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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郭】玉人何处去吹箫·5

第五章

内务府往冠玉殿送了冰块,来的时候陪着笑脸,走的时候拿了辛苦钱,笑得更欢。日头大,郭文韬不好久晒,只在屋里坐着看书。仗剑把冰安置好,回头来正看见执笔端了点心往屋里走。两个人在门口撞上,看了一眼屋里只低头看书的郭文韬,默契地走到一边说小话。

仗剑道:“那天晚上究竟怎么了?主子从那天起就心情不好。”

执笔道:“那天晚上是你守夜,还来问我怎么了?”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是不是皇上想……主子没愿意?”

仗剑道:“那屋里安安静静的,我琢磨不是这回事。”

执笔道:“难道是主子想……皇上没愿意?”

仗剑道:“怎么可能!我觉得皇上就盼着呢!”

执笔叹气:“皇上已一旬未来了。前头来的那样勤,如今这般……冠玉殿吃穿用度一样不差,内务府的人今日竟还对咱们陪笑脸,实在叫我惊叹。”

仗剑道:“冠玉殿不知被多少眼睛盯着,皇上留宿,却没叫水,我往唐答应那儿去送东西的时候,都听到有人议论,说主子得罪了皇上,失宠了。”

执笔道:“这些话可别传到主子耳朵里。”

邵明明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炸开:“什么不叫你们主子知道?”

两人吓了一跳,忙跪下来行礼。邵明明拿过执笔手里的点心盘子,端着朝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在门口就看见你那两个随侍凑一块嘀咕,是不是你苛待下人,惹他们偷偷骂你?”

屋里给郭文韬打扇的宫人跪下行礼,郭文韬也起身相迎。邵明明摆手让他们别折腾有的没的,把点心盘子往桌上一放,叉着腰问:“唐九洲有琉璃九连环,我怎么没有?”

郭文韬笑着说:“你上次玩急了,好容易摔了我那套白玉的,我怎么敢给你?”请他在榻上坐了,又叫人去取他一贯爱喝的花茶。仗剑和执笔早跟进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郭文韬扫了他二人一眼,叹道:“自去忙吧。”

两个随侍小心地抬头,见郭文韬没有责怪的意思,才磕头起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花茶送到,郭文韬亲手沏了,给邵明明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以茶代酒,给你赔罪。”郭文韬说,“琉璃九连环没有了,还有个琉璃摆件,你走的时候拿上吧。”

邵明明高高兴兴地把茶喝了。他叫屋里待着的人都站到门外面去,压低声音问郭文韬:“你跟蒲熠星怎么回事,真吵架了?”

郭文韬愣了愣,问他:“怎么这样说?”

邵明明道:“那天蒲熠星留宿冠玉殿,不是没和你……”

郭文韬红了耳朵:“我身体不适……”

邵明明道:“不是蒲熠星不行?”

郭文韬说:“你怎么总疑心皇上不行?”

邵明明“哼”了一声:“你进宫之前他也没往谁那儿跑得这么勤,不是他不行,难道是我不行?”

郭文韬默了一会儿,声音细弱蚊蝇道:“宫里那么多人,皇上总不能一个都……许是你不知道吧。”

邵明明斜眼看他:“我不知道,你知道?”

郭文韬当然不知道。

邵明明拿了点心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咱们皇上清醒着呢,后宫里面这么多人,你知道哪个是被塞进来干什么的?倒不如都远着。我兄长与他有些关系,我才得了他的信任,唐九洲与我关系好,他才把唐九洲也当成自己人。”他用手指画了个圈,把桌上的点心碎屑圈起来,“这宫里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他把大部分碎屑扫到地上,只留下那么零星一点,“蒲熠星能信任的,就这么几个。”

郭文韬盯着那点碎屑发呆。他与蒲熠星相处的时日尚短,但也知道蒲熠星在前朝不易。他这些年来,因身体异样所以性子孤僻,蒲熠星在宫中危机四伏,没有几个知心人不说,还要处处警惕。而这样的蒲熠星,面对郭文韬的时候,似乎是完全没有防备的。他总是高高兴兴地来,一步三回头地走。只那一天蒲熠星是不开心的,板着脸进冠玉殿,看的郭文韬心里难受,下意识就想他高兴。也是那一刻,郭文韬突然明白,他对蒲熠星的在意程度,已经远超一个无奈入宫的宫侍应该对皇上有的情感,就像蒲熠星,他对郭文韬的在意程度,早已不是一个皇上对普通宫侍的在意。

