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闹钟响了三遍，赛罗迷迷糊糊地亮起眼灯，仍有些困顿疲惫。终极赛罗警备队的名气已经打响，现在每天接到的求助信息能满一箱。幸好有詹伯特和詹奈这样伟大的机械战士在，一个负责监控宇宙各处的动静，一个从那些乱糟糟的信息流中精准分辨哪些是真的需要帮助的事情——就是说为什么家里厨房炸了这种事也要向终极赛罗警备队求助啊？转宇宙警备队问艾斯还差不多……

“小赛罗！”门被使劲敲了两下，红莲火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喂，已经到时间了，最爱赛文爸比的小赛罗！你可是说了好几次要把你叫起来跟你老爹通讯啊，还很累的话就通讯结束再睡！”

赛罗抱着被子打了个滚，先跟床头柜上的皮古蒙打了个招呼。被命名为“诸星君”的友善小怪兽高兴地叫了几声，蹦蹦跳跳地蹭了下赛罗的手指。

“我醒了，我醒了，我醒了。”赛罗使劲揉了揉脸，“非常清醒，超级清醒，一点不……”他打了个哈欠，“……困。”

光屏就在这时开始响，赛罗急忙忙冲出去洗了把脸，之后迅猛地扑回床上，抓住光屏一打滚坐直，盘着腿按下接通。

“老爹！”赛罗高兴地挥手，“是不是想我了啊！”

赛文脸上露出有点无奈的温和笑意。

“什么时候回来？”他问，“这次走了一个月，中间就递了一次消息回来……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很辛苦？”他凑近屏幕看了一眼，有些忧心道，“瞧着没精神……没睡好？”

赛罗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从前他们父子两个多少有些不善言辞难以沟通的毛病，如今几百年相处下来彼此都坦诚不少，但赛罗本身就是个别扭性子，又作为被关心更多的一方，时常招架不住老爹温暖的唠叨。

“我刚回来不久。”赛罗忙说，“小睡了一会儿，这不是要和你说话吗……”

“光屏静音，睡好了再回我也不耽误什么。”赛文说，“我也不是联系不上你们基地，就算你没有在约好的时间跟我通讯，我问一下你的队友也就放心了。要是休息不好怎么有足够的精力，没有足够的精力要是遇到突发的战况怎么办？一个战士要时刻——”

“好了，好啦！”赛罗赶紧摆摆手，“哎呀，我都知道的——”又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小声说，“我想快点跟老爹说话啊，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训我？”

谁训你了？

赛文看着爱子十分刻意地装出的可怜相，忍住了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温声道：“我没有训你的意思……我也很想你。”

赛罗眼灯一亮。

“想家了就快点回来。”赛文又说，“出发前给我个消息，我去找你大伯挪值班表。”

“好嘞！”赛罗两指抵着额角，帅气地一动手腕，“回头见，老爹！”

通讯结束，赛罗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活动身体。他伸伸胳膊伸伸腿，把诸星君放到肩膀上，轻快地说：“我要回家一段时间，你是想跟我回去，还是留在UFZ？”

语毕，赛罗推开卧室门走进大厅，潇洒地坐到吧台桌前打了个响指。镜子骑士给赛罗倒了杯水，问他：“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赛罗一副炫耀的口吻：“不了，我老爹想我了。”

红莲最爱逗他，闻言阴阳怪气地学了一遍，惹得赛罗捶他肩膀，才大笑道：“去吧去吧，有需要你的再联络。”

赛罗喝完水抹抹嘴巴，起身就准备走了。詹伯特却突然道：“接了一个新求助。”他说，“信号源在一个叫Y97的行星，是一个父亲在找孩子……”他抬头看了一眼，对赛罗说：“我们会解决的。赛罗，你放心回去吧。”

赛罗却不走了。

“你把求助信息念一下。”他倚着吧台桌说，“算了，别念了，同步给我，快快快。”

求助内容蛮简单的。求助人的女儿在二十年前失踪，求助人苦苦寻找，终于在Y97发现一点线索。他怀疑自己的女儿是被拐去打图蓝德，但仅凭他个人的能力没有办法进一步调查，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终极赛罗警备队申请求助。

