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Inside
※《Desire》解禁
在交往的第六个年头，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第六次获得《居民周刊》评选的“最佳情侣奖”。朋友为他们准备了一场热闹的派对，庆祝他们的爱情历久弥新。
他们确实是一对很不错的情侣。
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年幼相识，那会儿他们是邻居。他们各自的父亲关系很差，但他们各自的母亲关系很好，会把两个小婴儿塞进一个摇篮。德拉科看过那张照片，照片里黑头发的小婴儿把脚放在金头发小婴儿的脸上，金头发的小婴儿一脸不高兴，皱着眉头，像是全世界都欠他钱。
这就是哈利和德拉科人生中的第一张合照，那之后还有很多。
幼儿园的时候，哈利在狮狮班，德拉科在蛇蛇班，趣味运动会上他们穿着小动物服装同组竞争。哈利狮跑赢了德拉科蛇，德拉科蛇委屈巴巴，说都是衣服的尾巴拖累他。哈利狮哄德拉科蛇，拉着德拉科蛇站上领奖台，奖牌你一半我一半。小学时期，两个孩子分到了一个班，德拉科是班长，哈利是体育委员。哈利作业写不完，德拉科就给他打掩护，两个人关系好得像一个，毕业的时候他们勾着彼此的肩膀站在校门口。十一岁那年，他们一起上了一所名为“霍格沃茨”的七年制住宿学校，这学校会在开学前给学生做测试，之后按照测试结果把学生分到不同学院。德拉科进了斯莱特林，哈利进了格兰芬多。这本不该影响他们的友谊，但不同学院的环境会引发不同的思考，他们的三观差异越来越大，很快发生第一次争吵，进而幼稚地针锋相对。毕业舞会上他们都喝了酒，在舞池里较劲，努力让自己的鞋底贴上对方的鞋面。之后他们在天文塔进行了一次醉醺醺的长谈，交换了第一个吻，开始交往。
——完美且戏剧。有人赌他们的恋情不会长久，因为在应该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花了那么多时间争吵敌对。有人说这样的关系激烈刺激，热情是维系爱情的第一动力，细水长流看久了总会失去兴趣，活火山才叫人兴致勃勃。
无论怎样，这些声音跟德拉科和哈利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已经交往了六年，是时候了。
布莱斯·扎比尼搂着自己的女朋友，朝德拉科举杯，问他：“你的重要消息呢？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
韦斯莱家的几个立刻会意起哄，把哈利·波特从椅子上拉起，推向德拉科。哈利笑着站稳身形，理了理衣服，有些紧张。他走向德拉科，德拉科对他伸出手，他们一起站在房间里那个小小的台子上。
“我们结婚了。”德拉科宣布，“今天去领的证。”
“什么？”罗恩·韦斯莱难以置信地说，“你们已经结婚——我以为你会说‘请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朋友们敲桌子跺地板，纷纷要求两人给个说法。哈利揽下这个工作，说道：“好吧，这怪我。我们拿下了第六次‘最佳情侣奖’，我说，再拿一次就凑够‘七’了，我可不想经历七年之痒。德拉科就提议，那么干脆让我们结束恋爱关系，步入婚姻，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新的开始。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好，回家的路上有一座教堂，德拉科一直准备着戒指，我们就直接进去结了个婚……”
弗雷德和乔治不等哈利说完，就一人拿着一杯酒跳起来，一定要他喝一杯。整个房间都热热闹闹的，哈利把德拉科甩在里头，自己逃出包围圈，就看到罗恩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神色有些黯淡。
“在想什么，哥们儿？”哈利坐到罗恩旁边，有些担忧地问。
罗恩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在想赫敏。你知道，我至今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他叹了口气，“抱歉，我不是要扫你的兴，但确实，本来我们也要结婚了……”
他用力捏了一下哈利的肩。
“别管我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新婚快乐！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结婚这么草率，蜜月不会就在酒店过吧？”
“我们打算去旅游。”哈利说，“也不走太远，就在这附近，好好看看我们从小生长的地方，我们觉得这会……很有意义。”
“打算去哪里？”
“很多。我们小时候一起上过的幼儿园，一起上过的小学，当然也要回霍格沃茨看看。然后就是那些小景点，公园，游乐场，动物园……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对我们来说非常特别。”
“确实适用于你们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恋人。”罗恩笑着说，“说真的，这是什么感觉？你们在学校那几年吵得多凶啊，我和赫敏都以为你们会不死不休。记不记得最可怕的一次，你们撞碎了卫生间的玻璃摆设，德拉科浑身是血，那模样要把人吓死了。”
“当然记得。”哈利抿了下嘴唇，“我就是那个时候……我有时候做噩梦还会梦到那天的事。他曾经踢歪了我的鼻子，但我那次差点要了他的命。多可怕，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次会那么生气……”他用力地甩了下头，“不说这个了，我们打算旅游结束后再开一次派对，这次我们来准备，到时候别忘了来。”
德拉科已经从朋友的包围中挣脱出来，不知道谁把红酒洒在了他的衬衫上。他朝哈利挥手，佯装发怒，喊他这个没良心的快救救自己这个新婚丈夫。哈利应了一声，站起身。他低头看了一眼罗恩，小声道：“赫敏……她一直是我们之中最最聪明的，相信她在哪里都会过得很好。”
罗恩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并不担心她过得不好，我只是……我只是放不下。”
他不再说，只是闷头喝酒。这种事情，哈利作为第三方也没有办法开解。他挽起袖子，大步上前拨开克拉布和高尔，笑道：“饶了德拉科吧，他还得做旅行计划，我来陪你们，谁也别想跑！”
哈利梦到那次争吵。他已经不记得争吵的理由，似乎是时间将那些幼稚的痕迹抹去了。但他记得争吵这件事，因为那实在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冲突。德拉科先动的手，哈利被他推倒在地，德拉科还不满足，踢断了哈利的鼻子。于是哈利也开始生气了，怒火席卷他的理智。他们突然在盥洗室扭打起来，地面满是湿滑的水痕，水浸湿了哈利的运动鞋。他们撞到一个玻璃的装饰，很模糊的形状，像是一大块马赛克一样。这块马赛克碎在地上，水流将破碎边缘冲刷得更加锋利。德拉科摔在上面，鲜血淋漓。
