒险来看我，我非常感激。但是，对不起，我恐怕不值得你这么做。”

多比望着哈利半天，突然揪起枕套，用力地擦了擦眼睛。

“哈利·波特决意去霍格沃茨。”他慢慢地说，浑身都在发抖，“多比——多比——多比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绝不能失去哈利·波特。”

说完这句话，随着一声炸响，多比突然不见了。哈利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茫然地在房间里搜寻了一番，发现多比消失的非常彻底。他纳闷地想着多比说的话，霍格沃茨，一个阴谋，生命危险……他一边想一边走，走到门口，突然发现门能够打开了，看来方才不是什么故障，而是多比的魔法，多比就是想和他一对一地聊一聊。可是，这真奇怪，多比费了这么大的劲，冒那么大的风险，来警告他，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会有危险，想要保护他……

11号房间的门打开了，可是哈利望着走廊，脑子里全是多比说的话，一点想出去的念头也没有了。

 

TBC——

多比，一个短短一面就被哈利·波特单方面建立了深厚友谊的杰出家养小精灵，德拉科·马尔福知道要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