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新】夜海的人鱼
冰凉的宝石留不住穿透而过的月光，怪盗基德倚靠着天台的栏杆，心里有一点烦躁。
今天的夜晚好像格外冷，追在身后的警察也格外无聊。今天的宝石仍然不是他需要的那枚潘多拉，今天的月亮还是很亮，亮到极致就剩下冷。而白色也是寒冷，像是冬日的雪。
“在夜晚选择白色，是怪盗特有的挑衅吗？”
孩童稚嫩的声音藏不住真实的成熟，怪盗基德侧过脸去，对记忆中在自己身侧的人说：“那成年人说孩子气的话，是在故意撒娇吗？”
终于是初中生的名侦探露出一副“好恶心”的表情，半弯着的眼睛里几乎写着一行大字：“你是变态吗？”
他当时怎么做了？他故意地去捏名侦探的脸，逗他喊自己“哥哥”。
怪盗基德叹了口气——事情好像还发生在昨天，但事实是，江户川柯南已经连续三次缺席怪盗基德的犯罪现场，报纸上登出毛利兰悲伤而美丽的脸，白纸黑字地写着“下落不明”。
记者甚至问到了怪盗基德头上：“您的克星失踪了，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担心。
不安。
还能有什么看法？
“小侦探肯定会化险为夷，说不定现在就在看直播。”
想坦然说出这样的话，却根本没办法张开口，最终只能笑一笑：“让他失踪的人大概要倒大霉了吧。”
更称赞，更笃定，更能寄托自己的信任，更完美地掩藏自己的忧心。
怪盗基德最后一次回头看，确认江户川柯南的身影不会出现。他兴致缺缺地把宝石放到栏杆内侧，刚要起身——
“准备走了？”
熟悉的语气，不算熟悉的声音。足以让冷血沸腾，让斗志高涨，怪盗基德全身的细胞都认识这个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是年幼还是年长。
纤瘦的人影从阴影处现形，平成的福尔摩斯堂堂登场。这样寒冷的夜晚，工藤新一显然穿得太单薄，头上的纱布与身下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轮椅都足以剥夺观看者的呼吸。
“怎么回事？”
基德翻过栏杆，几乎是立刻冲到了工藤新一面前。他单膝跪下，皱着眉去碰工藤新一的腿，工藤新一像是吓了一跳，操控着轮椅往后缩了一点。基德的动作立刻停住了，他抬起头，目光里满是担忧，声音很轻，像是怕会刺痛工藤新一的伤口。
“还疼吗？”
“……不是。”工藤新一斟酌着，操控轮椅往前，把自己送到基德面前了，“你随便碰吧，就是……”
“什么？”
“别吓一跳。”
这句话有些不同寻常，但基德怀揣着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惊吓没有顾上。他去碰工藤新一的双腿，隔着一层毯子摸不真切，但隐约觉得下面的东西不太像腿。
难道是截肢了？
名侦探那么喜欢踢足球……
基德心头一凛，掀了毯子。蓝色的鱼鳞在月光下流动着明亮的光泽，基德张张嘴，看看工藤新一，眼一闭，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晕倒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不是名侦探怎么看起来都不担心，而是：那毯子是哪儿来的？刚才有这么一条毯子吗？
黑羽快斗尖叫着睁开眼睛。
“鱼！鱼！”他去抓身边的人，“名侦探，你怎么是条鱼！”
名侦探的回答是用尾巴糊黑羽快斗一脸。
黑羽快斗的尖叫更大声了。
等激动的情绪终于平缓，黑羽快斗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家。工藤新一仍坐在轮椅上，用毯子遮住鱼尾，但一点尾鳍还是露在外面，让黑羽快斗胆战心惊，一眼都不敢多看。
“这是怎么回事啊！”黑羽快斗大声说，“我又不是没从水里把你捞起来过，你怎么会是一条鱼啊！”
工藤新一懒得和他争辩，任由他抱着枕头大喊大叫崩溃几分钟，才用手撑了一下床，把自己从轮椅转移到床上。
黑羽快斗惊恐地看着工藤新一，碎碎念道：“怎么这么灵活啊……”
工藤新一道：“要不要知道我这一个月都做了什么？”
黑羽快斗当然点头。他竭力让自己忽视工藤新一身上的毯子下藏着一条鱼尾巴，把目光放到工藤新一的脸上。
工藤新一有点无奈，但仍然很平静。他平静地讲述了黑衣组织的覆灭与爆炸，讲述自己重伤，APTX-4869对细胞的逆转作用扯住了他的命，他如何缓慢而痛苦的恢复，如何虚弱得一直不能出门。
黑羽快斗越听越心疼，伸手去握工藤新一的手。
工藤新一很平静地说：“都过去了，我已经没事了。”
黑羽快斗指指工藤新一腰以下的地方：“这是什么，副作用吗？是不是太古怪了，这个副作用？”
工藤新一不自在地扯了一下毯子。
“不算吧……但说是也行。”他移开视线，面上露出一点尴尬，“你知道美人鱼的故事吧？就是……如果得不到王子的爱，她就会变成泡沫，升入天国。”
黑羽快斗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什么，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啊。”
工藤新一甩了下尾巴。
“美人鱼。”他暗示着，“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黑羽快斗不明白。
“童话吗？我们生活的其实是一个童话世界吗？不要啊！”
说是不要。
但故事毕竟不一样。
小美人鱼的故事里，王子从没有喜欢爱丽儿，但黑羽快斗与工藤新一的故事中，黑羽快斗已经喜欢工藤新一多时了。对黑羽快斗来说，人鱼与公主是同一个，王子不会认错，认错也没关系，他只会爱上那一个。
那美人鱼呢？