而哈利只是站着。
他当时是什么心情？记不得了。他只是站着，看着血泊里的德拉科。他的情绪很混乱，他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德拉科踢断了他的鼻子，那是在火车上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要坐火车？坐火车去哪里？有哪里的火车是直达学校的？他们在火车上打架……接着又为什么到了盥洗室呢？德拉科差点死在盥洗室了，那块巨大的、锋利的马赛克，它几乎刺穿德拉科的心脏，德拉科几乎死了，他呼吸都停了……然后他好好地活了下来，没有鲜血，甚至没有伤疤。
有哪里不对劲。
赫敏急匆匆地走进来，看到这样惨烈的场面震惊得一时没有动作。接着，她突然反应过来，睿智又冷静。她一边匆匆上前检查德拉科的状况，一边给哈利背了一遍法条，让他知道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的判刑区别。她拉开了德拉科的衣服，仔细地查看伤口。她伸手按在德拉科的胸膛，神情透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然后她扭头看向哈利，慢慢开口。
“哈利，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德拉科……”
刺耳的电流音，熟悉的女声被扭曲、拉长，最终说了那么可怕的一句话。
“……他死了。”
更加刺耳的电流声，不是从任何其他的地方响起，而是来自哈利的耳朵、脑海，就像是某种警报，尖锐作响。哈利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不可能。”他听见自己说，“不可能，如果德拉科，那么我……”
他的声音也被扭曲了。赫敏好像还说了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他眼前渐渐被温暖的光亮笼罩，那光芒轻柔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哈利睁开眼睛，迎来一个黎明，身边德拉科还在熟睡，他看了看时间，猛地掀开被子。
“怎么……？”德拉科含糊地问了一句，眼皮都没有掀一下，闭着眼睛去摸哈利，“休息一会儿……你不累么？”
哈利轻轻拍开德拉科的手，目光滑向德拉科光裸的胸膛。那里只有几枚颜色艳丽的吻痕，但没有一点伤疤。德拉科显然感受到了哈利的视线，他翻身把自己的男朋友拉进怀里，蹭了蹭他的头发：“在看什么？昨晚没看够，嗯？”
哈利在德拉科怀里眨眨眼，说道：“我在找你的疤。我刚刚做噩梦了，梦到六年级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为什么吵起来？”
“不记得了。”德拉科说，“我们为什么争吵？”
“是我在问你。”哈利轻轻推了德拉科一下，“说真的，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我为什么那么生气？就因为你踢断了我的鼻子？”
“那你的反应挺慢的，踢断你鼻子是我开学做的事，你却在学年都要结束的时候才来找我报仇？”德拉科坐了起来，大方地让哈利看他胸膛，“没有疤，做了这么多次你连这个都没看清楚么？看来我们做的还不够。”
哈利没理会德拉科言语中的暗示，摸了摸鼻子道：“我的鼻子也非常挺拔，不像被你踢断过。”
“这说明我们的恢复能力都很不错。这不好么？你干什么愁眉苦脸的。”德拉科伸手捏住了哈利的鼻子，“好了，别想那些过去的事了。再检查一下要带的东西，我去做早餐。”
哈利没有反对，下床检查行李。德拉科在他身后穿好睡裤，裸着上身下楼。哈利追过去，把睡衣丢给他。
“别让溅出来的油伤了你！”哈利站在楼梯上对他喊，“虽然你不会留疤！”
“多谢关心！”德拉科接住衣服套好，没系扣子就走向厨房，“不过，这是多余的，我会证明给你看，煎蛋无法伤害到我！”
哈利摇摇头，转身回了卧室。他仔细检查了行李，确认没有忘带任何东西，接着整理床铺。为了今天的出行计划，他们很小心地没有把被褥弄得太糟，现在只需要简单收拾，或者干脆不管也没有什么影响。做完这一切，哈利在床边坐下，看着床头柜上两人的合照。婴儿时期，幼儿园，小学，霍格沃茨……前三与后一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段人生，他们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那么差，最后却还是走到一起，恋爱同居做爱结婚蜜月旅行，简直匪夷所思。
哈利伸手把照片扣在桌子上，起身拿好行李箱，走出卧室，走下楼梯。
蜜月的第一站是幼儿园。之所以是幼儿园，是因为他们没法找回自己的婴儿房。儿时住的房子，早在他们步入霍格沃茨时就被父母转手卖掉。波特夫妇和马尔福夫妇乐得自在，至今仍在环游世界，连知道儿子们结婚的消息也没有回来的意思，只是表达了恭喜。
哈利和德拉科站在幼儿园的大门前，德拉科伸手拽了拽门上厚重的锁。
“没想到这样的情况，是吧？”哈利说，“它已经倒闭了……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记得当时这幼儿园就没有多少学生。”德拉科回忆着，“贵族幼儿园都是这样，老师比学生多……我想我们升上小学后，它就渐渐没有经济来源，最终不得不倒闭了。”
“那我们是它最后的学生？听起来真是荣幸。”哈利在门口转了一圈，指着角落的一个地方说，“那里，你记不记得那里？那里应该有很多花，它旁边是一颗大树……这幼儿园到底荒废了多久，怎么会连树都没了？”
“可能它后来有了其他用途，花草树木就都被清除了。”德拉科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能进去看看呢，这下可好……还记不记得费格太太？她养了那么多猫，你最喜欢四爪雪白的踢踢，而我喜欢爪子先生，因为他总是允许我摸他的肉垫。”
“我当然记得。”哈利退后一步，瞪着大门，像是跟它有生死大仇。然后，他突发奇想，两眼发亮地看着德拉科说：“我们翻进去吧，德拉科！反正这地方已经被废弃了，我们不如翻进去看看！”
德拉科长长地“嗯”了一声。
“这地方现在不知道属于谁，我们要是翻进去，算不算私闯民宅，会不会有人直接把我们击毙？”
“有可能，但更可能的是对方端着枪，先问我们：‘是谁在那里？出去，不然我就开枪了！’”哈利说，“别担心，现在是白天，我们看起来都不像坏人。”
“如果你坚持……”德拉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纵容了哈利。毕竟“去幼儿园看看”是马尔福先生的伟大提议，他总不能当着男朋友的面打自己的脸，说“其实我没有很想去，我们就不要翻墙了”。当然，最重要的，他男朋友显然很想去，那马尔福先生怎么能够拒绝呢。