“儿童拐卖啊……”镜子骑士摸着下巴思索，“按照以往的处理经验，Y97显然只是个中转站之类的吧？得先去当地调查图蓝德是什么并且打探消息才行。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只要让我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模样，通过反射应该很容易找到。”

赛罗沉着脸抬起头。

“还是交给我吧，我回光之国叫个帮手。”他说，“没必要去当地调查，经Y97的人一定会被送到X98，这事我再清楚不过。”

“这么肯定？”镜子骑士看向赛罗，“X98又是什么地方？”

这下反倒是赛罗显得有点惊讶了。

“我没和你们说过吗？”他指着自己的脸，“我，X98博图塔之王——博图塔就是图蓝德。这么说是有点夸张啦但也差不多少……总之，我的积分和战绩现在应该还有效呢。”

几分钟后。

镜子骑士自闭成一团，为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战友那悲惨的过去与心中隐秘的伤痛而深深自责；红莲火焰拧着一张手帕嚎啕，哭得好像真的；詹伯特列了一串“按各星球/宇宙法拜德星人应该怎么判”展示给赛罗；詹奈直接了当地问：“能杀吗？”

“他已经死了啊，被我五叔杀的。”赛罗安慰了这个又安慰那个，羞愤不已地说，“几百年前的事了，你们这都什么反应……喂镜子你差不多一点！可恶，早知道不说给你们听了……”他使劲地拍了两下巴掌，“好了！好了！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你们没有意见吧？”

“你打算怎么做呢？”镜子骑士问。

“那还用说？”红莲火焰潇洒一捋头，头顶冒火，“我们冲到那个什么图图塔的场所去，把它一把火烧了！”

“但是按赛罗说的，观众只是图个乐子，参赛者中也有被迫参加的可怜人，总不能连他们一起烧了吧？”詹伯特说。

“你这个烤小鸟，是不是在说本大爷考虑不周啊！？”

“我不是烤……”

“不要再吵了啊！”赛罗用力拍了下桌子，“安静听我说！”

四个队员难得一致十分乖巧地一起看向赛罗。

“砸了博图塔的场子也没有用，因为博图塔本身是合法的。起初一些人为了伸展拳脚，自愿进行这种搏命的格斗并添上一些彩头，不干任何人的事。然后，又一些人为了赢得这些彩头，培养并命令自己合法得来的奴隶或者衷心的下属参加博图塔，发展成了如今的样子。拿X98来说，在我刚回家的时候我老爹他们就想插手清理其中非法买卖的情况，但因绑架拐卖被迫卖命的人其实只是很小一部分，长期的驯化让他们不会倾吐，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真正出身，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干涉。”

赛罗又喝了一口水。

“总之，这次是个好机会也说不定。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要找回求助者的孩子，同时可以搜集身周信息，排查被非法买卖来的人。按照博图塔的规则，只有在开打时才能见到对手，所以，只能一场场打过去收集消息了。”

赛罗活动了一下手腕。

“詹伯特和詹奈这样的机械生命体，按X98的规矩是不能参加积分赛的，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去生死场杀人吧？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们会把被买卖的人的数据传回来，由你们核对是否为非法买卖。红莲呢，就以自由人的身份和我一起去。镜子留守，一旦我们发现求助人的女儿，你就先来把小姑娘带走。”

“那你呢？”红莲火焰举手提问，“我们都以自由人的身份去不行？你回光之国找什么帮手？”

“自由人的自由度相对较高，可以跟观众和掌者打听消息。”赛罗说，“我嘛，我的数据还存在那边，不太好当自由人……”他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回头你就知道了。”

几天后。

自称要跟着表哥去UFZ玩几天的泰迦，裹着斗篷翘着二郎腿，很大爷地吩咐道：“赛罗！给我倒茶！”

安静站在旁边的，穿着类似地球卫衣，戴着兜帽和面具的赛罗闻言咋舌，抬手照着泰迦的脑袋弹了一下。

“倒你头上吗？可以啊。”

说着便作势去拿茶壶。泰迦赶紧一缩脖子：“什么嘛！我可是掌者，你敢不听我的话！”

赛罗不轻不重地踹出去一脚。

“你消停点吧，掌者。”他说，“论听话泽塔可比你听话多了，可惜他嘴不严，差点就嚷嚷给艾斯知道。”

