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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郭】玉人何处去吹箫·3

第三章

夏日里难得的凉天,御花园的亭子里,莺莺燕燕坐了一堆,端盏品茗,赏花看水。不知道谁开了话头:“都这时候了,郭美人的病可好了?”

就有人笑道:“宋宝林倒是善心。郭美人打进宫就病着,到如今已有三月了吧?”

倚着栏杆的女子撒了把鱼食:“皇上紧着他宠,他倒是紧着生病。”

宋宝林便笑道:“妹妹可去看望过郭美人?”

倚着栏杆的女子斜眼看宋宝林:“平白无故的,看那男人做什么?”

是这么个道理。虽然蒲熠星把男的女的都拉进了后宫,但到底是男女有别。宫妃在东宫,宫侍住西宫,平日里偶尔遇见,也是在御花园这等地方,除非有升位分这种需要恭贺的事,或者患了重病需要看望的,否则还是要守着男女大防,送礼也要仔细思量,免得叫人嚼了舌根。

现在这几个宫妃里,位份最高、在宫里年头最久的,是庶四品的陈充仪,名怡馨。她父亲不过是个九品文臣,家世不显,但她外祖曾任兵部尚书,两个舅舅一个在太医院任职,一个在地方做正三品官。她被送入宫中时,刚过及笄。那一次入宫的,都是后来按家世给的位份。陈怡馨当时不过是个庶七品的常在,因她大舅医治了皇上的猫,升为庶五品芳仪,又因她二舅在地方做的好,她才成了如今的陈充仪。一眨眼三年过去,有新入宫的妃子,与她关系好的,问她皇上是个怎样的人,她答不出。因为她也不曾面见皇上,她们这些宫妃,平日里赏赐拿的不少,但皇上一次不来,只往男人堆里去,谁又能把人绑过来不成?

陈怡馨回过神来,看着一亭子里猜测郭美人情况意图的妃嫔,笑道:“妹妹们也不必猜了,皇上想如何就如何,难道还能被咱们三言两语左右了?”

就有人嘀咕:“姐姐倒是不在意这些。”

陈怡馨不接话。她心里明白着,她们这些女人进宫,都是摆设。皇上惯来是只往男人堆里扎,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只不碍事就行了。便沉下脸:“也别想着往西宫去触郭美人的霉头,别忘了去年那位钱宝林,不过是好奇往西宫跑了一趟,便着人抬出去了!”

横着抬出去的,据说被打的血肉模糊,可怕极了。和钱宝林一起被抬出去的,还有西宫一位从八品的赵公子。两个人活鸳鸯做成了死的,好好震慑了一番后宫中人。

这下子没人敢说话了,喂鱼的喂鱼,喝茶的喝茶,赏花的赏花。陈怡馨着宫女拿了她的秀棚,低头绣花。左边一只鸳鸯已经成型,她趁着日头正好,绣右边那一只。刚绣了几针,守在外面的宫女匆匆进来,行了礼道:“明妃与唐答应正过来呢!”

众人忙端正姿态。不多时,小路上走来一高一矮两名男子。高的那个衣着素净些,矮的那个华贵些。陈怡馨走在前头,领着众人行礼:“问明妃公子安。”

被叫明妃的老大不高兴:“难听死了!什么时候能把我这位份名改了?我听着就别扭!”语气里满是骄纵跋扈,也没什么规矩。其他人没见过这世面,陈怡馨却是不怕的,直了身子就对明妃说:“皇上什么时候去找你,你与皇上说。”

明妃又道:“他为了郭美人把我香砸了,我理他做什么?”拉着陈怡馨就去里面坐下,“你不知道,那天我和九洲在屋里好好的,突然李公公就进来拿走了我的香,说蒲熠星吩咐的,砸了埋了都不能再用了。哪有这样的!我当时就冲去那什么……什么……什么殿来着?”他去看跟过来的那位唐答应。唐答应戴一副西洋眼镜,刚与其他妃子见了礼。此时见明妃看他,叹气道:“冠玉殿。这么多人呢,邵明明你说话注意着点。”

倒也没见他对明妃有多尊敬。

陈怡馨吓一跳:“怎么能直呼皇上的名讳!”

