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第二十五章

潘大人回家的时候面色凝重。潘宥诚本来在逗鸟，见父亲这副神情，忙将鸟笼交给小厮，跟着潘大人进去书房。

潘大人道：“后宫那位郭美人搞出事来了。”

潘宥诚问：“怎么了？难不成他生出孩子来了？”

潘大人眼睛一瞪：“郭美人是男子，如何生育？整日里想些浑话！”

潘宥诚道：“那后宫里还有什么好说道的？”

潘大人道：“今日，我等本来都出了宫，突然有一个宫女追出来给周将军送信……”那宫女正是周峻纬旁支姐姐的亲信。她递出话来，说自家娘娘原本是个庶七品的常在，如今美人改制，已是正七品的贵人。

周将军自然要问：“什么改制？”

宫女便说了郭美人的删繁就简之策，如今潘大人有话学话，把删去从、庶两级一事说给潘宥诚听了。

潘宥诚拿着扇子摇了两下，笑道：“看来周将军也是自己人，父亲以后可与周将军多些往来。”

潘大人道：“这不必你说我也看得出。只是这删繁就简，你看是后宫争宠的手段，还是陛下授意所为？”

潘宥诚道：“不是都说郭美人没主见，只知道听皇上的话，既如此，即便这是后宫争宠的手段，也是陛下授意的手段了。”

潘大人道：“这么一弄，各家都要有动作了。”

潘宥诚笑着说：“是啊，这样一来，哪些想靠着太后，哪些想靠着皇上，哪些是真的不争也不抢，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了。”他意有所指，“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地方少了，萝卜却还那么多，哪家真心疼爱儿女，如今也能瞧出来了。”

潘大人不禁一愣。蒲熠星选秀的圣旨丢下来的时候，潘家送进宫的是潘宥诚的亲姐姐。潘姐姐当时也封的常在，想来如今也如周贵人一般成了贵人。她一贯温顺懂事，在宫里这么久，平时足不出户，只规矩请安，到如今连远远见过皇上一面都不曾。

潘大人一直于心有愧，如今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激动：“你是说……”

潘宥诚笑道：“父亲大人快去写折子，求皇上放姐姐出宫。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我看，皇上正等着有人去求呢。”

次日早朝，果然不止潘大人一家上书，言明皇上既好男色，不如放了自己女儿出宫。便是不可再嫁，只在宫外找庙宇住下，也可见见家人。

蒲熠星故作为难：“朕虽然不喜欢女子……但最近不也宠幸了孙姬？何况周贵人长得好看，潘贵人长得也好看，李嫔会弹琴，张顺常会养鸟……这后宫人多热闹已经有些日子，要是都走了，朕岂不是太寂寞了？”

群臣无语。皇上天天跟郭美人同吃同住，孙姬和魏嫔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大半个月，还是郭美人亲自教导，才得了皇上的欢心。若是以往还指望着自家女儿能受皇上青睐，如今“删繁就简”，不管是上头哪位的意思，都是明摆着在说宫里的地方少了。何况，原本的一等三阶，变成一等一阶，想要晋升更是困难重重。便是有那样的大功可立，或是想凭资历硬熬，如今的郭美人是皇上亲封，日后便是再有哪个美人冒出来，只要不是皇上封的，就势必要被郭美人压在下头。这样一来，凡是心疼女儿的，都想着与其让女儿在宫里守活寡，还不如将人接出来。便是不心疼女儿的，也要掂量掂量，是将女儿留在宫里碍眼好，还是将人接出来更顺了皇上的心意。

家里有儿子在后宫的，比这些女儿在宫中的更期盼这个结果。在这些人眼中，送女儿入宫还算天经地义，送儿子入宫本就是迫不得已。如今皇上专宠郭美人，根本不看他们儿子一眼，若是准了宫妃出宫，能不能也为自家儿子求个情？

蒲熠星并不松口。他假装自己舍不得，跟这些大臣推拉了足足七日。朝臣从上书陈情，到去御书房哭诉，磨得蒲熠星每天回冠玉殿都要拉着郭文韬腻歪一阵，好让自己重拾对明天的勇气。

第八日。

在潘大人和周将军的带领下，十几个朝臣正跪在御书房中。蒲熠星一只脚刚踏进去，潘大人就将老脸一抹，带着哭腔道：“求皇上开恩呐！”

蒲熠星跟他们演了几天，早就累了。今天一听潘大人开嗓，顿时捂着耳朵道：“开开开！但不是朕不想开，只是这后宫选秀是太后开的恩旨，朕如何能越过太后的意思，将人放出宫去？”

这便是要朝臣表忠心了。蒲熠星的意思很明确：你们来找我放女儿出宫，无非是看透了我的意思，或者觉得我好欺负。那不管如何，既然求到了我头上，要么替我去跟太后碰一碰，要么就滚蛋，女儿继续在宫里待着。

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将军第一个起来，拱手道：“臣那侄女自来是家中掌上明珠，只因臣的独子当时已有婚事，才求了她来替。如今既有这样的机会，还请皇上准许臣去居思宫，向太后求情。”

蒲熠星翘着脚，没什么精神道：“就周将军一个去吗？”

潘大人立刻跟着站起来：“求皇上准许。”