一旁的泽塔缩缩脑袋，小声嘀咕着：“可是真的好激动啊，来这么刺激的地方，师父战斗过的地方，还要瞒着家里不让他们知道。”他扭着手兴奋起来，“看了这么久比赛，我也热血沸腾想下去试试看——”

“你消停点吧。”赛罗敲了下泽塔的脑袋，“带你来看看就够了，让艾斯知道我带你打黑拳那还得了。”又冷哼一声，“顺带一提，某人还敢自称是我的掌者？拜德星人怎么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要不要我回去以后告你一状啊？”

泰迦知道赛罗不是真的在意，也知道赛罗但凡稍微透露那么一点，心疼儿子心疼得要命的他三伯赛文，都会拔下冰斧向着……他亲爱的爸爸泰罗冲过去。

子不教父之过嘛。为了避免泰罗遭受无妄之灾，泰迦乖乖地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把嘴巴严严闭上。泽塔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地方对赛罗来说其实算不上值得骄傲的美好回忆，瞬间变得十分安静。

三个人透过单向透明的玻璃，一起往外看着正在进行的博图塔比赛。对泰迦和泽塔来说显得过分狠辣的一招一式，于赛罗却仿佛唤醒了身体里曾经被苛练而形成的搏命本能。他背着手，忍不住紧紧攥起拳头，指骨发出危险的声响。泰迦敏锐地注意到了，一扭头看见赛罗阴沉的脸色，紧张不已道：“表哥啊，你是有什么黑化的倾向吗？要是有可赶紧说，我们立刻丢下红莲火焰离开这里，不然别说三叔的冰斧不会饶了我，泽塔也要用眼泪淹了我！”

“什么什么，怎么了！”泽塔惊恐地扭头看过来，“是不舒服吗？觉得不开心吗？那个那个，地球人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难道有PTSD吗！”

赛罗回过神来，瞧着泰迦和泽塔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酷，就使劲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说什么呢，是现在日子不好过还是怎么样，闲的无聊啊，搞黑化。”他瞄了一眼下面大屏上显示的数字，交代道，“差不多要到我上场了，我热个身。泰迦，等下我离开了可能有人进来找你说话，邀你下注参赌，记得压我赢。泽塔啊，你就老实一点不要出声就行了。”他抹了下嘴角，表情相当得意，“今天敲了你们的小金库，表哥给你们赢几倍回来，等着瞧吧。”

儿子回家待了几天就跑了，自己跑了不说，还带着表弟徒弟一起跑。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是泰迦、泽塔想去赛罗的江山看看，但赛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要说是哪里不对……

“他显然有事情瞒着我。”赛文肯定地说，“他状态就不对。”

佐菲从高高一摞文件后面抬起头：“想请假去找儿子就直说。”

“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赛文一脸正色，“艾斯说那次泽塔要对他说什么，然后就被赛罗带走了。泰罗也察觉到泰迦那阵子兴奋过头，有次还说漏嘴讲赛罗要带他去见世面。只是去UFZ总部算什么见世面？泰罗觉得赛罗一定是要带泰迦去别的宇宙跑任务——”

“孩子长大了就是这样的，有自己的秘密，有自己的小心思，做大人的还是不要太干涉。你上学的时候暗恋隔壁女生，这事我们也没管。”

“你记错人了，那是艾斯。”赛文坦荡荡地说，“我记得他写了首情诗。要么就是泰罗。我们当时还尾随泰罗，想看他怎么跟人家约会呢。”

佐菲放下文件，按了按鼻梁。

“准你假，反正你该交的都交了。”他说，“但泰罗不行，他已经把很多工作丢给雷欧了，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天假期。”

“我会转告他。”赛文点了下头，转身准备离开——他心里其实非常着急。赛罗带着泰迦和泽塔已经离开两个星期了，两个星期里没递回一条消息。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要是去了别的宇宙，肯定什么讯号都断了，但如果要去别的宇宙，赛罗也会提前打声招呼，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也不知道是多紧急的情况。泰罗和艾斯倒是放心，说跟着赛罗肯定没什么问题，真是的，那要是赛罗遇到什么问题可怎么办呢……

赛文推开门，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警备队。

结束日常巡逻后，詹奈发现UFZ总部大门口戳了个红色的奥特曼。那身影他很熟悉，毕竟他们亲爱的队长赛罗三不五时就要连图带视频地给大家讲上一次奥特赛文的种种事迹。

“赛文前辈。”詹奈停在那红色奥特曼身后，“您是来找赛罗吗？”