他留蒲熠星住下。蒲熠星那样高兴,甚至问了他一句:“真的留我么?”哪有皇上这样跟臣侍说话的,郭文韬听了觉得好笑,又感动得不得了。他们挤在一张床上,那么近的距离,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郭文韬是有准备的,在开口的时候就有准备了。他自欺欺人地装睡,等到蒲熠星伸手过来,试探着搂他的腰。

他还没想好。他留了蒲熠星,有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好……要不要。然后蒲熠星就停了,转过去背对他,那种忍耐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他又心软,去拉蒲熠星的衣角,蒲熠星果然欣喜,亲了过来。可那个吻落下的时候,郭文韬还是觉得紧张难堪,想要迎合又无法说服自己,稍微想一想赤裸相见的场面,就怕的不得了。蒲熠星在月光中,那样专注地看着他,等他回复。他知道蒲熠星在等自己准许,他在那一瞬间完全明白蒲熠星一直都在等他准许。但他开不了口,或者说认识到一点,反而让他更加不敢开口。他甚至下意识躲开了蒲熠星的手,哪怕他明知蒲熠星没想再做什么。在已经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他第一次这样怨恨身体的瑕疵,让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自己爱慕的人,怎样去回应蒲熠星已经明摆在他面前的心意。

蒲熠星已经一旬未来,是不是太久得不到回应,已经放弃了?

郭文韬只这样一想,便觉得胸口发涩,难受得慌。

蒲熠星也挺难受的。郭文韬本来对他已经软和许多,谁想到那天他鼓起勇气亲人家,还把人给亲哭了。蒲皇上心中憋闷:不是不讨厌我么?不是主动留我么?怎么这么委屈,给你擦眼泪你还要躲我哦!

李公公在一旁候着,就听蒲熠星一声又一声地叹气。自那天从冠玉殿回来,蒲熠星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本想着,许是郭美人得罪了皇上,但蒲熠星垂头丧气地回来,也没忘让李公公提点内务府,免得叫不长眼的苛待了郭美人。李公公关切地问了几次,蒲熠星都没精打采不想回答。到底主仆有别,李公公如今也不好再提了。

幸好,唐九洲来了。

唐九洲今早上刚醒就被邵明明冲进屋里,勒令他今日务必面见皇上。唐九洲人还蒙着,闭着眼睛问邵明明怎么了这么着急?就听邵明明神神秘秘地说:“咱们皇上,要么不行,要么就是跟郭美人吵架啦!”

唐九洲瞬间精神起来,收拾收拾,挑了时间想了借口,便直奔着御书房来。

蒲熠星让唐九洲自己找地方坐,安静点,别吵他。唐九洲不同意,让宫人拿了自己带的东西,一个琉璃九连环,说臣侍弄不开,皇上帮帮臣侍。

蒲熠星看了看那琉璃九连环,皱眉道:“这不是韬韬的?你们又去他那儿要东西了?”

唐九洲低眉顺眼,乖乖巧巧:“臣侍不敢。前阵子送了郭美人一把玉箫,郭美人便送了这琉璃九连环给臣侍做回礼。臣侍琢磨了许久,实在解不开,这才斗胆来求皇上指点。”

蒲熠星听唐九洲这么说话就难受,忙使了眼色给李公公。李公公心领神会,走出去关好了门。唐九洲果然原形毕露,往后一仰,端起茶杯猛灌一口:“明明让我问你,怎么和文韬吵架了?”

蒲熠星摆弄着那个九连环:“谁说的我跟韬韬吵架了?”

唐九洲说:“你多长时间没去了,自己还不清楚?人家不是都让你留宿了,怎么还闹成这样?”

蒲熠星叹口气,想了想还是说了。唐九洲竖着耳朵把故事听完,瞪着眼睛问:“啊?你就听着他在你身后哭,然后也没管人家?”