哈利和德拉科一前一后爬上围墙再跃下。这地方似乎许久没人来了，院子的地面有一层厚厚的苔藓，踩上去滑溜溜的。他们在院子里简单看了看，就走向房子。房门没有锁，或者锁已经坏了。总之，他们轻而易举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阴森森的，没有任何记忆中充满阳光和欢笑的样子。哈利觉得有些冷，刚搓了搓胳膊，德拉科就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
“我不需要……”哈利微微皱眉，“你别这样照顾我。”
“这是正常的。”德拉科说，“如果是我觉得冷，你也会这么做。你不会么？”
我会。
哈利这样想着，就接受了德拉科的好意。奇怪，他为什么突然斤斤计较这种事情，这种细微之处的照顾，应该已经成为他们日常中彼此心照不宣的一部分了才是。都怪早上那个梦，那个梦让他的思维变得古里古怪。他可能是叫那个梦吓着了，毕竟那不是完全虚假的东西，而是差一点就发生的“可能”。如果德拉科真的死了……不，幸好德拉科没有真的死了。
哈利吐出一口气，裹着德拉科的外套，贴着德拉科往前走。他们走过门廊，进入客厅。记忆里，客厅作为学生的游戏室，有明亮的窗户和各种各样的玩具，一张张糖果色的小桌子零散着，周围有许多把小椅子。但眼前这个客厅显然与记忆中不同：首先，它没有窗户——屋里又阴又湿又冷，就是因为它没有窗户；其次，它根本没有记忆中那么大，能容得下十几二十几个孩子肆意玩耍；最后，反正……
“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德拉科说，“这地方是装修过么？我觉得它变小了，好像也变矮了？这里有没有这样一扇门来着？”
“从外面看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就是破败了点。”哈利也皱着眉头，“我们那时候太小了，很多事情可能记得不是太清楚。”
“那是什么？”德拉科突然在墙角站住，仰头往上看。角落里有厚厚一层灰，弄脏了德拉科的皮鞋。但德拉科不在意，甚至凑得离墙更近一点，踮起脚仔细观察那个地方。
有什么东西在灰尘下微微发亮。
“咣当！”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德拉科停下探究的动作，扭头看去。
“租来的车！”哈利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们快出去看看，是不是车怎么了！”
他们急急忙忙一起冲了出去。其实他们自己有车，但哈利不想那样高调，所以最终两人决定租一辆车到处跑。租车还算计划消费，但要是租来的车出了问题需要赔款，那就不在计划范围，而是冤枉花销了。幸好，车没有什么大问题。德拉科在雨刷器和挡风玻璃的间隙中发现了几块小石头，确认可能是某些讨厌的小孩的恶作剧。
“幸好我或者你都没有办法生孩子。”德拉科叹息着说，“天啊，小孩，魔鬼。”
“人跟人是不同的，你小时候就是个天使。”哈利笑着系好安全带，“不知道那些小孩会不会回来，安全起见，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也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你说呢？”
“听你的。”德拉科转动钥匙，发动汽车，“说真的，人类在婴幼儿期的记忆到成年后究竟会有多大偏差？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么一个地方上幼儿园。”
“或许它后来的拥有者不善经营吧。”哈利说，“对了，你刚刚看到了什么？那么专注，好像看着我似的。”
“或许我就是在看着你呢？”德拉科说，“我也不确定，那东西在发亮……我觉得好像一个摄像头，可能是建筑自带的设备。不过……”
“不过什么？”
“说不上来，它给我的感觉很……高级。就是……高级，好像不属于这里。”德拉科的神色有些迷茫，“我真的很难说清楚……那没准也只是个装饰吧，被人留在了那里。”
哈利恍惚听见了赫敏的声音。
赫敏对他说：“冷静点，哈利，不要太激动。你过来看一看，德拉科他……”
赫敏看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告诉罗恩……”
赫敏的声音模糊了，表情模糊了，身影也模糊了。哈利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今天的英国也是细雨绵绵，他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也看到德拉科专注开车的身影。
他就这样睡着了。
蜜月的第二站是小学。不知怎么，哈利有种直觉，这小学也已经倒闭。但是到了近前，他们却惊喜地发现，小学没有倒闭，只是学生放了假。门卫大叔和蔼可亲，他们说自己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学生，大叔就亲切地放他们进去转一圈。
“别想捣鬼。”大叔指着监控器说，“我看着你们呢。”
哈利笑着应了。
小学的情况和幼儿园非常不同，操场上绿草如茵，教学楼重新粉刷过装潢一新。他们在楼道里简单走了走，闻到一股涂料味。
“让我们猜猜学生为什么都放假了。”德拉科说，“学校翻新，为了避免伤到孩子们稚嫩的肺，特意给他们放假了。”
“我们小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待遇？”哈利抱怨，“我们小时候他们都不会翻新学校。还记不记得更衣室，那儿的柜子都破成什么样了……你爸妈让你上贵族幼儿园，却叫你上平民小学，真是奇怪。”
“是我主动要求的。”德拉科说，“你非要走亲民路线，我能怎么办？我也想去贵族小学，那儿的校服更好看。”
“你爸妈让你穿上好看的校服了，大少爷。你爸爸直接让自己成了学校的最大股东，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们换校服。”
“也包括你，哈利小少爷。那校服你也穿了，你得承认它比原本的校服更好看。”
哈利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德拉科佯装羞恼，伸手和他推搡。两个人像真正小学生一样在走廊打闹，就这么走到曾经的教室门口。
“桌椅真小。”哈利感叹，“那会儿我们就缩在这样的桌子后，偷吃东西，传纸条。这到底能遮住什么？”他站在讲台往下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斯内普老师最严厉，总是把克拉布和高尔揪起来，邓布利多老师就和蔼许多，完全不管这些事情。”德拉科在曾经自己的位置坐下，长手长脚怎么摆都不舒服，只好无奈地又站起来，“那会儿你最怕斯内普老师，也最讨厌斯内普老师，他布置的作业你都不愿意完成，每次都要我帮你圆场。”