赛文给吓一跳。他在UFZ总部门口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儿子本身就很独立更何况又长大很多，做事必然有分寸，还是不进去打扰为好。但又放不下心中的不安，劝说自己进去看一看也不会怎么样。哪里想到就被儿子的战友逮个正着——

赛文端正了一下神色，转身客气地说：“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出任务回来路过这里，顺路看一下。”

詹奈有些遗憾道：“赛罗不在，他带着泰迦和泽塔出去了。”

“去做任务吗？”

“是的。”詹奈稍微犹豫了一下。赛罗出发前曾难得殷殷叮嘱，让他们千万不能把事情告诉给自家老爹知道。但是，他老爹都找到UFZ基地来了……

“赛文前辈？”镜子骑士的声音突然传来，“詹伯特说感应到詹奈在门口站了很久，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您来了，您是来找赛罗的？”他应对长辈显然更有经验，言辞态度都恰到好处，“他现在不在，两周前带着泰迦和泽塔去别的宇宙做任务了。”

奥特赛文觉得这套词好像在镜子骑士心里转了很多遍，就等着这会儿说出来一样。

“他事先没和我说过。”赛文道，“情况很紧急吗？”

镜子骑士回答道：“不算很紧急，但他们还有别的行程安排，想要在那边玩一段时间。可能是一时高兴忘了跟您说……”

赛文猛地沉下脸色：“不要跟一个父亲撒谎，欺瞒他关于孩子的事情。”

镜子骑士一愣，下意识开始思考自己出了什么破绽。旁边的詹奈更是不知所措，刚想着要不要叫詹伯特出来救场，就听赛文叹了口气：“他让你们瞒着我的？”

两个晚辈不敢吭声。

“他是不是去做什么危险任务了？”

两个晚辈一齐摇头。

赛文的声音微微上扬：“他带泰迦和泽塔去花天酒地了？”

镜子骑士摇头，詹奈点头——赛罗打比赛，泰迦这个假扮的掌主带着替补泽塔花天酒地看比赛，完全合理，没有任何问题。

赛文轻轻叹了口气。上一次赛罗这样瞒着他事情，还是刚回来没多久的时候。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赛文一边想着这事大概跟赛罗失踪那五千多年有关，一边又试探着问：“赛罗跟你们说，一点也不能透露给我知道吗？”

他这会儿气势弱下来了，跟先前反差极大，营造出一种非常强烈的空巢老人即视感。镜子骑士顿时感到了强烈的愧疚，快速地小声说道：“他去打多尔斯了。”

他倒是很机灵，没提赛罗不让讲，也没说赛文跟赛罗都知道的那个地下格斗的叫法，等于是既没有瞒着赛文，也没有违背赛罗说的话——再往前说两句，当时赛罗说不能告诉赛文的时候，他就说：“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能保证。”

两个星期没给家里消息，这就算是“出事”了吧……

眼看着赛文点头示意，道谢后匆匆离去，镜子骑士呼出口气，转头看向詹奈。

詹奈道：“我什么都没说。”

镜子骑士优雅点头。

“我也什么都没说。”他拍了下詹奈的后背，“走了，回去了，詹伯特还等着呢。”

“807选手再下一城，拿到了本次比赛的第一个一百连胜！”主持人兴奋地宣布，“几百年没有出现在博图塔擂台上的807选手，再次出现就带来如此优秀的成绩！”

鼎沸的欢呼声中，大屏幕上显示了赛罗的序号，以及他在这个擂台上的赫赫战绩。从他两千九百岁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擂台上到如今，共参赛七万三千场，累计胜利五万九千场，连胜百场高达七十次，最高连胜纪录二百三十七，其中一百场是这次加上的。

主持人抓着赛罗的手腕高举起来，赛罗随意地摆了摆手，转身下台回了观赛房间。房间里泰迦跟泽塔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见了赛罗回来一左一右迎上去，一个给他递水检查伤势，一个给他捏肩。红莲火焰在赛罗打第八十九场的时候因累计三次违规被罚禁赛一轮，抱怨半天不允许非必要自保是什么反生命常识的规定，也赖在这里观赛，享受掌主的好待遇。

