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郭】荆棘·5
Chapter 5
如果说之前对这个所谓的侦探社有许多不放心，抛开所有个人缘由，在见到蒲熠星的那一刻，郭文韬就知道自己可以信赖这个侦探社。
郭文韬走在最前，蒲熠星就紧贴在他身后，不时提醒他左拐或者往右，就这么一直到了会客厅。以一个水果店来说，这内里完全是别有洞天。一块贴着照片并记录线索的白板，一排不比郭文韬自家密室差的电脑及监控，还有极富人文气息的零食角。蒲熠星引着郭文韬到沙发前坐下，拿了瓶常温的可乐给他。郭文韬不接，蒲熠星也不在意，把那瓶子往茶几上一放，便示意后头的关门。房间密闭起来，郭文韬攥着口袋，低着脑袋，觉得紧张。
“这几个是熟人，但你可能也不太记得。”蒲熠星给他介绍，“老齐，齐思钧，平时在前面卖水果，销量好，来这儿求助的受害人，每次走都能拿点水果回去。”
齐思钧眯着眼睛笑：“喜欢吃什么？一会儿直接拿，别跟我们客气。”
蒲熠星又指着先前说郭文韬撒谎的人，“周峻纬，队内的心理医生，请他来这儿给受害人做辅导。”
周峻纬也笑，探究地看着郭文韬，并没说话。
最后，蒲熠星指着郭文韬唯一的生面孔，“唐九洲，我们的技术人员。还有一个叫石凯的，平时负责跑外勤，接送受害人追踪目标什么的，现在不在。”
唐九洲鼓着个脸：“唉呀妈呀哥啊，你是不知道你上次那个压缩包弄得我内心多煎熬。咱们好好说话成不，不要再来这一套。”
郭文韬扫过去一眼，点了下头，但是并不说话。蒲熠星示意大家都坐，齐思钧还记得当初郭文韬怕人的样子，体贴道：“地方大，别挤着。”然后拿了两把椅子来，留出了足够的空档给郭文韬。蒲熠星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先前发来的证据我们已经收到，钱大财或有的结局你应该也还算满意？”
郭文韬点头。
蒲熠星继续道：“我有话直说，我们希望你可以加入侦探社。”
郭文韬终于抬起脑袋，眉头微蹙，看着蒲熠星。蒲熠星对他并不隐瞒，直白地说明了侦探社的现状，郭文韬听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蒲熠星没法，只得放软了声音：“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说话……要么，我先出去？”
郭文韬手一紧，这才终于开了口：“我并没有加入任何组织的打算。今天来只是想看看你们是否够资格与我合作……”他沉默了一下，“是……关于常仁那个案子的。”
蒲熠星立刻道：“你在查甄淮？”
郭文韬却摇了摇头。
“不止是甄淮。”他说，第一次对上蒲熠星的眼睛，“这一年中我接触了许多人，知道了一些事。我知道常仁已死，许多加害者都付出了代价……但这件事远没有当初那么简单。就连甄淮的逃跑，可能都不如当初你告诉我那样只是畏惧法律的制裁，我……”他还是犹豫了，“但其实，这件事跟你……跟你们也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蒲熠星的情绪有些激动，“于公于私，这件事哪里跟我没关系……”他深吸一口气，“你既然这样说，是否手上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文韬。”他语气郑重，“你是知道我的……我想你是知道我，相信我的。我绝对够资格，你只说，你需要什么样的合作，就够了。”
三年前。
郭文韬的脚铐刚被取下，脚腕上一圈刺眼的红痕，像是谁心上的疤。蒲熠星松了口气，把脚铐收进购物袋，笑着对郭文韬道：“恭喜你，你自由了。”
郭文韬神情茫然，像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小心地伸手去碰自己的脚腕，没有摸到冰冷的脚铐，只碰到因为受伤而过热的皮肤，不禁眼泪掉下来。蒲熠星大惊失色：“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郭文韬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我真的离开了……我没想到我还能……我以为我一辈子……”他用自己的手攥住脚腕，先是轻轻的，然后又有些用力了，“脚铐拿掉了，我怕……”
