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Chapter 162

哈利揉着额角，神色恹恹。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的黑眼圈又冒了出来，显然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说来也奇怪，大脑封闭术精进后，哈利的睡眠状况比起以往又好了许多，这几天却不知道是怎么，虽然不做噩梦，但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总是莫名其妙地醒，就算能闭眼到天亮，睁开眼睛的时候，也觉得像没睡过一样。为此，他甚至和德拉科吵了一架，只因德拉科问他是不是又做了噩梦瞒着他。

哈利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明明德拉科只是一如既往地关心他，他却觉得一丛怒火猛地在心底点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就朝德拉科嚷嚷，说德拉科不信任他，太小看他，乱七八糟地说了许多刺人的话。哈利心里憋着无名火，德拉科也不是生来就处处忍让照顾别人的。两个原本默认不会冷战的人之间气氛冷凝，这次的情况还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德拉科单方面别扭，这次是两个人都别扭。但归根结底，哈利还是自认理亏，毕竟是他无理取闹。于是他偷偷潜入学校厨房，和家养小精灵交涉得到炊具的使用权，做了个小蛋糕，又和宿舍里两个龙模型一番交锋，商量好在晚饭的时候让它俩把做好的小蛋糕送到德拉科的面前。蛋糕口味偏甜，上面用苹果味的糖浆写了个“对不起”。德拉科吃了一口，转头就去吻坐在身旁的哈利，两个人的嘴巴里全是蛋糕的甜味，耳朵边全是朋友起哄的声音。于是就这么和好了，总共也没吵上一天。

“还是不舒服？”德拉科用胳膊肘碰了碰哈利，“一会儿我陪你去医院吧？”

哈利回过神来，放下手，摇摇头。

“没什么。”他说。

“你没怎么吃东西，脸色也不好看。”德拉科微微皱眉。哈利低头看了一眼总共没动几口的粥，把它推远了一点说：“我不想吃这个。”

德拉科神情稍显惊讶。一直以来，哈利对食物都没有什么要求，能吃就好，吃饱就行。倒是第一次听哈利说“不想吃”这样的话。毕竟对于哈利来说，他曾经十几年都只盼着能填饱肚子，自然也就没什么口味的偏好。

今天倒是稀奇。

哈利的目光在桌子上转过一圈，说道：“布莱斯，你能不能帮我拿一块糖浆水果馅饼？”

布莱斯似乎被吓了一跳，诧异地看向哈利。他身旁的潘西也抬起头，咬着沙拉里的菜叶子，看起来有点傻。

哈利没想到朋友们会有这么个反应，讷讷地收回手，有点茫然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都没！”德拉科第一个反应过来，语气里十足十地兴奋，“挺好的——你要糖浆水果馅饼是么？你还要什么？烤土豆？培根？煎蛋？”他看着隔了几个座位的一个三年级的男生，“那头的不许吃了！把糖浆水果馅饼都给我传过来！”

“嘿，嘿！别这样！”哈利没想到德拉科弄出这么大阵仗，耳朵都红了。他拼命扯着德拉科的袖子，好不容易才让德拉科坐下。与此同时，一盘满满当当的糖浆水果馅饼也放到了哈利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哈利小声和德拉科说，“我就要一块，这么多我也吃不了……”

“我高兴。”德拉科笑得眼睛都弯了。他把哈利面前的粥撤走，把一块糖浆水果馅饼放到哈利的碟子里：“能吃一块就吃一块，看你喜欢我就高兴。”

哈利应付不来德拉科毫无所觉的情话——德拉科管这个叫自然而然地表达——只好低下头，专心去吃那块糖浆水果馅饼。

天气越来越冷，圣诞节假期也越来越近。假期前最后一个霍格莫德周，德拉科确实选了个好地方和哈利约会，算是给上半学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两个人开始正式考虑圣诞假期往哪儿过的问题。今年不比以往，哈利有地方去。格里莫广场12号里一切收拾妥当，就等着哈利回去。是件好事，德拉科却舍不得和到手的男朋友分开。他想拉着哈利回马尔福庄园，可是伏地魔复活那晚卢修斯带着一帮老伙计投了邓布利多，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马尔福家，马尔福家正在风口浪尖上。

德拉科搂着哈利，脸埋在他胸口嘀嘀咕咕。哈利捏着小天狼星嘱咐他回家过圣诞节的信，又好笑又无奈地揉着德拉科的头发。

“我不能去，但是你可以过来啊。”哈利说，“就算你不方便过来，我们还可以写信……我可以给你寄吼叫信，让你听到我说话。”