赛罗放松绷紧的肌肉，看了看手臂上第七十六场时不慎中了暗器留下的伤。

“我这边情报搜集的也差不多了。”赛罗道，“虽然还没找到那个小姑娘，但已经掌握足够证据，也可以展开行动后控制现场慢慢找……镜子怎么说？”

“镜子说你老爹找去UFZ了。”红莲火焰抖了抖脚，“队长，怎么说？”

队长下意识用手把伤口挡住了。

“镜子没有卖了我吧？”他有点不安，“我可不想我老爹他……”

“镜子嘴很严的，至少比你小徒弟严。”红莲火焰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泽塔，你刚才做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泽塔的双手瞬间离开赛罗的肩膀，往后跳了好几步靠到墙边。

“赛罗师父，我不是故意的！”他大声说，“我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就用奥特念力跟艾斯哥哥说话了——”

赛罗凶巴巴地瞅着他：“你说了什么？你该不会说了——”

泽塔小声“呜呜”，可怜巴巴地做了个道歉的手势：“我就说——”

“赛罗师父——！太帅了！”

艾斯脑子一炸。他好好地坐在办公室里，好好地看报告写报告，谁料泽塔的欢呼突然冲进他的脑子，他差点以为是什么敌袭。

艾斯揉了揉额角，试图跟泽塔对话，但泽塔不知是太兴奋了完全没注意，还是压根就没有对话的意图，只是不停地嚷着：“这招好漂亮！这一拳，这一脚，这个回旋踢！”“啊，师父挨打了，师父使用了头镖！”“泰迦，泰迦你快看，师父跳起来踹他！”“啊啊啊啊啊！师父！师父被打了！可耻！太可耻了！怎么可以用暗器呢！师父——流血了！”

艾斯瞬间觉得大事不好。他一边继续试图跟激动的泽塔对话，一边赶紧打开联络组询问：“赛文哥哥呢？”

约有一分钟，佐菲回复：“去找儿子了。”

艾斯又问：“泰罗哥哥呢？”

泰罗盼着有人跟他说话似的，急忙忙回复：“在加班，快来人救救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艾斯哥哥，你叫我什么？”

艾斯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完全是被泽塔回过神来后喊得那一嗓子“艾斯哥哥！！”给带偏了。

这时候，联络组的其他人也纷纷冒头，询问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能让艾斯把泰罗喊成哥哥。艾斯长话短说：“泽塔说赛罗受伤了，泰迦也在现场。他们到底是去哪里了？”

泰罗：“！！！”

泰罗：“赛文哥哥呢？”

赛文赶路中，忙里偷闲发了个定位到联络组里。下一秒雷欧就上线询问，说泰罗怎么飞出去了，艾斯也匆匆地说：“队长，我出去一趟。”

佐菲对着光屏叹气，面色也有几分凝重。赛文发的那个坐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X98，赛罗曾经被迫打博图塔的地方。

赛文混在人堆里看着自己的儿子。关于赛罗的这段过去，赛文一直很想知道，但赛罗很少提起。赛文明白，自家儿子是怕让他知道了心疼愧疚，但作为父亲，怎么会不想知道儿子吃过怎样的苦。

面具遮住赛罗的脸，头镖取下来固定在手腕，类似卫衣的服饰盖住他身为奥特曼的体征，但无法掩盖他凛然的战士气质。在这样一个你死我活的擂台上，经过师父雷欧和父亲赛文教导的赛罗显得相当游刃有余，以及光明正大，可以说是一边大杀四方一边留有余地。对手的任何阴招损招，在绝对的强大面前都是小把戏。赛罗轻而易举便能制服对手，以最小的伤害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一般的对手在他手上过不了三招，他的连胜纪录已经到了二百五十七。

那前面更多的数字呢？那些看着简简单单的数字，那些连胜纪录，赛罗曾经是怎样拼命打下来的。那时他受制于人，没有输的权力，如今他游刃有余，不会输给任何人。

比赛结束，作为赛罗对手的几个小孩被敲晕在地。主持人一边大声宣布赛罗的胜利，一边要来抓赛罗的手腕。赛罗却后退一步让开，然后抬手，指向一个观赛房间。

这是什么意思？

赛文暗自揣测，主持人却已经问了出来。

“807选手对自己的胜利有什么疑问？”