蒲熠星道:“明显是他不愿意,觉得我唐突了,才哭成那个样子。可明明是……我如何出言安慰?”他心中多少有点埋怨,于是抓着九连环狠扯两把,这才继续道,“总之,他待我恐怕只是君子之交,我实在不敢再越界半分。但又割舍不下……不知该怎么见他。”

唐九洲直拍桌子:“哪有你这样的!你管他为什么哭,他哭,你就得哄啊!你看邵明明,呃……我和邵明明……”

蒲熠星冷眼看他:“你和邵明明三天两头的吵架,吵完了也不见谁低头,一顿饭就又闹到一起去,你让我拿你们做参照?”

唐九洲脖子一缩,安静了好一会儿又道:“那石凯和嘟嘟呢?人家两个可是好的不行!”

蒲熠星还是那个表情:“石凯和嘟嘟一个月都未必见得着一次面。”

唐九洲恍然大悟:“啊,难道你是觉得小别胜新欢,先抑后扬滋味更好,所以才这么晾着文韬?”

蒲熠星不想理他,低着头把九连环摆弄开,小心地放回锦盒中。

“我觉得,韬韬对我也不是……不是没有几分情意。”蒲熠星说,“许是我太急于求成,他毕竟替人入宫,又是个清冷守矩的,我在外名声不好,逼着大臣把自家儿子送进来,虽然是太后的功劳,但他防我怕我不信我,也是应当的。”

唐九洲说:“平时我们跟文韬聊起你,没觉得他有多怕你啊?他还跟我们说,说你都不去别人宫中,问我们有没有宫妃宫侍心中不满,我和明明把你说得老冰清玉洁,老深情款款了,我觉得文韬还挺高兴的。”

蒲熠星叹口气:“我谢谢你啊。”他盯着盒子里的九连环,伸手去碰,感叹道,“韬韬要是有九连环这么好解就好了……我还是留些余地给他,让他好好想想。你和明明不要操心这事,也不要拿这些去烦他。平日里去寻他说话,明明位份高,能镇住那些小人,免得我哪里盯不住,害他被欺负了。”

唐九洲心里一惊,讷讷道:“这……这……”

蒲熠星抬眼看他:“怎么了?”

唐九洲结结巴巴的:“我来的时候,明明就往冠玉殿去了……”

蒲熠星眉头一皱,唐九洲又把脖子一缩。蒲熠星实在不知道怎么训这俩人好,语重心长地跟唐九洲说了两句什么“明明位分高,可你只是答应”,“让你在他边上是劝着他,不是陪他胡闹”。话还没说完,邵明明就一脚踢开殿门闯进来。李公公扑进门跪在地上,颤巍巍地请罪。蒲熠星瞪着邵明明,斥道:“胡闹!”

邵明明才不管蒲熠星什么脸色呢,三两步冲到桌前,把手里的信往桌上一拍:“你瞧瞧!”

信是齐家捎进宫的。邵明明离开冠玉殿的时候,见着一个陌生的小太监,把人拦下问话。明妃与郭美人关系亲密,这事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小太监也没防备,就说了是郭美人的家人捎信进来。眼下关头暧昧,郭美人称病已久,皇上头回留宿冠玉殿又没叫水,邵明明就留了个心眼,把信要下说亲自转交,然后趁着小太监一走就把信拆了。

信里的东西果然不太美妙。

齐父齐母因为用养子替了亲儿子,齐家族人觉得养子不好把控,荣誉未必会带给齐家,于是连累齐父齐母在族里地位有所下降。这次这封信,就是齐家族里人写的,言语还算客气,但主旨不外乎是如今留言四起,说齐家不敬皇室,要郭文韬识相,乖乖伺候皇上,以报养育之恩。

信里还夹着张纸条,瞧模样是仓促写成、胡乱塞进去的。纸条上的内容与信中截然不同,是让郭文韬别听王八蛋的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落款,但蒲熠星猜也猜到是本该入宫的小齐公子写的。

邵明明说:“亏得我机灵!郭文韬那个性子,看见这封信还得了?他与齐家亲厚,一旦知道齐家如今危机四伏,还不立刻把自己洗干净送到你床上!到时候就不是两情相悦,更像是你逼迫他!”

“‘危机四伏’不是这么用的。”蒲熠星随口纠正一句,对着那封信瞅了半天,吩咐候在一旁的李公公道:“王春彧在家也是闲着,把他叫来,朕给他找点事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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