他太瘦了，长时间的折磨让他看起来比一般人要纤细，额头抵在膝盖上哭起来露出一截脖颈，握着自己的脚腕，像是要把自己再禁锢起来，脆弱又可怜。
没有同样的经历，蒲熠星不知该如何安慰郭文韬。他犹豫许久，才小心地伸手去碰郭文韬瘦削的肩膀，见郭文韬没有反抗，便将人按在自己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蒲熠星轻轻拍着郭文韬的背，压低声音哄他，“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郭文韬僵硬在这个久违的、正常的拥抱接触里，许久才松开紧握着自己脚腕的手，转而扯着蒲熠星的衣服泣不成声。蒲熠星任由他哭了几分钟，过程中一直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等郭文韬终于平静了，才耐心而温柔地问他：“你既然不愿意与其他人接触，我带你去找队医做个基础的检查，好不好？只是看看你有没有其他外伤，不会做什么其他的事，行不行？”
郭文韬咬咬嘴唇，垂着眼睛道：“我……我不想出去……”又悄悄地看一眼蒲熠星，“你不能……给我看……吗？”
蒲熠星哄他：“郎医生人很好，也很专业，我们专业点，好不好？”
郭文韬没再拒绝，只问他：“你在这儿？”
蒲熠星温和地笑着：“我在这儿，你放心。我甚至不出去，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他当着郭文韬的面给郎东哲打电话，请他立刻到医务室来。郎医生累了许久，但也是义不容辞，顶着一对黑眼圈过来。有蒲熠星陪伴，郭文韬心安很多，也听话很多，郎东哲让他脱衣服，他虽然犹豫，但在蒲熠星的安抚也乖巧做了。郎东哲很有分寸，只在能看清的距离站着，让郭文韬抬胳膊抬腿转圈，并不靠近，更不接触，最后给了点饮食意见，让郭文韬清淡为主，把刚给人家买了两回麦当劳的生活粗糙的蒲警官羞愧得耳朵红。最后，秉着医者仁心，郎东哲问郭文韬：“有没有地方住？”
蒲熠星当时心里转了八百个想法，就问郭文韬：“要不要去我家住？”
郭文韬正没有地方住。他没有亲人，一年过去也不知道能联系哪个朋友，更何况还有那个问题……他摇了摇头。
“其他受害人……那些家属还在外省的受害人，他们在哪里住？”
蒲熠星道：“我们会负责找下榻的酒店，并且派专人进行安保。”他为自己争取，“在我家会方便很多……也自在很多。我也可以保护你……和照顾你。”他诱惑郭文韬，“我家里还有一只猫哦。”
郭文韬仍是摇头。这是解救他的人，给他温暖的人，这样温暖地呵护他、体贴他，他不想让蒲熠星知道他不堪的一面。于是，郭文韬拒绝的非常坚定，蒲熠星总不能强逼他住到自己家里，只好亲手安排他入住警方安排的酒店，自己时不时去看看，告诉郭文韬案情进展。
接着，常仁罪行确凿，被判死刑，其余涉案人员一应落网，甄淮逃跑。
接着，郭文韬不告而别。
接着，蒲熠星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郭文韬，他们坐在一家水果店伪装的侦探社内，又一次谈起这桩案件。
蒲熠星为郭文韬重新介绍。
“齐思钧，当时那起案子的负责人。周峻纬，当时的每个受害者都与他交谈过。唐九洲，当时负责档案管理，每个受害人、每个罪犯的档案，都在他那里。我。”他微微抬起下巴，“作为编外人员参与了这个案子，追踪到常仁的别墅……救出了你。”
郭文韬不觉有些颤抖。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过去，尽管不是最不堪的那一面，仍让他觉得战栗畏惧。他深知，尽管他这一年间以身为饵玩弄人心，但他从未有一刻真正离开那个地下室。在常仁别墅发生的一切都折磨着他，无论他如何伪装，表面上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甚至利用那些从自己深厌的折磨中学到的技能来达成目的，那种刻骨的惧怕与自厌将一直纠缠他，可能直到死亡也没法摆脱。就像此时，只是面对这些知情人他就自惭形秽，与那一年被解救后的心态并无两样。
