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怎会如此
※《Endless Ending》解禁
那个男孩是突然出现的。最起码此前德拉科·马尔福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男孩,他跟在黑魔王身后走进一场热闹,像个被精致打扮拉出来亮相的漂亮娃娃。
“你看到那个人了么?”德拉科问站在他身旁对女孩微笑的好友。布莱斯·扎比尼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他坚持跟那个女孩碰了下杯,目送着对方转身离去,才把形象往旁边一丢,没正形地靠着桌子喝了一口酒。
“哪个?漂亮么?”布莱斯的目光在全场逡巡,很快就把所有漂亮女人看了个遍,“都是熟人,没有新面孔啊。”
“谁说是女人了?你脑子里为什么只有女人?”德拉科按住布莱斯的肩膀,掰着他让他看向黑魔王在的地方。黑魔王正和几个人讲话,那个男孩就站在黑魔王侧后方,状似不经意地左看右看,百无聊赖的模样跟这场宴会的氛围格格不入。来这里的人都有野心,祈求黑魔王赏赐他们黑魔标记,或者已有标记,但还盼望着更多被重用、信任的机会。
那男孩不一样。只有他不一样。
“那个黑头发的?”布莱斯问,“确实是个新面孔……对你来说。我在黑魔王的住处已经见过他一次了。”
布莱斯不同于德拉科。布莱斯的父亲早逝,他成年以后已经接过了家主的职位。虽然还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务分给他,“家主”这个称呼不过是名存实亡,但他到底有定期觐见黑魔王的资格,知道比德拉科更多的事情。
“他叫哈利·波特。”布莱斯说,“一个月前,我在黑魔王的住处看见了他。他跟我们应该一样大,我觉得,他要么是黑魔王的儿子,要么是黑魔王的情人。”
“为什么你觉得他是黑魔王的儿子?”
“别看黑魔王现在头发都没有一根,他以前是个黑头发帅哥。”布莱斯把声音压得很低,“我家里有一张他学生时代的照片,下次带来给你看……如果波特真是黑魔王的儿子,那他应该长得更像他的母亲,姓氏也随了他的母亲。哦,顺带一提。我上次去的时候你姨妈也在,她对波特的态度……不太像看见了情敌。”
德拉科点了点头。他那个姨妈,会对黑魔王的孩子好,但绝对不会善待黑魔王的情人。这么看来,叫波特的男孩应该是黑魔王流落在外的儿子不错了。
然后德拉科看见黑魔王用手掌托起了波特的脸。波特显得有点惊讶和无措,他抗拒地用两只手抓住黑魔王的手腕,黑魔王没有理会,只是拨开他的额发,让周围的人看了什么。
那模样绝对不是对着什么“儿子”,倒像是在掂量一个货物似的。
“看什么呢?”布莱斯也有几分好奇,朝那边伸了伸脖子。此时围在黑魔王周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德拉科的父亲卢修斯·马尔福。布莱斯身份足够他凑这个热闹,但资历不够。他慢悠悠地喝着酒,事不关己地下了定论。
“看来我猜错了,他不是黑魔王的儿子,而是黑魔王找来的奖励。你爸爸没准也分了一口吃。”
德拉科用手肘狠怼了布莱斯一下。黑魔王已经放过了波特,波特揉着下巴,仍然站在黑魔王身后两步的地方。他拧着眉头,神情尴尬,脸色苍白。黑魔王对他挥了挥手,似乎是让他走开。波特无礼地转身,大步进了屋子。大厅里金碧辉煌,波特的身影在门口一晃便不见。德拉科扯了扯领带,放下酒杯。
“你干什么去?”布莱斯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爸妈最近有点……但我就是那么一说,可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这种事也不是波特能左右的。”
“如果他真是什么‘奖励’,我希望他在轮到我父亲拆礼物的时候帮我个小忙,我会给出足够的报酬。如果他不是,认识一下黑魔王带在身边的人,你不觉得是个好事么?”