有人带头，便有人跟着做。不过片刻功夫，御书房里的大臣都站起来，拱手作揖求皇上准许。这随不必跪下磕头来得尊重，却有一股迫不及待要去找太后的气势。蒲熠星心中满意，便让李公公带着他们去居思宫，把放宫妃出宫这个问题丢给了太后。

那太后能如何？

皇上都说了不想要，愿意送出去，你太后非给皇上留着，是不是不想皇上好过？而且，但凡她说一个“不”字，这些大臣便都要她来得罪——她自蒲熠星幼时起便垂帘听政，几时被这样架在火上烤过！

都是那个郭美人！仔细想想，好些事都是从那个郭美人起来的！什么甄贵仪被禁足，黄美人被囚冷宫，还有这个劳什子一品美人……

甄太后摆出一副温婉悲悯的模样，写了旨意道：“既然皇儿不愿，便叫他拟旨，放人出宫罢。”然后一转头，便令陈嬷嬷速去冠玉殿，不管郭美人在做什么，都叫他立刻往居思宫来！

郭文韬很快来了。他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见了太后乖乖跪下磕头问安。甄太后捻着佛珠，并不看郭文韬一眼，也不叫郭文韬起身。郭文韬并不多言，让跪便跪。横竖他凤袍下膝盖上，缠着蒲熠星无论如何都叫他备着的护膝，虽然跪久了也是难受，但比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好上不知几多。

只是太无聊了。郭文韬盯着地板，细细看着地上的纹路，心里想着，不知道蒲熠星这会儿把事做到了什么程度，可开始拟旨了？

还没有，李公公刚开始磨墨呢。

大臣们走了个往返，再回御书房，便将太后懿旨呈上，说太后答应得很是痛快。蒲熠星心里都要乐开花了，想着太后答应的痛快，心里不知道怎么骂人呢。于是亲自拟旨，将在一个月内将这些来求情的大臣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之类的全送出宫去。

这些女子还是花一样的年纪。蒲熠星何其体贴，特地嘱咐道：“刚出宫还是要在家里藏着些，待过个一年半载再谈婚论嫁也不迟。”他笑着暗示，“等宫侍也被放出去了，说不得还能一起办喜事。”

这话就别有深意。可以说是皇上体恤，也可以说是皇上知道了他们女儿的丑事，暗中威胁。事到如今，这些大臣已是看不透皇上捏的什么算盘，左想右想，总不能问皇上，横竖女儿还有一月归家，到时候再问女儿不迟。便是真做下什么，皇上也说一年半载再谈婚论嫁办喜事，听着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便领旨谢恩，喜气洋洋地回了家去。

与此同时，一直盯着御书房的居思宫宫女也匆匆回去禀报，说大臣们已经领旨回家。这时候，离郭文韬到居思宫已过了半个时辰，甄太后总算开口，声音里浸着寒意：“你可知罪？”

郭文韬俯下身去：“臣侍不知。”

甄太后道：“这删繁就简一策，是哪个准你做的？”

郭文韬道：“臣侍是奉陛下的意思……”

甄太后呵斥他：“陛下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郭文韬故作委屈：“臣侍虽是男子，入宫做了皇上的宫侍，也知道以夫为天。陛下命令臣侍将后宫品级缩减，臣侍哪儿敢不从？”

甄太后道：“你可知这给宫中带来多大的麻烦？就在刚刚，十几名大臣求到哀家宫里，要哀家准了他们的女儿出宫！这可遂了你的意？哀家倒是要问问你，若是宫妃都出了宫去，皇上的子嗣难道要从你肚子里往外爬吗？”

郭文韬捏着拳头，只低着脑袋不出声。甄太后仍是怒不可遏：“好容易皇上宠幸了孙姬，哀家还当你是个好的！却不想争宠的手段还在后头，竟弄出这等事来！”

郭文韬终于抬了头，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母后这话实在是冤枉臣侍！臣侍又要顾着陛下的意思，又要顾着母后的意思，这是臣侍的本分。如今大臣们希望自家的女儿出宫去，这背后不过是大臣们心疼女儿，又哪里是臣侍教唆的？臣侍一介男儿身，如今这般，纵是跟了真龙天子，也不过是招人耻笑，母后还要这样冤枉臣侍……”他猛地站起来，闷不做声地就朝着一边的柱子就撞过去。

甄太后心里陡然一惊。方人出宫的旨意她已经无奈下达，今日叫郭文韬来，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是他与蒲熠星哪个在搞鬼，传出去，她也只说郭文韬擅改动祖宗法制，虽然做了好事，但也要避免他太过胆大妄为。

但若是郭文韬出了事，那她甄太后为何对皇上放人出宫不满就要被议论上好一阵，到时候谁都会说，皇上这些年昏庸不是因为天生无能，而是她甄太后故意放纵！

心念急转间，陈嬷嬷与桂嬷嬷皆是上前想要拉住郭文韬，好些个宫女也围了上来。但郭文韬似是铁了心一般要往那柱子上碰。只见狠狠挣开陈嬷嬷的手，接着不顾桂嬷嬷还扥着他，气势汹汹地照着那柱子一低头——

“啊！”新晋明公子的尖叫声突然从门口传来。邵明明瞪着两只眼睛，地上还摔了一尊玉观音，满脸都写着惊恐与不可置信：“这是怎么了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