邵明明昂着脑袋:“我哥哥是他好哥哥,他跟我一个等的,我怎么不能喊他名字了?”

这话没法接。陈怡馨挥退了目瞪口呆的妃嫔,又着人旁敲侧击一番邵明明有多不好惹。亭子里就剩他们三个主子,另有两个起避嫌之用的心腹太监。陈怡馨这才伸手戳邵明明脑袋:“刚才那些话全叫旁人听了,到时候你要挨罚,怎么好!”

邵明明哼哼着不服气,陈怡馨给他讲道理:“太后娘娘把持朝政,以皇上的本事,把控后宫还要一副好色模样,已是不易。钱宝林和赵公子那事,把人送出去费了多大力,你帮了忙的,难道还不清楚?”

邵明明噘着嘴:“怎么不清楚,不是那件事,你怎么跟石凯搭上话?”陈怡馨伸手去拧邵明明,邵明明一边躲一边道,“不是那件事,你怎么成为东宫朱雀,守护这些旋涡外的女人!我错了,错了!实在是想起那块香就生气,这才口不择言的。”

陈怡馨又去看唐九洲,唐九洲说:“我可劝不住他。”

陈怡馨说:“你就是惯着他!”

邵明明瞪大眼睛:“刚出门前他还与我吵嘴,怎就惯着我了!”

三个人笑闹了一阵,看着竟是十分熟络的。陈怡馨叫人换了杯子,沏了新茶,喝过两盏,邵明明神神秘秘地递出一个油纸包,叫陈怡馨拿着。

陈怡馨捧着油纸包脸红:“是……”

唐九洲说:“石凯带进来的宫外吃食,嘱咐了我们,这一份是专给你的。”

陈怡馨又问:“皇上那儿……”

邵明明说:“他都知道,你放心吧!”

陈怡馨便笑起来。方才与妃嫔同坐,她板着张脸,看着矜贵优雅,与邵明明和唐九洲谈天,她露出笑脸,显得亲切可人,这会儿捧着油纸包,她不好意思地垂眼勾唇,又像个怀春少女。怀春少女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这才问邵明明:“你去冠玉殿做什么,可是去找郭美人的茬了?”

邵明明说:“我可没有!不过是看看什么样的人,把蒲熠星魂儿都勾没了。你别说,郭美人生的漂亮,病歪歪地倚在榻上,那模样我一看就喊妹妹,想起来就去瞅瞅他呢!”

唐九洲在一旁阴阳怪气:“是啊,可喜欢人家了,动不动就往人家宫里跑,还帮人家挑衣服。”

邵明明拿手指戳他:“吃味了?”

唐九洲抓着邵明明的手指,“哼”的一声道:“走,皇上面前陈情去,就说我与你私通,一起浸猪笼!”

陈怡馨等他俩闹完了,又问:“你们觉着皇上对郭美人是什么态度?他……真喜欢郭美人?”

邵明明说:“不然呢?郭美人是齐家养子,齐家现今有什么权势,一个养子又能换来什么?郭美人也没表现出什么厉害地方,我都问了,平时蒲熠星去他那儿,就是跟他喝茶下棋。他总病着,又不能做什么,蒲熠星不是真喜欢他,能这么哄着?”

这话要是让蒲熠星听见,蒲熠星一定气死了。他平时哪里是只和郭文韬喝茶下棋?郭文韬总生病,他虽不能日日探望,但三两天就过去一趟。郭文韬回回拿茶水点心招待他,有时候和他坐着说两句,有时候歪在床上白着一张脸不起来。蒲熠星抓着郎太医问过,说韬韬是不是装病骗我?郎太医正直地看着他,说:“陛下,郭美人体弱,确确实实是病着的。”

蒲熠星就没辙。一开始去见郭文韬,两个人话都不多,但郭文韬实在是太沉默了,如今把蒲熠星的话都给逼了出来,一进门就“韬韬韬韬”地找,出门的时候再说“韬韬韬韬别送了”。他还夸郭文韬“学识渊博”,说郭文韬“虽然寡言,但总能一语中的”。前些日子他与郭文韬下棋,收拾棋子的时候,与郭文韬指尖撞指尖。郭文韬当时猛缩手,耳朵都红了,握着指尖半天不说话。蒲熠星心头狂跳,转头去了明妃宫里,说自己有点不对劲。邵明明坐在床上吃唐九洲给嗑的瓜子:“啊?你才发现自己是喜欢他啊?”