“他多半算不上黑魔王带在身边的‘人’。”布莱斯意有所指地说,“不过没关系,你去吧。马尔福家有你父亲顶着,你还是个孩子呢。”
德拉科对这个说辞很不满意,但到底没说什么。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重新拿起酒杯,朝着大厅走去了。
大厅里家养小精灵穿着精致的制服,平日里杀人的凶徒在悠扬的乐曲中两两成对,翩翩起舞。
德拉科在二楼的露台看到了波特。他趴在栏杆上,身边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口没动的甜点。德拉科清了清嗓子,在他扭头过来的时候对他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
“你好,波特先生。”德拉科说,“我是德拉科·马尔福,你或许已经见过我父亲了。”
波特拧眉眯眼地看着德拉科。
“你走近点,我看不清。”他说,“我视力很差。”
德拉科心里念了一句“麻烦”,依言走近了些。哈利这次把他看清了,恍然大悟地说:“确实,我见过你的父亲了,你们长得很像。”他转过身,改为用手肘搭着栏杆,语气有些困惑。
“你找我有事么?”
德拉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走到波特身边,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趴在栏杆上。
“只是好奇。你是黑魔王带来的新面孔,此前从未有人有过如此殊荣。”
“殊荣?”波特嘀咕着,又伸手去揉下巴,“这哪像是殊荣?”
这问话在德拉科听来有些奇怪。黑魔王身边最亲密的,一直以来只有那条大蛇。哈利·波特跟着黑魔王来,布莱斯又说他住在黑魔王的庄园上,这样的待遇是谁也没有的。但波特看起来很困惑,甚至有几分不屑。德拉科扭头看他,发现他正在揉下巴,便想起先前波特那抗拒的姿态。
这个人好像不知道黑魔王的可怕,对黑魔王没有丝毫敬畏。这让他看起来不像“奖励”,但也不像什么情人、继承人。
德拉科朝身后看了看。他此时对哈利·波特充满了好奇,有些话觉得不问不快。但波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的谈话是不是会传到黑魔王耳朵里?
如果是布莱斯,他此刻三思而后行,多半不会把话问出口。但德拉科不一样,即使是外界最风云动荡的时候,德拉科也可以安心地上学,拿下年段第一,在假期每天睡到自然醒,把作业写完后唯一需要烦恼的就是三餐菜单,现在最大的烦恼是父母感情可能出了问题。
所以德拉科还是决定问了。实话说,就算冒犯了眼前这个男孩,又能怎么样?他的父亲是黑魔王最看重的下属,而波特是最近才冒出来的,黑魔王一定不会为了波特谴责自己甚至自己的父亲,这点把握,德拉科心里还是有的。于是他直接问出口:“你是黑魔王的下属么?我从未在食死徒的队列里见过你这样年轻的人,他一定很看重你吧?”
哈利警惕地看了德拉科一眼。他今天是第一次出门,来到这么一个地方,刚刚还被一群人围着掂量。那个被称作黑魔王的人看待他,像是看着一个物件,那些人也是一样。他摸不清自己的处境,也弄不清眼前人的意图。
但他问的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有一个同龄人能够说话,这对哈利来说是很难得的,于是他谨慎地回答:“不是。我不是里德尔的下属,也不是什么食死徒。”
他直呼黑魔王为“里德尔”,黑魔王竟然允许这样的冒犯。但这同时还透露出一个讯息:波特对黑魔王非常不满。
德拉科还没有见过对黑魔王不满的人。他索性摊牌:“黑魔王把你带来,要你做什么?你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的,继承人,或者情人?”
以哈利此时的心境,这个问话似乎是某种羞辱和嘲讽。但德拉科·马尔福问得太认真了,哈利心中原本燃起的怒火迅速熄灭,变成一股有些荒谬的愉悦。
“你以为我是里德尔的男孩?”他笑着问,“是不是这个意思?”
德拉科摇摇头。
“用词太客气了,我以为你是男妓,我还以为我爸爸睡过你。他们刚刚一群人围着你,就像狼围着羊。”
“你觉得我像羊?”
“羊可以被杀来吃肉,你有没有这样的价值?”
哈利笑出了声。那一瞬间舞池的灯光似乎都落到他的眼睛里,那些围绕着德拉科的明亮的邪恶,一瞬间黯淡下去。
“我出来刚刚半年。”哈利说,“只有半年。你父亲来过很多次,他很受里德尔信重。里德尔曾经示意你父亲带走庄园里任何他喜欢的东西,我当时就在旁边……”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见着德拉科脸色不好,才继续说道,“但你爸爸更喜欢女人。”
德拉科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说他对我妈妈不贞?”