赛罗摇摇头，竖起拇指向后摆手，越过肩头往身后示意。一面单向玻璃突然缓缓升起，赛文看到同样戴了面具做伪装的泰迦翘着脚坐在椅子上，泽塔则端正地立在泰迦身后。

“喂！拉里·波尔斯！”泰迦大声说，并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稚气，像个十足的纨绔小少爷，“只让这些小奴隶打有什么意思？我的属下807是可以媲美你的勇士，你敢不敢试一试！”

被赛罗指过的那个观赛房间很快也升起了玻璃，一个三角脑袋的宇宙人出现在那里。

“哪里来的小鬼，也敢挑衅我。”他很不屑地说，“你的属下又是什么东西，配让我出手吗？”

泰迦笑着拍了下手，泽塔立刻配合地打开一个盒子。

“807确实不算很优秀，但也恰好赢过你。”他说，“这是807今天为我赢得的一小部分，如果你赢了807，我今天赢到的所有钱都给你。如果你输了，你的奴隶全都输给我。”

波尔斯人眯了下眼。

“奴隶是波尔斯人的身份及财产象征，小鬼，你是否知道？”

泰迦只笑不说话。

“你这是挑衅我的尊严——我完全可以杀了你，哪怕你哭着找爸爸也没用。”

泰迦才不怕。他微扬下巴，很得意地说：“可以啊，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赢了807，就可以杀了我。要不要试试看？还是说，你不敢对上807？”

赛文紧紧攥起拳头。不仅是因为泰迦说出这样危险而挑衅的话，更因为赛罗。在泰迦话音落下的时候，许是因为一时紧张暴露了气息，赛文分明看见赛罗往自己这边撇了下头，随即颇不自在地把兜帽拉低——赛罗发现他了！赛文难免担忧：赛罗本就不想他知道，现在他擅自过来被赛罗发现，会不会影响赛罗发挥？要不要用奥特念力跟赛罗说一下，说了又会不会影响赛罗啊……

“喂，老爹。”熟悉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直击赛文的脑海，“来看我比赛？”

赛文犹疑着回答：“听泽塔说你受伤了。”

他看见儿子摘下兜帽，帅气地抹了下鼻尖。

“小事。”赛罗摆好起手式，看着已经落到面前的波尔斯人，“一个手下败将而已，马上就分出胜负！”

807选手一改干脆利落的战斗风格，变得奇怪起来了。

不……也不能说是奇怪。他大抵是在从战术上轻视对手，动作变得花哨酷炫，能造成有效打击，但又稍微有那么一点没用。

“807选手突然改变了战斗方式。”主持人解说道，“以他一贯的风格，这显然是在戏耍对手。不过，这也确实是博图塔擂台上难得一见的具有视觉效果的比赛，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期待807的面具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赛罗灵活地躲过一招，出腿将波尔斯星人绊倒。他隐约记得，他上次遇到这个对手是在四千多岁的时候。那时波尔斯还乐于自己出场，不像现在这样，去买些年龄小的奴隶给他卖命。

波尔斯星人失去重心向后倾倒，单手撑地腰部发力，猛地起身向前，额头凸起的部分变成闪着幽绿光芒的尖刺。赛罗曾见过波尔斯人用这招，心中本就有防备，立刻后翻躲开并用头镖格挡反击。想起这家伙犯下的罪行，赛罗更是冷着脸，反手将带毒的尖刺砍掉了。

“你这小鬼！”

波尔斯人惨呼一声，急忙后退已经却已经来不及。绿色的血液从他额上流出，重要的攻击器官被损毁显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之后他虽还有招架之力，但也渐渐跟不上赛罗的进攻速度。赛罗还有意地攻击他的手腕与脚腕，像是怀揣某种奇特的意图，波尔斯人完全想不明白。直到赛罗将头镖刃部抵在他咽喉，他膝软跪地方才恍然大悟——镣铐。他给自己的奴隶使用的镣铐，即使战斗也不能卸下的镣铐，缠绕着那些幼小孩子的手腕脚腕，束缚着他们，控制着他们，将他们与亲人分开。