德拉科这才高兴了点，第二天亲自给哈利收拾行李，留出这几天要穿的，挑好要带回去的，之后不情不愿地跟着来敲门的潘西去帮忙装饰城堡。等德拉科走后，哈利通过双向镜回复小天狼星，说好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见面。又提起韦斯莱夫人给他写了信，希望他假期能去陋居做客的事。小天狼星自然同意，说会和韦斯莱夫人商量一下，请韦斯莱一家到格里莫广场12号过圣诞节，之后哈利可以去陋居待上几天。哈利感觉小天狼星心情不错，立刻又说想请德拉科假期到家里来。小天狼星果然脸色一沉，哈利半是讲道理半是撒娇的和他说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同意。

“我还得多说两句。”小天狼星端出哈利难得一见的家长派头，“之前给你的那本书你也看过了，但这不意味着我支持你们……我是说，你们都还没成年。我知道你的一些同龄人，就比如那个布莱斯·扎比尼，不把这当回事，因为你们在生理上已经成熟了。但是……咳，也许我不该过问，但是我希望你和我聊聊——在你这个年龄，有一点适当的也——我后来也了解了一下——”

哈利听得面红耳赤，借口魔法史论文还没写完，匆匆结束了对话。这其中固然有害羞的部分，但更多的，是被人戳中心事的心虚。

是的，戳中心事。

哈利思考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他想和德拉科的关系更进一步，但又不知该怎么更进一步，或者说，不知该怎么抛出这个“更进一步”的讯号给德拉科。他拉着布莱斯暗中筹谋了一段时间，从最开始的旁敲侧击到最后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他都能猜到布莱斯今年会给他什么圣诞礼物，肯定是绝对不能当着小天狼星、莱姆斯和西弗勒斯的面拆开包裹那种，还得把门锁好，躲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偷偷看，并且承担第二天早上洗内裤的风险。

哈利想到这儿，脸红得更厉害。他匆忙进入盥洗室，狠狠洗了把脸。

终于，圣诞假期来临了。学生们吃过早饭，拿好行李，登上回家的火车。霍格沃茨特快缓缓开启，哈利坐在靠窗的位置向外挥手——特殊时期，学校里一个学生都没留。院长们亲自来送学生，哈利正是对斯内普和麦格教授挥手告别。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也许之后会下雪，但暂时阳光还很温暖。哈利昨晚兴奋过头，今天起得太早。吃过午饭，他就拉上隔间的窗帘，站起身坐到德拉科身边。

“困了。”他说，“借我枕枕？”

朋友们识趣地去隔壁继续玩闹，或者保持安静。德拉科慷慨地借出自己的大腿，让哈利躺好，又给哈利盖上外套。

哈利轻轻闭上眼睛。

一点轻微的光亮穿过窗帘落在哈利的睫毛上，火车沿着铁轨，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耳边有朋友小声说话、翻动书页的声音，身边满是德拉科的气息。

哈利很快进入了梦乡。

整个房间都是甜腻的奶油味儿，哈利走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里。他能听见一些很熟悉的声音，来自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循着那些声音往前走，不经意地闯入一个小小的房间里。

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婴儿床，红头发的女人神情温柔，轻轻推着摇篮，哼着歌谣。哈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这时，女人抬起头，一双绿眼睛里满溢着温柔。

“詹姆。”她笑着说，“小点声，哈利刚睡着呢。”

一个男人从哈利的身体中穿过，脚步很轻地走到摇篮边，低头去看那张婴儿床。

“他只有眼睛像你。”詹姆似乎有些不满，“现在闭上眼睛……”

“像你不好？”

“那倒不是。”詹姆伸出手，想去摸摸摇篮里的小家伙。莉莉把詹姆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

“我说他刚睡着。”她说。

“我知道，我知道。”詹姆摸了摸鼻子，“像我当然也好啦，但怎么说，总觉得有点不公平……他在你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结果却是像我多一点。”

“岂止是多一点？”莉莉板起脸，好像不高兴似的，“你看他的头发，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哎呀，这么一想，真是不公平，这可怎么办吧？”

“唉，你别不高兴。”詹姆立刻说，“也许他以后性格会更像你呢，谁知道！”

莉莉“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当真了？我开玩笑的，哈利像谁都好，过得快乐就好……当然，要是上了学，可不能像你那时候一样……”

“我为我过去的一切深感抱歉。”詹姆说，“等到哈利长大……我想，现在的一切已经过去了。情况不会一样，我们经历过的事，那些正义之名的暴行……”