“我们都与那起案子有关。”蒲熠星最后道，“如果那个案子真的还没有结束，那就不仅是我们，当初所有负责这个案子的人都不会希望幕后仍有主使逍遥法外，继续因一己私欲残害无辜民众。”
郭文韬张了张口。他本就是来找帮手的，实在不该让个人的情感影响自己的决策太多。但是，这实在超出他的预料，在他原定的计划中，他会是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的旁观者，他将这些记录传送，借帮助者的手，给警方一个方向。现在要如何？他总不能……总不能……他没办法的。
似是看出郭文韬的纠结，周峻纬终于开了口：“我想，Mr.P或许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们的办事能力。那么先不提这件事，”他露出亲切的笑意，“当时郭先生与阿蒲最为亲近，我们也与郭先生有几面之缘。我记得阿蒲说，你当时胃不好，不能吃辛辣生冷的，我们常去一家火锅店，点个鸳鸯锅，两年没见，大家一起叙个旧如何？”
他话里话外透露出蒲熠星对郭文韬的惦念和重视，让郭文韬一时也找不到拒绝的话。蒲熠星给了周峻纬一个赞许的眼神，起身绕过茶几，半蹲在郭文韬身边，去握他的手。
郭文韬没有躲。
蒲熠星在背后悄悄打了个手势，叫其他人出去，接着便仰头看向郭文韬：“只是一起吃个饭，好不好？”他目光里流露出一种诚挚的恳求，“我们两年没见了，你不要骗我……那天在电梯里明明还逗我玩，怎么现在却不理我？”
郭文韬的目光落到蒲熠星的手上，讷讷道：“我没想着……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我……”他确实以为，蒲熠星不会记得他的。他想着，两年里蒲熠星要经手多少案件呢？他不过是一起大案中的一个受害者，被囚禁时不能掌控自己，被解救后又与世界脱节，他以为自己不过是蒲熠星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甚至于，因他的足不出户，他以为蒲熠星对其他受害者也是一般温柔的。他的感情加重他的不堪，这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想过能从蒲熠星这里得到什么，那天在电梯里，不过是借着一时的假面，将自己的卑劣暴露些许罢了。在他眼中，当时蒲熠星的反应诉说了他对自己的陌生，他哪里想过蒲熠星是还记得他，才被他截然不同的表现震撼到了。
郭文韬忍不住也柔软了一点：“你还记得我。”但蒲熠星记得的与他有关的，又有什么好事呢？那段时间里，他给蒲熠星又留下了哪怕有一点好印象吗？如果是出于怜悯……
郭文韬动动手指，想要挣开蒲熠星的手了。蒲熠星偏不让他如愿，放轻声音，就像当年一样，好像在哄着郭文韬似的。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他说，“郭文韬，你为什么以为我会忘了你？你怎么会以为我能忘了你呢？你在酒店住了一年，我恨不得每天都去找你，哪怕只是站在门口说话，我也觉得非常开心……我只是从来没有告诉你。”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亮，说出的话却能震动郭文韬的魂魄，“我怕你难过，怕你躲我，所以从来没有告诉你。我不是对每个受害人都那么上心，这不是失职，而是我作为侦探，我确实早已见过太多丑恶，如果对每个受害者都投入感情，我的判断或许会被感情左右了。但是对你，我没法让自己完全理智，至少，我投入了太多的关心，太在意你的感受。郭文韬，其实我早就见过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TBC——
没合集，全文戳tag最后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