蒲熠星瞪大眼睛,看着比邵明明还要迷茫。他是觉得郭文韬与众不同,才总往冠玉殿跑,想与郭文韬亲近。至于那档子事,他是皇上,郭文韬是宫侍,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他只想着郭文韬愿意便行,倒没想着自己干嘛就要和郭文韬敦伦。听了邵明明的话,蒲熠星再去冠玉殿,再看郭文韬,心里便有点七上八下。那天他们又下棋,一局完了,郭文韬挽着袖子给蒲熠星倒茶。一截细瘦的手腕就在蒲熠星眼皮子底下晃,他本来正说着什么,抬眼的时候看见郭文韬垂眸专注的模样,竟一时忘了要说的话。

蒲熠星于是明悟,他是心悦郭文韬的。他如此心悦郭文韬,回宫的路上差点撞树,到了床上又辗转反侧,好容易睡了,又梦到许许多多不可说。如此这般,他对郭文韬更加热情,有时候一个眼神就看的郭文韬面红耳赤,却又什么都不说。

他不再觉得敦伦之礼是皇上与宫侍之间的天经地义。他仍希望郭文韬愿意,但希望是郭文韬出于本心愿意,而不是守规矩懂礼。

蒲熠星快纠结死了,想抱韬韬,又怕把韬韬吓跑。他这样逼着自己循序渐进,到了郭文韬嘴里竟然只剩下“喝茶下棋”,也就是邵明明没说,不然蒲熠星非到冠玉殿闹郭文韬一场不可。

陈怡馨听了邵明明转述和唐九洲猜测,也觉得有趣。对陈怡馨来说,她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子,但皇上不过是话本子里的角儿。但石凯是蒲熠星的贴身侍卫,从小跟着蒲熠星的,两人相识以来,与她说过许多这位年少继位的皇帝的事。从被太后气得晚上跑到御花园踢石头伤了脚,到如今装傻充愣,在宫中有了自己人。蒲熠星一路走来,能没被养废,实属不易。只是人前总装蠢糯无知,背着人就老成,用石侍卫的话说:“我看他那样都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现在这个话本里的角儿,好好的朝堂争斗放在一边,一门心思盯着自己心上人了。

陈怡馨拆开油纸包,捻了一块桃酥道:“那郭美人是不是真的病了?”

邵明明说:“我不是大夫,瞧不出。郎东哲说他有病,那他就有病呗。反正郎东哲不能欺君,毕竟三太子在蒲熠星手上攥着呢。”

唐九洲叹气:“王春彧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不是‘三太子’。你这话说出去,人家以为你要造反呢。”

邵明明就对唐九洲和陈怡馨眨巴眼:“你们要参我么?”

陈怡馨摇头:“后宫不能参政。”

唐九洲点头:“是,不能明着参,我回头去吹皇上的枕边风。”

邵明明佯怒,横眉竖目去打唐九洲:“好啊,我看你敢的!”

唐九洲扯着脖子嚷:“我怎么不敢!你个妒汉!毒汉!你有本事骚扰郭文韬,你有本事去打蒲熠星啊!”

邵明明也嚷:“好啊,原来你是为着郭文韬,你竟是这样厚颜无耻想给皇上戴帽子的——”

后半句话硬是吞了下去。三个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男子朝着亭子快步走,见到亭子里有人愣了愣,行礼后又快步离开,看方向是奔着皇上寝宫去的。

陈怡馨问:“看他穿着……西宫的宫侍?”

邵明明脸上已经没有胡闹的神色:“我没见过他。你知道这批宫侍,我哪个没见过?”

陈怡馨说我不知道。

邵明明说:“郭美人因病没来请安,我自己找上门去。但这个嘛……我找上门都没见到。”

唐九洲想起来了,一拍大腿说:“是那个——那个——”

邵明明拍拍手上的糕点屑:“甄家庶子,太后的庶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蒲熠星实打实的表弟。嘟嘟,我们回头再找你,先干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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