哈利仍然笑着,看着德拉科:“我不知道。他拿了一个戒指,说要送给一个叫纳西莎的人。”
德拉科松了口气:“那是我妈妈。”
哈利拿起一块小蛋糕,对他举了举:“恭喜,为你的家庭干杯。”
德拉科跟着喝了一口酒。他不知道为什么波特看起来心情变好了,这个人刚走进院子的时候还是一副摸不清状况的模样,现在却好像有了什么依仗。
他忍不住又问:“你不是黑魔王的下属,也不是……那黑魔王为什么养着你?”
哈利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远远地看着里德尔,眼神里有许多说不清的情绪,“我十四岁来到这里,连我是十四岁都是他告诉我的。我被关了两年,没有之前的任何记忆。最近他才允许我出来……就好像我要死了。”
德拉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哈利撩起自己的刘海给德拉科看,那白皙的额头上,有一道闪电形的疤。
德拉科想起被那些人掂量着看的时候,波特的脸色有些苍白。
“这个疤,看到么?”哈利说,“刚刚他们围着我,说了些恭喜里德尔的话。他以为自己的管束很严格,但那个长卷头发、有些疯疯癫癫的女人曾经专门找过我一次。她大概有跟你一样的误会,以为我是被里德尔豢养起来的。她想杀了我,然后看到我这个疤。她说我是被标记好的,注定要死,但轮不到她杀。”
他放下手,那道疤被遮起来了。他看着德拉科的眼睛,问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德拉科抿了抿唇:“德拉科。我叫德拉科·马尔福,你说的那个女人,或许是我姨妈……她迷恋黑魔王,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哈利点了点头。
“从你们的脑回路来看,你们确实是一家。”他离开一直贴着的栏杆,空中飘着的甜点盘子跟着晃荡了一下。
他朝下面指了指,德拉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黑魔王那双猩红的眼睛正望着这边,他赶紧鞠躬行礼。
波特在他身边发出疑似嘲笑的声音。
“我得走了。”他说,“里德尔在叫我……你听不见,是不是?这声音似乎是从我脑子里响起来的,多奇怪啊。”
他两手插着口袋,那副模样让德拉科直觉他糟蹋了身上那身上好的西服。但到最后,德拉科也不记得波特到底穿了什么西服,只记得他的背影,和那个晃晃悠悠的甜点盘子。满满一盘甜点,波特只吃了一口。他是不喜欢甜,还是没有胃口?
波特出场的频率渐渐高了。晚宴,舞会,下午茶。任何黑魔王会出席的地方,或者不会出席的地方,波特都在。他似乎很受欢迎,谁都愿意跟他说两句话。对他脸色最差的应该是那个在黑魔王不在的时候,守卫一样跟在他身边的蝙蝠一样的男人,西弗勒斯·斯内普,其他人对他都是笑脸相迎。
就像是一场闹剧,这些杀人如麻的恶徒,喜欢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麻瓜按在不可饶恕咒下折磨取乐,他们残存的善良似乎在这一刻膨胀到极致,对着一个男孩微笑,因为他时日无多,必死无疑。
他们以为波特什么都不知道,却不晓得贝拉特里克斯早就漏了口风。波特看着那些笑脸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德拉科很想知道,但又没法知道。自波特初登场的舞会后,德拉科再没机会单独跟波特说上几句话。那个晚上的酒,那个晚上波特露出的笑,那个晚上波特轻描淡写一样说出的死亡,就像是梦一样。
布莱斯觉得德拉科有点脑子出问题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德拉科对波特的兴趣不减反增。他原本对食死徒的事情兴致缺缺,如今却时时刻刻出现在那些无聊的聚会上。
“你看上波特了?”布莱斯凭着直觉问。年少继位的扎比尼家主有他独特的野心和浪漫,在他的认知中,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改变的,不是权势,就是爱情。眼下,马尔福家有卢修斯顶着,再大的权势也落不到德拉科头上,更何况黑魔王治下,反对者是畜生,支持者是刀剑,谁都不是人,德拉科一贯倦怠于此,因此不可能为权势性情大变。那就只有爱情,哈利·波特,这个男孩怎样让德拉科·马尔福有了爱情?