“认输吗？”赛罗冷声说。这是807第一次在博图塔的擂台上说话，震惊之中，人群渐渐安静了。

“认输。”波尔斯人屈辱地说。

赛罗点了下头，却没有收回头镖。泽塔高兴地从观赛房间跳出来，去领那些仍昏迷着的小孩。波尔斯人眼看着自己的奴隶被带走，咬牙切齿地说：“还不放手！这是积分赛，你想杀了我不成！”

“又不是不能杀。”赛罗不屑地说，“拉里·波尔斯，这些小孩不是你通过合法途径得来的，而是你在各地拐骗绑架来的，对吧？”

“干你什么事！”

赛罗一脚踩住他，将两个头镖拎在一个手里，抬手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脸。他眼灯里透着一股很得意的情绪，一眼就从人群中锁定了自家老爹。

“我赢得帅不帅！”

赛文又欣慰又心酸，也摘下兜帽点了点头。立刻便有人认出他是奥特赛文，再看台上的赛罗眼神就不一样了。赛罗把手一抬，用念力催动头镖回到头上，拇指擦过鼻尖，骄傲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赛罗奥特曼，奥特赛文的儿子。拉里·波尔斯，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镜子骑士便从观赛房间的玻璃里钻了出来，红莲火焰紧随其后。接着，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泰罗与艾斯也钻出人群，与赛文站在一处。

“已查证X98存在非法人口买卖。”赛文对博图塔主持人点了下头，“麻烦跟主办说一声， 在将所有嫌疑人查明带走之前，今天谁也不能离开。”

几个小时后，Y97。

失踪许久的孩子们哭着奔向亲人，赛罗脱了显累赘的卫衣，若有所思地看着刚刚团圆的求助人父女。小姑娘竟然还有个姐姐，见了妹妹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骂：“笨蛋笨蛋！谁让你去打什么博图塔！”

小姑娘超级委屈，泪汪汪地说：“是姐姐说喜欢博图塔呀——”

“我是喜欢看807打博图塔！又不是喜欢看你打！”

赛罗恍然大悟，拍了下巴掌。

“是她啊！”他有点兴奋，比比划划地对赛文说，“就是那个！我说过的，缠着她老爹带她来看博图塔的那个！”

——“以前打博图塔的时候，看到过带孩子来观赛的。我留神听了，是那孩子闹着要来，她爸爸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就管‘父亲’叫‘老爹’。”

银十字关了灯的病房里，刚刚回家的孩子流露出的对父亲的依赖和向往，在这个瞬间回到曾久别五千多年的父子眼前。

——“以后你也不用再看别人，你自己就有‘老爹’。”

赛文看着儿子兴奋的面孔，目光扫过他手臂上的伤。时间似乎倒流了，赛文听到自己轻声问：“伤口还疼吗？”赛罗大抵也是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低了一点道：“才不会痛呢，都是小伤！现在这些对手根本就不够看，想伤到我还早两万年！”

明明手臂上还缠着绷带，自己也说了有小伤，完全是太羞涩开始口不择言。

赛文贴心地没有戳穿儿子，正想着还要说点什么，就看见求助人带着两个女儿走了过来。

“这次真是非常感谢您！”求助人一躬到底，独特的身体结构让他的身体几乎对折，头上的触角碰到地面，“找回了我的孩子，她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我妻子因为这件事重病在家，我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求助，没想到……谢谢你赛罗奥特曼，谢谢终极赛罗警备队……”

赛文默默后退一步，把主场留给赛罗，心神放空去看旁边的人。艾斯对泽塔一向温和，看孩子没什么事玩得也挺开心，就把事情揭过去了。倒是泰罗忍不住念叨了泰迦几句，说他小孩子一个要搞危险的事竟然不跟家里人讲。虽然那语气里完全没有责备的意味，反而有种莫名的孩子大了的欣慰，但泰迦还是鼓着脸反驳：“我都快成年了！”

泰罗想都不想就说：“你没有，你爹我还是小孩子呢！”

赛文忍住了没笑。他身边那位求助人的大女儿在听了妹妹的话后，已经知道了赛罗就是她一直喜欢的807，等求助人热泪盈眶地感谢完毕，这个大女儿便热情洋溢地对赛罗说了一箩筐表达崇敬之情的话。赛罗一开始还很高兴地应声，渐渐就被夸得相当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偷偷递了眼神给赛文，示意老爹帮忙，但赛文乐得听别人夸儿子，权当没收到求救信号，惹得赛罗用念力在他脑子里大声叭叭。