哈利朝自己的父母走了过去。他感到奇怪，身周的一切都非常真实，真实得令人虚幻。这一切是不应该的，他怎么会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又怎么会这么清晰、这么详细地听到他们说的话。他们围在那张婴儿床边，那张婴儿床里……躺着的是谁呢？

哈利在自己父母的身边站了一会儿，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他们脸上滑过，落到摇篮里去。

寒冷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脊背。

摇篮里躺着一个婴儿模样的东西，乍一看血肉模糊。它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像是一块没有生命的腐肉。

哈利扭头去看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正在小声交谈，没有注意摇篮。橘黄色的灯光似乎黯淡了些，一股寒气在房间里到处乱窜。哈利感觉四肢僵硬，两只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他的脖子不受控制，脑袋慢慢地转动，低下——

那肉块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血红的、蛇一样的眼睛。哈利的身影落在那双眼睛里，他除了那片血红什么都看不见。然后，突然之间，刺耳的尖叫划破他的耳膜，他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婴儿床里的婴儿拼命地哭着，他的床边，红头发的女人已经死去。哈利看着那个婴儿，婴儿现在是正常模样，翠绿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哈利低下头，那婴儿扶着围栏站着，哭得声嘶力竭，吵得他脑仁疼。

哈利举起了魔杖，一道耀眼的绿光射了出去，紧接着，爆炸的轰鸣声——

“哈利！”

哈利猛地睁开眼睛。

车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冰，隔着窗户，一道模糊的黑影清晰可见。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灯光全部熄灭，银色的守护神从隔间门口跑过。哈利神情有些恍惚，手脚冰冷麻木。德拉科急切地呼喊着他，他才意识到了什么，抬头去看德拉科。

“摄魂怪？”哈利的声音有些发抖。很显然，他内心深处的记忆被摄魂怪唤醒了。也许是因为大脑封闭术有了进益，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能够对抗摄魂怪，所以恐怖的记忆并没有第一时间淹没他，而是先让他有了一点和记忆深处的父母短暂相处的时光。

但是，那摇篮里的怪物是怎么回事呢？那双眼睛分明是伏地魔的，还有他后来看到的那些……摄魂怪什么时候会让人看到那些不幸了？还是说，摄魂怪只是一个引子……毕竟，他后来那个视角，那分明是伏地魔的……伏地魔趁着他被摄魂怪影响，入侵了他的大脑？不，不对，摄魂怪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哈利终于发现事情有什么不对。他抓过放在一边的眼镜，坐起来，看向神色凝重的朋友们。

“摄魂怪包围了霍格沃茨特快。”赫敏不安地说，“卢平教授的守护神在走廊巡逻，防止它们闯进来。他刚刚来看过你，现在去联系学校方面……”

德拉科把一块巧克力递给哈利，哈利匆匆咽下巧克力，朝窗外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都是摄魂怪的衣摆。

“我去帮莱姆斯。”哈利站了起来，“我的守护神能撑上一阵，莱姆斯要照看车里又要联系邓布利多，一定很费神……”

“不行！”德拉科不赞同地说，“你的守护神还没成型——”

“我没办法固定它的形状，但它的威力已经足够了。”哈利冷静地说，“我现在没问题，觉得很暖和。我也不会出去跟摄魂怪对抗，只是帮莱姆斯在走廊巡逻……”

“那你在这里使用咒语不就可以了？”赫敏说，“你不用出去。”

“我想找莱姆斯了解一下情况。”哈利说，“摄魂怪……他们不该出现在这儿。而且……”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巨响，而后是一声尖叫，又一声尖叫。车厢门口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那影子飘过又回来，似乎看向隔间里。

德拉科站起来，把哈利护在身后。赫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抓着魔杖。对面，似乎是潘西尖叫了一声。

隔间门慢慢滑开了，寒冷钻进隔间的每个角落。尖叫从哈利脑海深处响起，父亲的，母亲的……那间温暖的婴儿房，橘黄的灯光，母亲温柔的目光，父亲的话……

“呼神护卫！”

耀眼的银色光芒在隔间里亮起，一只守护神威风凛凛地站在德拉科和摄魂怪之间。摄魂怪仓皇逃走，守护神转头，看向隔间里的三个人，神情温顺。

这是一只牡鹿。它有着大大的、尖头叉子一样的角，和一双温柔的、母亲一样的眼睛。

哈利伸出手，牡鹿自然地把脑袋贴在他的掌心，隔间里的冰冷褪去，只留下家的温度。

“爸爸、妈妈……”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牡鹿突然消失了。细碎的银光散落开来，窗外的摄魂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哈利闭上眼，只觉得浑身乏力。他向后一倒，在德拉科和赫敏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TBC——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