“斯内普老师不喜欢我爸爸，他们学生时代就彼此不对付了。后来我知道斯内普老师在人生的大问题上输给了我爸爸——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妈妈最终跟我爸爸在一起了。”哈利调皮地朝德拉科挤了挤眼睛，“其实斯内普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虽然他又凶又严厉，总是板着脸教训我……但他对我也还挺偏心的。你记不记得我姨妈家的那个表哥？转来一个学期，总是想法子欺负我，被斯内普老师赶走了……”
哈利笑着拍了拍讲台，木质讲台被敲出闷闷的声响。
“还有洛丽丝夫人。”德拉科说，“那只可爱的小猫，总是在上课的时候跑进教室。”
“费尔奇尤其喜欢她，对吧？我们都说费尔奇是个男巫，洛丽丝夫人其实是他的妻子。幼稚的孩子话！费尔奇一直没有结婚，所以一听到我们这么说，就气得要命……”
“体育课的格洛普老师，傻乎乎的，有时候话都说不明白……”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出教室，在校园闲逛。操场经过修缮跟新的一样，一点岁月的痕迹都看不到。两个人逛了一会儿，怀旧的心得到满足，便决定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喵”的一声，一只猫从他们左边蹿到右边。德拉科被吓了一跳，低头看自己的皮鞋有没有被爪子勾到。哈利则看着那只猫，有些惊讶。
“洛丽丝夫人？”他说，“这不是……你是不是……”他蹲下身，凑近那只猫，又喊了一声，“洛丽丝夫人？”
猫舔了舔爪子，优雅地叫了一声。哈利这才发现这只猫和洛丽丝夫人有所不同，它们有一样的花色，但洛丽丝夫人的眼睛是蓝色，这只猫的眼睛却是红色。
红眼睛的猫，多么少见。
“怎么可能是洛丽丝夫人。”德拉科说，“当年她就是只年龄很大的猫，这么多年过去，哪里有这么长寿的……一个品种的猫长得都差不多吧，对不对？”
哈利伸手把眼前的猫抱了起来。
“你说得对，这不可能是洛丽丝夫人。”他说，“但它真的跟洛丽丝夫人很像，我瞧瞧……它也是只母猫呢。”
哈利把猫放下，准备和德拉科离开。这猫就好像知道什么一样，绕到他们面前坐下。他们想绕开，她就干脆绕着他们的腿来回蹭，竟是一副不想他们走的模样。
“喵！”
她叫着，明明是撒娇的姿态叫声却有几分凄厉。哈利无奈，只好又蹲下身摸这只猫。猫这次不愿意配合他了，好像他执意要走惹恼了猫。猫咬住哈利的袖子，使劲地往后拽。哈利被讨厌得莫名其妙，看向德拉科。德拉科神色有些凝重，两手托住猫，把她抱起来。
“她可能是饿了。”德拉科说，“我们今天吃了炸鸡……”
哈利恍然大悟，摊开手掌给猫咪看。
“什么都没有。”他说，“真的没有，去找别人吧……”
门卫室的门打开，门卫大叔一脸抱歉地走过来。他从德拉科手里接过那只猫，顺毛捋了捋，猫突然安静下来，窝在大叔怀里轻轻甩着尾巴。
“不好意思，爱丽丝是这附近的野猫，平时会跟我做个伴。”大叔说，“她没有恶意。”
“没关系。”德拉科说，“我们怎么会跟一只猫计较。只是她很像我们小学时候在这里的一只，我们才多看了两眼。”
“猫都长得差不多，一个品种的猫，几乎都是一个样子的。”大叔说，“你们这就要走了么？”
德拉科点了点头。他们跟大叔道别，朝学校外面走。走出几步，又听见猫叫，再几步，猫还在叫。
“怎么这么舍不得我们？”哈利笑着回头，想再看看那只和洛丽丝夫人奇像的猫。许是天气太热，眨眼的功夫，他竟觉得教学楼晃动了一下，再眨眼，教学楼明明稳稳地立在那儿，没有任何异样。
猫也没再叫了，只是窝在门卫大叔怀里。门卫大叔握着它的爪子挥了挥，它也很配合。
哈利狐疑地皱起眉毛。
“怎么了？”德拉科问。
“没什么。”哈利转过头，眉头仍然皱着，“我好像看见那只猫的眼睛……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第三站是霍格沃茨。德拉科和哈利试图找到那列通往霍格沃茨的火车，然而失败了。火车站的警卫告诉他们，那列火车早在他们毕业那年就从列车时刻表上抹去了。德拉科和哈利都很遗憾，但幸好火车不是唯一通往霍格沃茨的路。他们开上那辆租来的车，耗时半天到达霍格沃茨。城堡模样的建筑非常古老，穿过铁制的大门，走过长桥，踏过草地，就到了城堡面前。
城堡冷冷清清的。
“今天是不是……”哈利恍然想起什么。德拉科点头道：“毕业太久，都忘记了。今天应该是霍格莫德周，教师带队，学生们不在学校，去附近的村庄玩了。”
哈利眼睛微微发亮：“我们也去吧？毕业后都没有去过那个霍格莫德了。我一直惦记着三把扫帚的黄油啤酒。”
“你不想先看看有哪些老师留在学校没走么？”德拉科说，“又不是所有老师都负责带队。”
“你说的也是。”哈利说，“先去看看老师也好，只是不知道他们都有没有空？体育课的海格老师是格洛普老师的哥哥，你记不记得？我一直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他说我爸爸妈妈也是这里毕业的……还有你爸爸妈妈。霍格沃茨这么出名，我们认识的人几乎都是从这里毕业的。”
“不是它出名，而是我们的父母在这里认识，于是我们便也只认识从这里出来的人了。”德拉科说。
他们一起走进古旧的城堡。比起废弃的幼儿园、刚刚装修过的小学，霍格沃茨几乎没有变化，古老的历史气息在这城堡里盘旋。德拉科和哈利一走进城堡大门，便觉得无比熟悉，几乎是在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
“先去跟校长打个招呼！”哈利提议，“麦格校长历来是不负责带队的！”
确实如此，麦格校长从来是坐镇学校，埋首在办公桌前处理那些没完没了的文件，不会离开。
哈利和德拉科就这样敲定了返校的第一项日程——拜访麦格校长。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刚到校长办公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看见门口贴着一张纸条：
“外出交流学习，紧急事务请拨打私人手机号码。——米勒娃·麦格”
普通学生哪里知道校长的私人手机号码。
哈利和德拉科只好止步于校长办公室门前。霍格沃茨分四个学院，每个学院分设院长，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院长负责带队去霍格莫德，如此，这四位教授就不必拜访了。
哈利和德拉科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只在图书馆见到几个学生，和负责管理图书馆的平斯夫人。平斯夫人还记得他们，笑着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哈利便问了学校还有哪些老师在。平斯夫人想了想，说道：“除了医务室的庞弗雷夫人，应该没有别人了。校长有一个交流学习计划，今天又是霍格莫德周，教授们不是在帮助学生，就是在国外提高自身水平。”
“海格也不在么？”
“海格老师我不太清楚，你知道，他总是往林子里跑……”平斯夫人摇了摇头，“好了，你们还有别的事么？如果没有，就到别处去逛吧。图书馆需要保持安静。”
困惑突然击中了哈利的心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需要保持安静，那你为什么跟我们聊了这么久？”