德拉科·马尔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布莱斯的问题。他看上波特了么?他也不知道。他和波特接触的时间少得可怜,他也不觉得“一见钟情”有多靠谱。可波特就是在他脑子里转,白天,黑夜,他看到深沉的夜幕会想起波特,看到看到明亮的阳光也会想起波特。如果这就是“爱情”,他的爱情来得也太突然和轻易。他自己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他的沉默在布莱斯看来已经是回答,布莱斯眉头一皱,警觉地在屋里甩了两个静音咒。
“你真看上波特了?”他问,“德拉科,你可别犯傻。”
德拉科眉头一挑,看向布莱斯。布莱斯难得神情严肃:“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德拉科便老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很关注他。”
“我很关注他。这能说明什么?”
“你这么关注他,想得到什么,又为了什么?”
“他自己还是个囚徒,能给我什么,又能实现我的什么目的?”
布莱斯神色一变。
“你知道了?”
德拉科心里一动,面不改色地反问:“知道什么?”
布莱斯又加了一道静音咒。
“我和你从小就是朋友,有些事情你没参与也不感兴趣,我就没有告诉你。但是德拉科,到六月你就成年了,马尔福家主虽然还是你爸,但你爸是黑魔王看重的仆人之一,黑魔王的目光早晚要落到你身上。”
“你跟我说这些事做什么?”
“波特这个人,你想都别想。”布莱斯果断道,“一点都不能想,你明不明白?不止是从今天开始忘了他,还要把他从脑子里剔除出去。你大脑封闭术学得怎么样?”
这次轮到德拉科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学了大脑封闭术?”
“这年头谁没点保命的手段?”布莱斯苦笑一声,“我们关系这么好,你看,你还要我自己猜。”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不同于追逐着黑魔王脚步建功立业的长辈,年轻的食死徒后代在残忍铸就的安逸生活中,多少厌倦那些满是鲜血的事情。他们有的人甚至见过父母长辈对非我族类的态度,那些狰狞面孔前一刻注视着死去的小小的躯体,下一刻转向自己同样大小的孩子又露出慈爱的笑容。
谁是死者?谁在死去?
罪恶的阴影追逐缠绕,继承者们没有选择,也没有能力,只能低头,战战兢兢地走下去。
“你抽烟么?”布莱斯突然问。他抽出一盒烟——是的,一盒。不是守旧的纯血巫师常用的那种古董烟斗,而是一盒麻瓜的烟。德拉科没有接,布莱斯自己点了一根,吞云吐雾地说:“听我的,德拉科,我透个底给你,免得你做傻事。那男孩,波特,你不能想,也不能碰。他是非死不可的,你多半也知道了。我话放在这里,如果你动了什么歪心思,想让他活命,帮他逃走,除非你想整个马尔福家都为你的爱情陪葬,不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烟雾袅袅,一时没人说话。突然,德拉科开口问道:“他为什么非死不可?”
布莱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摇头。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层次能知道的事情,也没有人会来告诉我。”他不解地看向德拉科,“你真的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
德拉科抿了抿嘴唇。他突然站起来,从布莱斯手中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他把烟点燃,用力咬了下滤嘴却没有抽,就这么把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他说,“我刚刚咬住烟嘴的时候想了想——”
“麻瓜的烟管那玩意儿叫滤嘴。”
“别打断我。”德拉科把窗户打开,让烟味散出去,“我刚才想了想,如果他不喜欢香烟,我或许不会抽烟。这是不是喜欢?”
“你觉得这不是喜欢?我是不会为了那些漂亮姑娘戒烟。”
“潘西让你戒也不行?”
“潘西……”
布莱斯也把烟丢在地上踩灭了,两个人一起看着地上的两个烟头发呆。潘西·帕金森的父母最近在考虑女儿的婚事了,扎比尼家主空有家主之名,毫无竞争之力。德拉科倒是个好选择,可惜他父母眼光更高。最近有消息,说帕金森家可能要和高尔家联姻了。
“我想让波特活。”德拉科轻轻地说,“我没法解释,我觉得一见钟情太蠢了。我应该还没有爱上他,或者其实也算不上喜欢他。我就是不想他死。”
“你这样特别像……特别像那种麻瓜小说里写的,你喜欢他,只是因为你没见过这样的人,听起来有点恶心。你是这样么?”