故事中的美人鱼，向往人类的世界，渴求永恒的灵魂。
故事外长了鱼尾巴的工藤新一，他是人类，他自有永恒的灵魂，他不渴求一份爱，但他的目光中又确实有渴求的意味。
房间消失了，天台远去了。月亮还是那么凉，冷的却不是空气，而是咸涩的海水。
黑羽快斗拼命地追逐下坠的人鱼，他在湍急的水流中看见工藤新一的鱼尾变成了腿，也看见血色蔓延。
月亮消失了，只余爆炸的硝烟，而疼痛那么真实，他用力抱住工藤新一，亲吻他，予他空气，让他活下去，祈祷他活下去。
他们拥在一起，坠入深沉的海底，鱼群路过他们，他们路过鱼群，把意识短暂地埋葬在珊瑚礁底。
灰原哀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泉红子，后者面色凝重，手中的水晶球散发着奇诡的红色光芒。
“这有点太冲击科学家的世界观吗？”
小泉红子随意地说。
“也许。”灰原哀说，“但一般来说科学家的世界观也不该包括返老还童，所以我们也能用一些科学的方式解释你的魔法，只看你信不信了。”
“比如？”
“磁场与催眠。”灰原哀语气平静，“如果你需要，我之后可以写详细的报告给你，跟你一起探讨魔法与科学的异同。”
小泉红子笑了一下。她这样一笑，水晶球的光芒就变成了蓝色，然后是月光般柔和的白色，最后归于平静。她长出一口气，望向被放在一起的两张病床，黑羽快斗与工藤新一都沉睡着，几乎一样的面孔上是完全一致的安详。
“没事了。”小泉红子轻声说，“我的磁场催眠魔法……”她笑了一下，“可能比科学有效。”
灰原哀没有争辩。她起身查看两人的状况，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意识活跃。”灰原轻声说，“真的没事了。”
一直保持安静的毛利兰几乎是立刻哭了出来。
这已经是黑衣组织覆灭的一个月，在最后那场爆炸中，黑羽快斗与工藤新一皆重伤沉入海底，陷入昏迷不醒。一个月以来，他们的身体缓慢恢复，但脑电波始终不活跃，像是求生欲望很低，但又有微妙的不同。无论有多么不同，这样下去的后果只有一个——刚刚战胜了邪恶组织的英雄，会一直沉睡下去，成为植物人。
病急乱投医，金发的唯物主义侦探送了个魔女过来，说要不要试试偏方，死马当活马医。
还真就给医活了。
用小泉红子的话来说，黑羽快斗与工藤新一是失了魂。他们潜意识里不承认对方濒死的可能，于是灵魂仍在等待并寻找对方，但这个过程并非停滞，而是随时间一起前进，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必须有人去告诉他们另一条线存在，或者让这两条线交叉。
小泉红子于是出手，把昏迷前看到黑羽快斗还活着的工藤新一，送到几乎以为工藤新一死了的黑羽快斗那边去。
毛利兰悲伤的面孔是真实的，只是不出现在报纸上，而是病房里。
纠缠的意识融合了现实与虚假，在冰冷的海底中捕捉能让人存活的东西。
所谓真实爱意中虚假的美人鱼。
多奇妙啊，爱总是让人赴死，也让人活下来，继续呼吸。
工藤新一到底伤得重些，又受药物影响更为虚弱，睁开眼的时候人还有些迷茫，紧接着赶紧去看自己的腿。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变成了美人鱼。黑羽快斗那个可恶的小偷是他的王子，他们亲吻，相拥，然后一起变成泡沫，升入天国。
天国的神说：“回去。”
工藤新一就这么回来了。
他很高兴自己的腿还是腿，也很迷茫黑羽快斗为什么披着衣服趴在自己床边，握着自己的手，一副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工藤新一迟疑着，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只是问道：“你没有自己的床吗？”
黑羽快斗没说话，头一低，脸埋在工藤新一的手心，真的哭了出来。
工藤新一颇感无措。
他没什么力气，稍微一动就有疼痛缠上他。他很想安慰黑羽快斗两句，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正焦急间，黑羽快斗披着的衣服滑下去一点，露出他背上的纱布。那个破开水面沉向他的人影一下子清晰了，工藤新一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黑羽快斗的手。
黑羽快斗哽咽道：“你终于醒了……”
工藤新一心情复杂道：“你不是怕鱼吗……”
黑羽快斗抽泣了一声。
病房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魔女和科学家双双过劳被撵去休息，兰和园子则要放学才能过来。黑羽快斗先醒一步，送走护士后就坐在工藤新一的床边，第一时间等到他醒来。
黑羽快斗想了很多，有很多话想说。可当工藤新一真的醒了，他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工藤新一还问他这种一点也不名侦探的蠢问题：“你不是怕鱼吗？”
怕鱼算什么？
他最怕的不是鱼，而是名侦探会死。
他一点也受不了这个。
黑羽快斗握着工藤新一的手，心一横，用手臂擦掉眼泪，然后猛地起身，亲了工藤新一一口。
“是人鱼我就不怕了。”黑羽快斗轻声说，“除非人鱼不同意。”
工藤新一怔了一会儿，脑子里浆糊似的，好半天才看清了黑羽快斗的目光中的忐忑。
工藤新一忍不住笑了。
“能不同意吗？”他说，“不同意，我就要变成泡沫了……”
他轻轻握住黑羽快斗的手，想起自己濒死时渴求的东西。
那不是谁的爱，而是爱人的存活。现在他的渴求成真，不同意？
他只是伤了头，又不是脑子坏了。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