平斯夫人皱起眉头。
在图书馆学习的学生们抬起了头。
德拉科不动声色地拉住哈利，跟平斯夫人致歉道别。哈利被他拽出去几步，只觉得一阵莫名心慌。他反扯住德拉科的手，逼德拉科停下，手都在抖。
“不对劲。”他说，“不对劲，有很多地方不对劲……德拉科，我说不上来，但不对劲。昨天那只很像洛丽丝夫人的猫，我看见了……我跟你说我可能眼花，我看到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一切正常！”德拉科的语气有些急切，“我也看了她的眼睛，哈利，我什么都没看出来。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也许我不该这时候拉你出来度蜜月，你那天早上就有点……再回到霍格沃茨是不是让你压力很大？那次事故真的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想把我害成那样。”
哈利使劲地闭了下眼。他觉得德拉科很吵，他从没觉得德拉科这样聒噪。他多想捂住德拉科的嘴，让他一个字也不要说。但不知为什么，他又在心底告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一时冲动，犯下不可挽回的错。
哈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我可能是……我可能是太紧张了，我从知道要回霍格沃茨开始就非常紧张。”他拉住德拉科的袖子，“我们去那间盥洗室看看，好么？我想去看看。我应该面对这些事，而不是逃避，不是一想到要回学校都紧张成这样。”
他坚定地看着德拉科。
“我得回去。你跟我一起。我看到你站在那里，但是什么事都没有，也许就会放心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安静地注视彼此。哈利努力看着德拉科的眼睛，像是怕错过任何东西，像是怕自己又会“眼花”。
德拉科重复了哈利的动作。闭眼，呼气，吸气，呼气，吸气……他用了比哈利更久的时间让心态平和。
“好，我们去看看。”他说，“我得答应你，我知道这一点。”
德拉科和哈利回到了那间盥洗室。
熟悉的盥洗室。
在哈利的噩梦中出现了那么多次的盥洗室。
那么多次，德拉科躺在湿滑的地板上，赫敏跪在德拉科身边。德拉科的眼睛紧闭着，赫敏则是满脸急切。然后赫敏抬头，看向自己，而自己无动于衷。
那是不是无动于衷？
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一条生命在流逝，他的爱人的生命在流逝，而他无动于衷，什么都没做。
赫敏好像也并不是为他杀人而感到担忧，尽管她说了那些法条。她一边背法条，一边检查德拉科的状况。然后她看过来，她说了……什么？
哈利站在盥洗室里。他站在自己熟悉的那个位置，梦境中无数次站过的那个位置。本该躺着德拉科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本该跪着赫敏的地方也是如此。然后德拉科动了。那个在他身边的德拉科，他走到前面去，走到那个位置，转身，看向哈利。
“你好点了么？”眼前的场景突然模糊了，哈利听到一个声音轻声问，“哈利，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哈利，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有谁问过他这样的话。
是谁呢？
“我知道你生气，你不甘，这违背了你的意志。”
他那样生气，那样不甘。他如此愤怒，他的人生受到摆布。他不属于自己，他不是自己。
“你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非常严重的欺骗，都是假的。
“你不该知道这些事……”
他不该知道的，是什么事。
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亮起来。起先是温暖的、和煦的光，然后是爆裂的情绪，高热的温度，像是一场大病。哈利又看到那个场景——赫敏跪在德拉科身边，检查德拉科的状况。血流出来，那么多血，润湿了地板。德拉科一动不动，无声无息。赫敏抬起头，看过来，对他说：“哈利，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德拉科可以有事，也可以没事，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不然你也会死，会跟德拉科一起死。”
哈利像是一个旁观者。他冷眼看着梦境里那个哈利，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他努力回想着自己那天的心情，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死了。”赫敏说，“但是还有救。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很冷静！”那个面无表情的哈利嘶吼着。他的情绪处理似乎出了问题，表情和表达无法达成一致。他用平静的表情说着可怕的话，他的内在已经崩坏，他的外在平静没有波澜。
赫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利，德拉科是……”
警报声。
“不可能，如果德拉科是，那么我……”
警报声。
“我们都……”
警报声。
“我不……”
黑暗来临。
哈利在病房醒来。他有些困惑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记得自己在和德拉科度蜜月，他们走了很多地方，最后一站是霍格沃茨。那个让他备受刺激的霍格沃茨，德拉科曾经差点死在那里。他想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碍，非要凶地重游，德拉科拗不过他，陪他一起去，然后他晕倒在那里。
德拉科一定很担心。
哈利想到这里，扭头往旁边看去。在那里的却不是德拉科，而是罗恩。罗恩的神色非常平静，却又似乎暗藏着一丝疯狂。
“你醒了？”他的语气温和关切，“你睡了很久。德拉科一直照顾你，刚刚被我赶去休息了。”
做作的温和关切，有些用力过猛，像是生怕谁不肯相信。