“不过，赛罗先生果然也是有家人的，真是太好了！”那个女孩子高兴地说，“第一次看到你比赛的时候，因为我很喜欢你，念叨了你很多次，老爹就和我说，你开始打博图塔的时候年龄很小，感觉是被迫离开家人的小孩子之类的，我还为此哭了好几天呢……原来赛罗先生是奥特曼！难怪要隐姓埋名的，是不是当时也在执行秘密任务呢？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可以执行秘密任务！越想越酷……”

赛罗紧张兮兮地瞥了赛文一眼，匆忙岔开话题道：“你妹妹没事也真的太好了，她很喜欢你呢！”

小姑娘立刻被转移了话题，心疼不已地说起妹妹是怎样因为她念叨多了博图塔自己偷偷跑出家门想要学，结果上了波尔斯人的当。赛罗松了口气，忙用念力对赛文道：“老爹，你看！我以前打博图塔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心疼我！”

那副带着小心的神情，做父亲的如果不领悟就未免太失职了。

“真不愧是我的儿子。”赛文沉稳地称赞，“人格魅力很强。”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赛罗这样回复着，跟小姑娘的对话也到了尾声。他挥别求助人一家三口，转身看看父亲，低下头，手按在后脑勺上，单手叉腰，不自在地用脚在地上划了两下。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啊。”他说，“一个潜伏搜查而已，也没什么危险性，带着泰迦和泽塔玩玩罢了，他们总是念叨想看我也觉得很烦……”

打博图塔确实不算什么美好回忆，但比起被拜德星人掌控的痛苦，能在博图塔的擂台上赢得胜利更像是赛罗的勋章。在那五千多年为自己被抛弃而痛苦，在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和拜德星人的虐待中挣扎时，博图塔简就是赛罗存在的意义也说不定。但他无意跟父亲过多说起这些事，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心中的这枚勋章于父亲来说是一种无声的谴责，是他曾弄丢儿子的痛苦的证明。

赛文自然也是明白的。博图塔这个话题只在赛罗刚回来时存在于他们之间，之后很快就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儿子的心意建立在父亲的爱上，做父亲的自然会懂，因此有再多想了解的事情也无法开口。可他们本该无话不谈。因为在意彼此，反而从亲密关系中空出一块，虽然这不影响两人的关系，却也难免会让人觉得伤感，让他们时刻记得曾经分开过那么久、那么远。

赛文故意咳了一声。

“其实我也很好奇。”他说，“我儿子在打博图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赛罗“呃”了一声，小心地措辞道：“也就是普通的比试啊，顶多打得有点凶，也没什么……”

“我看过你的比赛录像。”赛文说，“在你被送到K76的时候，在去找拜德星人的路上，我看过很多次你的录像。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招数，只算着你受了多少伤。我谴责自己，但也难免觉得你优秀……”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儿子，“你赢得比赛时，观众给你的欢呼声非常响亮。不论他们是怀着怎样的意图去看博图塔，在你胜利的那一刻，他们都是因你强大才欢呼的。”

赛罗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赛文是个行胜于言的人，他甚少说这样多的话，更遑论如此直白的夸奖。而且，赛罗能感觉到，随着这些话，他们之间“空”着的那个地方正在消失……心痛与愧疚都是无法避免的，这个在他看来最好不要提起的话题，赛文其实是那么地想知道，因这是儿子成长中重要的一环，他已经错过见证，更不能不去“知道”……

不该不提起的。赛罗想。他不提起，赛文反而一直惦记着，太过在意对方让事情变复杂了，关心则乱，大抵就是眼下这种情况。

赛文按了下赛罗的肩膀。

“今天表现很好。”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儿子很酷。”

语毕，赛文大步向前，显然也觉得不好意思。赛罗怔愣在原地，很快反应过来追上去。他脚步雀跃，从后面突袭，一胳膊拐住了赛文的脖子。

“今天这场还不是我表现最好的！我和你说啊，我在打第……呃，记不清了！反正，我当时连头镖都没用，直接就……”

Y97的夜晚即将来临，而他们就要回到光明所在之地。

——THE END

全文戳tag最后一个。

正文两万九，番外一万，服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