“我确实没见过他这样的人,但这应该不是全部的我喜欢他的理由。”德拉科说,“他很……很奇异。按照他告诉我的,他十四岁之前是一切空白,一直到十六岁都被关着。他知道自己必须死,又对外界一无所知,我初见他的时候他第一次离开黑魔王的庄园。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布莱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非发疯不可。”
“波特没疯。他不仅没疯,似乎还迅速接受了这一切。他接受了这一切,在一个所有人都希望他死的地方对每个人笑,好像看不懂那些笑容下藏着什么想法。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不会就那么……死了。”德拉科一口气说完,看着布莱斯。布莱斯几乎把“你他妈疯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是他不会死,还是你要帮着他不死?”他说,“德拉科,你可想好了……”
德拉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想好了,他能怎么想好了?马尔福家不归他管,他自己不过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连远远看波特一眼,都是仗着马尔福的名头才能跳出校规束缚,终日在学校和家庭之间反复。
他想波特活也好,想波特死也好,这本就是跟他无关、甚至无权思考的事情。
“我就是想想,不会怎么样。”他说,“我虽然不像你已经是家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
布莱斯松了口气。
“你最好说真的。”
他们都没再说话,默默巩固了大脑的防御,把今天的谈话全都锁在深渊里。
防住了旁人探看,防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德拉科没法忘记自己想着的事情,尤其是波特最近开始注意到他的视线,偶尔会给他一个微笑。
简直离谱。他难道就为了那么一个微笑、甚至只一个眼神就神魂颠倒?波特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德拉科百思不得其解。
夏天的已经慢慢走近,第一次看见波特是在波特刚满十六岁的夏天,现如今他已经快要十七。
波特的生日在七月三十一,所有食死徒都知道这件事,说那是“大日子”。
德拉科想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为此在一个周六从霍格沃茨跑到了对角巷。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像个傻瓜,他跟波特总共可只说过一次话。他或许——就算是他喜欢波特,波特对他是什么感觉?他就算精心选了礼物,波特也没办法把礼物拿到手里。
最近食死徒兴奋异常。有什么值得这样兴奋的大事?可能只有波特的死亡吧。波特会在他满十七岁的时候死去,这是德拉科目前已知的信息。
德拉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翻倒巷。他以往也来这里,起初是跟着父亲,后来自己就可以。
翻倒巷里能给波特买到什么礼物?那里的保命利器都带毒,如果波特想用那里的东西在黑魔王面前保住他的命,他可能会先死一步。
“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七月不远了……”
“我又梦见他看着我,用那双绿眼睛,几乎是控诉……”
“他现在应该更像……他的眼睛应该也……”
“我怎么对得起……”
两个男人从德拉科身边走了过去。他们步伐匆匆,交谈的时候声音放得又低又含糊。他们还说了一些容易让德拉科在意的词,比如“七月”,比如“绿眼睛”。
德拉科下意识地决定跟上去。他们走进一家咖啡厅,德拉科走到那两个男人身后的位置。他们背对背,德拉科要了一杯咖啡,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说……十七岁……找不到……就是死……”
“这两年,我们找了那么多……”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德拉科脑海中闪过。他拿起咖啡杯,假装低头去喝,嘴巴藏在杯口里,却是小声道:“哈利·波特?”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坐在德拉科身后的那个男人站了起来,动作太快,撞到德拉科,一杯咖啡都洒在德拉科的衣服上。他急急忙忙站起来脱外套,那男人也匆匆转身帮他擦拭,并提出赔他一杯。德拉科发了一会儿脾气,决定接受道歉,那男人在他面前重新坐下,还帮他要了一杯新的咖啡。他的同伴挤在德拉科身边,看似顺理成章,又仿佛暗藏威胁。