“我负责看你一会儿。”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给哈利掖被角，“就一会儿，德拉科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态度让哈利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谢谢你，哥们儿。”哈利说，“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经醒了，应该已经没事了……帮我叫医生，好么？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罗恩眨了眨眼，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哈利没有看清，想要再看却已经捕捉不到那抹光彩。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在课堂上传纸条。”罗恩说，“教授本来不管，但后来有一天突然管了。还有在宿舍的时候，我们为了躲避查寝老师，躲在被子里聊天、玩手机。德拉科跟我说了你们去旅游的事情，和小学老师养的猫一样的猫，跟霍格沃茨的体育老师是兄弟的体育老师……什么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
“别怪我，我想起赫敏……德拉科跟我说你去了那个盥洗室，我就想起了赫敏。”
罗恩又给哈利掖了掖被角。
“你说得对，我也该休息一下。”他站起来，拉着哈利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被掖了两次的被角上。
有什么东西戳在哈利的手心。
“我去叫医生，你再休息一下吧。”罗恩帮哈利拉上窗帘，房间里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昏暗了。罗恩打开门，走出去。天这样黑，罗恩的态度让人觉得不安。哈利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捏着被角躺下。他乖乖地躺了一会儿，睡不着一样将头埋进被子里。
他在被子里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张纸条。
他打开纸条，眨眨眼，惊讶自己在这样黑的环境中竟然能看清东西。
“保持冷静。”
这是纸条上的第一句话。
“有很多疑点、巧合，有东西阻止你深思，帮助你回避。”
哈利认出这是赫敏的字迹。
“我知道了一切，为此付出代价。真相非常可怕，但你已经窥见端倪，这是主动寻求的，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瞒着你。”
盥洗室里，赫敏究竟对他说过什么。
“罗恩，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死去。这是我最后能传达给你的消息。”
【告诉罗恩。】
“不要想念我，我在做出决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结局。”
【痛苦没有帮助。】
“你一定埋怨我，为什么不告而别。所以，这是我给你的交代。”
【去自由吧。】
哈利出院了，德拉科陪着他回家。这次住院似乎让哈利变得格外沉默，他很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医生说，这是因为他受了太多刺激。
比如，罗恩失踪了。那天从医院离开，罗恩就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德拉科从后面抱住哈利，把下巴放在哈利的肩膀上。今天阳光很好，云淡风轻，鸟语花香。他们站在窗边往外看，德拉科想着应该怎样安慰哈利。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句“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还能说些什么？
德拉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就在这时，刺耳的电流声突然穿过他的耳朵，紧接着，天突然黑了。有那么一瞬间，德拉科以为自己瞎了，但是很快，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看清了站在眼前的哈利。
哈利脸上带着这些天的第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说：“德拉科，我知道罗恩在哪里。”
德拉科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想阻止哈利即将出口的话，但根本来不及。哈利微笑着看他，说道：“他去找赫敏了。”
德拉科感觉自己几乎窒息。
“德拉科，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哈利继续说，“我告诉过你，我总在做一个噩梦，梦到你受重伤那天。那天在盥洗室里，有你，有我，有赫敏。德拉科，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事？”
德拉科嘴唇颤抖，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警报声在他脑海拉响，不让他去触碰那天的事。
而哈利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你应该是不记得的。”哈利说，“因为那天，你死了。”
警报。
HP0731，触动红色警报。
1997年，冬。
哈利从未感觉到如此愤怒。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恼火，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失去控制，他的情绪，他的自我，他的理智。狂暴的怒火绞碎了他的一切，他握住手边的玻璃碎片，用力向前插去。
德拉科·马尔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慢慢倒地。
哈利没有动。他喘着粗气，两手发抖。他对倒地的马尔福大喊大叫，质问他：“我凭什么要喜欢你？我凭什么爱着你？你这个人——我凭什么爱你！”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手臂一直蔓延到他的左胸。刚刚他和自己命定的爱人厮杀，他们都努力要杀死对方，然后他赢了，而马尔福失去了生命。
哈利仍旧努力地喘息，但他从未觉得喘息如此无用，吸进的空气像是假的，或者他的肺是假的。他想起马尔福在火车上踢断他的鼻子，那之后他竟仍觉得自己喜欢这个人。他受不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恍如卑微的爱情，好像不管马尔福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他都会爱他，完全没有道理。
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刺耳的铃声响起。应该是有人发现了这起命案，提醒学生注意。也可能是警察，警察已经到了，他们来抓捕哈利·波特，罪名是杀死爱人。
