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瓶邪】痒

吴邪伤疤痒。阴雨天总是容易这样,脖子上的伤疤,胳膊上的伤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和藏在皮肉下的旧伤。他不知道是张起灵和胖子也有这样的烦恼,还是只有他一个痒得要命。

福建这几天正是雨水连绵不绝。吴邪坐立难安,对着一桌子好菜没有胃口,狠狠灌了两杯白的,胡乱扒了几口饭算完。胖子爱操心,哎哟哎哟地叹气,说吴邪糟蹋他的菜。

“小少爷脾气上来了是不是,跟我这儿挑食呢?孕妇都没您嘴巴挑。给胖爷回来把碗里的饭吃光,剩饭粒长麻子听过没有。”

吴邪背对着他们,拿了板凳在门口坐下,隔着衣服狠狠揪了胳膊上的肉两下。

“我剩的饭碗可不少,麻子没见冒出来一个,皮肤就这么白皙无瑕疵,好气人呀。”

吴邪慢悠悠地说,语气平和,但瞪着外头乌云的眼神比乌云还要阴沉,好像那云层上头住了一窝汪家人。

不知过了多久,后头有了碗筷碰撞和咀嚼以外的声响。吴邪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转身捡碗,看到自己本该还有半碗饭的碗空空荡荡,好像谁生怕他长麻子一样。他把目光投向胖子,胖子用小指头给他指了指张起灵。张起灵正把几个盘子摞在一起,感受到吴邪的视线,抬头和吴邪对视片刻。

吴邪解释道:“不知道怎么,这两天就是没胃口。可能雨下的太多,叫人心情不好。”

张起灵点了下头,没做太多表示,拿过吴邪手里的碗放在空盘上,稳稳端着进了厨房。吴邪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朝着发痒的胳膊狠拍两巴掌。

“干什么呢?”胖子狐疑地转头问,张起灵也从厨房探出脑袋瞧。吴邪面不改色:“有个蟑螂。”

胖子啧啧称奇地走进厨房去了,吴邪听见他问小哥,说南方的蟑螂和墓里的尸蟞哪个更强。吴邪把桌子抹干净,拎起白酒瓶子进了卫生间把门锁上。他对着镜子扒开领口,露出脖子上的疤,又挽起袖子瞧了瞧。愈合比皮开肉绽更让人觉得折磨,吴邪盯了会儿指甲,咬着毛巾挠了个痛快。他下手毫不客气,是奔着破皮去的,试图以痛止痒。结果痛痒混在一块,越来越痒。

吴邪料到了这种情况。他粗喘着,难挨,又莫名委屈,但也不是不能忍受。他平复呼吸,把毛巾吐出来,倒上白酒,按在胳膊挠破的地方。

疼一下子麻痹了痒。

等到吴邪用这个法子处理好了身上痒处,胖子已在门外狂敲,问他是不是掉在了马桶里。吴邪推门出去,骂了句“去你妈的”,把酒瓶塞进胖子手里。

胖子目瞪口呆:“你拉屎还喝酒助兴?”

吴邪抬脚踹他:“我他妈打了个蟑螂,消毒来着。”

他先前喝了两杯白酒,现在又拿白酒消毒,一身酒气合情合理。三个人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吴邪挨着张起灵,胖子挨着吴邪。

西藏獚泥球一样滚进客厅,不知道从哪儿玩完回来,身边是另一个河马泥球。小满哥本来在跟着一起看电视,听见泥球的动静看了一眼,当机立断喝止二犬。

张起灵站起来,挽起袖子喊吴邪:“给狗洗澡。”

吴邪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搭着左手小臂,低头瞧手机。

“不去。”

张起灵没有强求,自己去了。等他把狗洗净吹干,吴邪已经上楼回了卧室。张起灵看着胖子,胖子撇撇嘴,小声道:“治他,小哥,丫犯病。”

张起灵点点头,烧了壶热水,端了个盆,盆里放着不少草药。他翻出几条干净的毛巾,拿热水烫了丢进草药盆,再把剩下的热水也倒进去,端着上楼,试探地用脚推了推吴邪的卧室门。

锁着。

这儿的门锁还古朴,是一个简单的门栓。张起灵改用一只手拿盆,另一只手掏出水果刀,轻易从门缝把门栓划开。

吴邪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好像睡着了。但张起灵很轻地叹了口气,吴邪就颤了一颤,好像有点惊讶,又似乎是不忍心听见这声轻叹。

“吴邪。”

吴邪没有理他。

张起灵也很沉默,他收起水果刀,关上门,向前走,拉过一把椅子,把盆放在上面,自己坐在床边。他把浸了草药水的毛巾捞起拧干,热腾腾的毛巾冒着白气,吴邪听到动静,翻了个身看。

“这什么?”

“手伸出来。”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了不同的话。吴邪不照做,张起灵不答。

僵持不下。

张起灵开口解释:“驱寒,祛湿,止痒,对你有效。”

吴邪嘴硬:“我不需要。”

张起灵直接按住他,热乎乎的毛巾挤进领口,压在吴邪的脖子上。

热,又沉,失去嗅觉的鼻子恍惚闻到潮气和草药香。脖子上那道割喉留下的疤被熨帖着暖起来,像是鲜血往外流。整个脖子都热了,血的主人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冰雪绝地,而是在一场大雨中的木屋二楼。卧室,床,被褥,差点见不到的人。烫起来的疤引领第二次死亡,这次是一场温柔的杀戮。

“……干什么?”

吴邪问,声音发哑。他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张起灵不说话,松开手去挽吴邪的袖子,把另一块毛巾敷在被挠的惨不忍睹的伤疤上。

“我问你干什么!”

吴邪喊了一声。他没有动,只一双眼睛露出狠厉如野兽的光。张起灵看到那眼神下藏着一抹红,不似凶猛,更似孤望,仿佛一滴泪从心底往外淌,晕成血的哀恸仓惶。

张起灵挪了挪椅子,让草药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爬上床,盘腿坐下,让吴邪的脑袋枕上自己的大腿,垂眸下望。

杀戮暂时终结了那些东西:疯狂,偏执,狠辣,决绝……那些被痒唤醒的藏在太平假象下的汹涌暗潮,在此时此刻尽数褪去,只余温柔乡。

吴邪闭了闭眼,张起灵伸手覆住他闭上的眼。睫毛在掌心颤动,渐渐平静。吴邪的肌肉不再紧绷,呼吸开始平稳和缓,已然进入梦乡。

张起灵把毛巾换了一趟,伤疤经过热敷,透出一股子红艳,仿佛诉说着自己诞生在什么样的境况。只是它来不及多讲,就被张起灵用毛巾盖住。所有风雪,疯、血,都被这两条毛巾盖住,融化,拭去,墨脱的故事变成一道痕迹,锁住长白山的雪,换一颗温暖的心脏。

张起灵有点别扭地低头吻了下吴邪的嘴唇,那里还有些酒气。他很快直起身,靠着墙壁,转头望着窗,看雨水打在玻璃上,碎成几瓣,再流成一股,淌向窗框。

雨还在下,但远处的云已经有了变化,想来再不多久,晴天就会到了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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