三个人,没人说话。他们都看着彼此,眼神中有戒备和警惕。
新的咖啡很快端了上来,侍应生拿着托盘鞠躬离开。眉眼官司结束了,男人中看着较为温和的那个自我介绍道:“我是慕恩,这是道格。我非常确信我刚刚听到你说了什么,我猜我们刚刚擦肩而过的时候你听到了一点我们的谈话。现在,请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名字的?这非常重要。”
德拉科慢慢地喝了一口咖啡,以此掩饰自己的慌乱。道格的魔杖在桌子的掩饰下戳着他的大腿,如果他心怀不轨,或者说不出他们想要的事,最起码要搭上一条腿。
但他是知道消息的人。主动权其实是在他的手里。
“你们是谁?为什么找他?”德拉科问。
慕恩和道格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德拉科挑了下眉毛,放下杯子道:“这咖啡不错,我想您道歉的诚意非常足够了。”
慕恩和道格对视了一眼。这是两年的追寻来,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想要的消息。应不应该放手一搏?道格慢慢地点了下头,慕恩这才说道:“我们是他的家人,他和我们走失,已经两年多了。”
时间对得上。德拉科这才露出一点情报:“可他说自己没有家人。他没有十四岁之前的记忆,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他一直被他的监护人严密看守,也许你们是害他一直被关起来的人,因为你们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他被关起——”道格的表情变得非常可怕,慕恩不得不在桌子下用力踢了他一脚。
“这位先生,我们确实是哈利的家人。”慕恩说,“你无法信任我们,我们也无法信任你这个突然出来的人。你说他失忆了,那我们也没办法出示更多的证据让你相信我们。看起来你是和我们一起的,不如你先说明,你是谁的人?”
慕恩在桌上比划了几个字母,德拉科连连摇头,比划了另外几个。
慕恩和道格都愣住了。他们怔怔地盯着桌面,过了片刻,道格说道:“你母亲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是不是……”他在桌面用手指写了一个“N”。这次轮到德拉科觉得匪夷所思了,他拧眉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两个男人也看着他。好一会儿德拉科才点了点头,这下,两个男人的态度完全变了。
“难以相信……我们无法信任你。”慕恩说,“拿着这个,是干洗费。”
他递给德拉科一沓钞票,里面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德拉科看了几遍,道格就说:“数一数,够不够?”
德拉科点点头,说着“太多了”,把纸条夹在几张钱里递回去。慕恩把钱收好,一口喝完了他的咖啡。
“下星期六下午这个时间,你有没有空?”慕恩轻声问。
德拉科摇头,同样小声地道:“下星期三晚上八点,十二点前我必须离开。”
慕恩点了点头,拿起帽子。
“很高兴认识您,先生。”他一边起身一边说,“再次为弄脏了您的衣服道歉。”
“不是什么大事,人生总有意外。”德拉科也起身,和两个男人握手。然后,男人们离开,德拉科喝完自己的咖啡,把慕恩给他的那些钱留下当做小费,也离开了。
德拉科回到马尔福庄园,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也没把这场奇遇告诉任何人,只说自己累了,要请假。
他母亲从来疼爱他,问都没有问就同意了。猫头鹰带着信飞向霍格沃茨,德拉科舒舒服服地趴在自己的床上,想着那两个人。
他在桌子上写了自己的姓,那个道格就说出了他母亲的名。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他透露了波特的消息,对还是不对,下星期三晚上八点,自己要不要去?
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翻涌。他完全不用这样,他是马尔福家的独子,马尔福家早晚要落在他手上。他的人生不需要冒险,只有安逸。他以后要做的最恶心的事,就是去折磨甚至屠杀那些麻瓜、混血、和脑子愚蠢的纯血。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他的爷爷说不定还要更过分。换句话说,从来如此。
可是,波特。波特那天站在露台,他说着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露出微笑,他笑着的时候就像是一轮太阳。
波特跟他们不一样。他在德拉科·马尔福的世界中是一个独特的人,让德拉科从前认知的未来出现了一个分支选项。
如果能够奔向光明,谁要一直潜在黑暗里?