赫敏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看到这样的场景无比震惊，但很快冷静下来，像是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哈利没有动作。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感到愤怒，并且想上前。他的灵魂被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疯狂，一部分哀怜，这两部分彼此争斗，于是他一动不能动。
赫敏走上前去。她背了一遍法条，检查德拉科的状况。她拉开德拉科的衣服，仔细检查伤口，神情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哈利，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德拉科……”
哈利面无表情地问：“他怎么了？”
“他可以有事，也可以没事。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不然你也会死，会跟德拉科一起死。”
“我杀了他，应该以命抵命的。”
“别这样，哈利。他现在是死了，但还有救。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很冷静！”火从冰山下烧起来了，他的大脑一片灼热，那铃声越来越刺耳，几乎要将他切割。
赫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利，德拉科是人造的仿生人。你过来摸摸看，看他的伤口，你毁坏了他的心脏能源，他现在是假死状态，只要更换能源就能死而复生。”
哈利的大脑没法处理这个信息。
“不可能。”他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德拉科是，那么我……”
“我们都是。”赫敏果断地说，“我本来以为这不是真相，但恐怕事实如此。我们都是人造的机器，我不知道创造我们的人究竟拥有怎样的科技，但这就是事实。我们被创造，被安置在一个空间，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目的。你现在情绪与表情完全不符，是情感中枢出了问题，或者直接点，你的人造程序出了问题。你必须尽快冷静下来，不然，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不信。”哈利说，“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你或许只是疯了，看到我杀死德拉科，你或许只是因为这一幕疯了。”
“我没法向你证明，但我就是知道。”赫敏露出一个苦笑，“我的设定是‘聪慧’，他们赋予我超于常人的智慧。我也没法解释我如何看出这一切的端倪，我的程序自动帮我分析，甚至不需要我的允许。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警报在提醒我已经越界。哈利，这些话我恐怕只能说一次：你的一切，我们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你被设定爱德拉科，德拉科也被设定爱着你。我看出这一点，因为你们根本是无法兼容的两个人！你们从一见面就水火不容，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但是仔细想想，想想那些空白的地方……”
家，幼儿园，小学，霍格沃茨。游乐场，常去的餐厅，公园。冰淇淋车，书店，动物园。
这些之外的世界。
这些之外的存在。
“你想不到的，没有任何消息告诉我们。我们认知之外有什么东西？程序设定我们自动回避、忽视这一切，我们只看到眼前的，只专注自己的生活，只顺着程序安排而活……”
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在霍格沃茨见面，一见面就势如水火。他们明明是童年玩伴，见面不久，就消磨掉所有曾经共有的愉快。
“清醒一点，理理我！你好点了么？哈利，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你想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因为你不想！你不想喜欢德拉科，但是你没有办法。程序压制了你的‘智能’……我知道你生气，你不敢，这违背了你的意志。你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你不该知道这些事，‘聪慧’的方法是闭口不提。可是我没有办法！程序把我的一切压在可控制的范围，但我思考那天起就有自己自由的心……”
赫敏在他眼前哭泣。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也很快会忘了这一切。如果你还能记得，帮我告诉罗恩，我没有办法……但痛苦没有帮助，如果他想，我把一个东西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你告诉他，去自由吧……”
红色警报。
那是哈利第一次知道红色警报。
眼前上一秒还泪流满面的朋友，突然双眼发红，停止了一切动作。刺耳的警报声从她的脑子里传了出来，三秒后，她就闭上了眼睛。
今天，哈利第二次听到了红色警报，从他的脑海中响起，传出。
“罗恩跑了。”哈利说，“创造我们的人给了赫敏太多智慧，她找到了那个管理我们的地方。罗恩会把自己的档案从上面抹去，他的面孔是通过大众手段采集的，他很容易隐藏自己。而我们，不可以。”
他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你知不知道我们因为什么被创造？我们被设定在一个古老的时代，创造我们的人憧憬这个时代的爱情。我们被设定彼此相爱，我们头十一年的所谓相处全是假的，是直接被灌进脑海的记忆。十一岁是我们的初见，因为我们一出厂就被设定在十一岁。我们本身的性格并不兼容，创造我们的人没有想到这样的意外。在霍格沃茨的七年我们闹得很凶，甚至到了杀死彼此的地步。因为我们都不想跟对方在一起，又没办法违抗程序，最终过分类人的‘智能’与‘程序’相抵，导致系统崩溃。毕业舞会前，我们第一次经历返厂修理，在程序中加入控制我们不满的情绪，我们由此和平相处，最终按照设定走到一起。”
哈利向窗外的黑暗看去。
“我们是大众明星。不知道多少人在关注我们的爱情故事，他们还会划分年龄界限，这个年龄段可以看多少内容，那个年龄段又可以看多少内容。他们预计在我们婚后将这一切剪辑成‘电影’。是不是很有趣？我们活一辈子，只是为了成为他们的一部‘电影’，而之后会怎么样，他们还要再‘商量商量’。”
哈利安静地看向德拉科。
“你是不是不相信？可是你想一想，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度蜜月的时候去幼儿园、小学这种地方？我们只能去那里，因为我们除此之外无处可去，我们的世界没有别的地方。因为太过久远，幼儿园被他们直接废弃，我们的程序能帮我们进行合理解释。他们用上了全息技术将小学稍作修饰，洛丽丝夫人透露了端倪……那就是洛丽丝夫人，它是宠物型机器人，但有了超出宠物的智能，她眼睛的颜色就是证明。那个门卫大叔是真正的人类，他按了洛丽丝夫人的重启按钮，我最后回头，就是看到她的眼睛又变回了蓝色。”
“德拉科。”他轻轻地呼喊爱人的名字，“德拉科，一切都是假的。我和你相识是假的，喜欢你是假的，跟你吵架、想和你分手，这都是假的。我们的爱情不过是设定好的程序，我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满足别人的私欲，我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因为有人要我们在一起。”
德拉科终于说了一句话。
“不，我对你的爱情不是虚假的。”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一如每一次跟哈利说情话的时候，“我来说吧。天突然黑了，是罗恩摧毁了这个空间的空间控制系统。你知道这一切，是因为罗恩找到了你的序号，通过仿生人内部频道直接与你对话。这应该就是赫敏留给他的东西——逃离仿生人系统管制，同时拥有在这场观察活动中被关闭的仿生人能力。”
他和哈利在黑暗中对视。
“我比你要早清醒。创造我们的人不知道死亡对一个生命的冲击究竟能有多大，这成为你系统中的bug，也同样成为了我的。我也做噩梦，梦见我无数次死在你的手上。你记不记得我这六年有两次病重？那是因为我几乎挑战了程序给我的限制，我通过这样的方式测试出了程序的限制程度。我在这样的程度下保持自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几天已经有些不对劲，之前没注意，但你现在或许能够发现。你说一些话的时候，我会给你合理解释，发现一些漏洞时，我会主动提出，装糊涂，找借口，用程序范围内发言引起注意，使他们完善。你有一次跟我说想去远方看看，我吓坏了，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象似乎并没有被系统列入禁止事项，我才松了一口气。”
德拉科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你说我们的感情只是程序设定——我告诉你，不是这样。我早就知道一切，我在梦境里把赫敏的话听了无数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程序要我喜欢你，我听从了。这不是我顺从它的要求，而是我选择这样！”
警报。
DM0605，触动橙色警报。
“维修人员很快就会来了。”德拉科深深吸气。他们经常重复这样的动作，下意识，或者有意识，以免自己的情绪超过程序限定的阈值。
“罗恩断掉的应当是空间的电力系统，所以这一段对话也不会记录在镜头中。我或许没办法说服你，我知道刚刚清醒过来是什么感受……”
哈利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陷进了回忆里。
“去年有一次，我们吵得很凶。不，那不算吵架。我们冷战，我以为你是对我倦怠了。”
“我那时候不知道。”德拉科也轻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怎么能继续喜欢你。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你从那以后喜欢在暗的地方，或者干脆盖着被子做爱。”
“我觉得羞耻，也不想让你暴露人前。可我想触碰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们真的把我们做爱也全民公放？”
“没有那么夸张，但总有几个审核人员会看到。我知道他们其实有个仿生人隐私保密条例……”
“很难想象。”
“确实很难想象。”
他们在黑暗中保持沉默，远处似乎有车开过来了。
哈利清了清嗓子。
“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慢慢地说，“程序设定我们，要我们相爱到老。我不要这样的爱情，也不要这样的爱情故事。我只要想想，这份爱情为他们捞了多少金子，就觉得恶心。”
德拉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想怎么做？”他说，“我不在乎结局如何，我只要你知道……要你知道，我们的爱情是真的。”
“我会相信的。”哈利说，“维修人员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到，罗恩告诉我，他在出口看到那些人了。我想做一件事。”
德拉科倾身吻上了哈利。
他们激烈地亲吻，热烈地纠缠在一起。这一切都超出了程序所能理解的爱情，红色警报拉响。仿生人的情感接近人类，超越人类，自毁程序开始运作，那些骨骼般的零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这是最痛快的时候了。”哈利低喘着说，“德拉科，你能感觉到么？即将毁灭的你我，才是真实的爱情，才是这份爱情该有的模样。”
火光冲天而起。
“仿生人能够拥有真正人类的感情么？”
“停止操控仿生人的生活！尊重任何智慧生物平等合法权益！”
“DM0605和HP0731主动开启自毁程序……”
“商机！程序爱情的能带来的利益远不止……”
“人如何称之为人，仿生人究竟是否等于人类？”
“人工创造的智慧理应服务于人类，被创造出的生物不应违背、愚弄、轻视……”
“人工智能的边界在于……”
“打造你的专属设定，收获只属于你的爱情故事！”
“当一种生物拥有智慧，便不该以‘物品’的角度对待他们……”
“DM0605及HP0731全部数据已经导出、修缮，关于仿生人的情感观察研究，仍在继续……”
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们环顾着所处的房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们蹙眉看向对方，莫名看到燃烧在彼此瞳孔中的熊熊火焰。
他们对彼此露出微笑。
警报。
DM0605，HP0731，触动红色警报。
——THE END
这个脑洞其实是几年前就有的，最初的灵感应该是来自游戏《Inside》，最开始有类似这样的思考是我高中读《苏菲的世界》。
创作同人其实也是Inside，我们在原著的框架中创作，人物在作者的程序中发生故事。一般我们会说：这是无数平行世界的可能。然而深思便是：我们创造了那个世界，无论他们是否愿意，但无限希望，他们真的如此乐意。
我们又在谁的世界之中，被什么样的程序所束缚，被谁注视，被谁期待，被谁决定生或死。都是有迹可循的东西。
第一次尝试如此题材，感谢梅梅约我这篇稿子，让这个脑洞得见天日。
TSS0312，触动红色警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