死在奔赴光明的路上,也好过死在泥里。
德拉科就这样下定了决心。
星期三晚上八点,夜色深沉。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巫师长袍,长袍是最普通的款式,没有任何特殊的设计。他站在格里莫广场11号和13号的中间,闭着眼睛,默念心中的那个地址。
“格里莫广场12号。”
一栋房子凭空出现,两旁房子里的麻瓜什么都不知道。德拉科深吸口气,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德拉科又见到哈利了。
七月越来越近,宴会的排场也一次比一次大。德拉科在自己的成年生日会上看到波特,斯内普跟着他,在这场宴会的人都看向他。
波特时日无多。黑魔王这样放他出来乱转,自然有他的用意。德拉科以前不清楚,他是最近才明白,波特本身就是一个优秀的展品。
他和波特在露台相遇。斯内普在外面跟人说话,进了庄园没人会怕波特跑出去。
“好久不见。”波特心情很好地跟德拉科打招呼,“十七岁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
德拉科轻轻点头,算是谢过哈利的祝福。他回头看了斯内普一眼,斯内普并没有注意这里。于是他小声地说:“你的生日,你有什么打算?”
他说的很隐晦,但是哈利听懂了。
“我能有什么打算?”哈利说,“这些人,这里的每个人,他们都希望我死。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必须死?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将死之人还能这样到处乱转,过舒适的生活?你觉得里德尔是不是这样让人死前享乐的宽仁性格?”
“我知道。”德拉科飞快地说,“我都……我知道。波特,我甚至可以帮你逃出去。”
哈利诧异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德拉科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是一个魂器,波特,这就是你必须死亡的原因,也是你被展览的原因。你是黑魔王无意铸就的伟大杰作,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活体魂器。但是现在,黑魔王要拿回寄放在你身体里的魂片……所以你必须死,死在你十七岁的成人礼。你是传说中的‘预言之子’,是注定要杀死黑魔王的人,所以黑魔王想要杀你,却失败了。他只成功杀了你的父母,你的父母为了保护你死去,在你的血脉里留下魔法。一直到你成年。波特,这魔法保护你的生命不受侵害,也保证你的任何思想都不被探知——所以我告诉你这些。波特,你得相信我。”
哈利震惊地看着德拉科。
“我相信你……”他喃喃道,“这太突然了……你怎么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德拉科面对哈利的怀疑并不生气。
“今天只是跟你打声招呼。”他说,“我的成人礼宴会会办足足一周,最后一天的时候,你在后院的斯莱特林徽章雕塑下等我。无论你来不来,我都会去。我等你到十二点,波特。”
波特没有想过这个发展。德拉科说完上面这些话,就像是结束一场闲谈一样,端着酒杯离开露台,路过斯内普的时候,他还微微躬身示意。之后他融入觥筹交错的人群,融入悠扬的舞曲。哈利盯着德拉科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斯内普站在他面前。
“他跟你说了什么?”男人阴沉着脸,一副审问的语气,“不要节外生枝,波特。”
哈利摇了摇头。
“没什么,教授。”他说,“小马尔福先生这个做派,让我有些奇怪……我是魂器这件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也都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死,这个消息不是秘密,是不是?我是不是只能……”
“你必须。”斯内普不留情面地说,“你不是一个自由人,波特先生,我也不想为你搭上我的性命。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给我添乱。”
哈利轻轻地点了下头。
“今天就先回去吧。”他说。
斯内普巴不得这样。来照看这个孩子实在非他所愿,没有什么比天天看着那张酷似詹姆·波特的脸更让他烦躁。如同莉莉一样的绿眼睛多少能够给他慰藉,但更多的也是伤痛。这件事尽早结束,对他来说也是解脱。
但他早该想到,莉莉的基因再优秀也没办法抹杀詹姆基因中让人发疯的部分。六月十二日,德拉科成年礼宴会的最后一天,潘西·帕金森和布莱斯·扎比尼私奔引起骚动,两家人马到处搜查的时候,在后花园发现哈利·波特意图逃跑,将其抓获。
波特受罚。
这个活体魂器一直地位尊荣,吃穿从来没被亏待过,黑魔王面对他的时候,神情也经常是满意、甚至是温和的。
这次可不一样了。一直老老实实的活体魂器,在已经定好的死亡前想要逃离。黑魔王勃然大怒,波特痛苦的惨叫站在门外的人也能听见。
之后,波特被严加看管起来。
而波特被严加看管起来的第二个晚上,黑魔王有事出门,德拉科·马尔福前来探望。小马尔福先生正是这次带人抓住波特的功臣,这个一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谁也不能再看低他。他在贝拉特里克斯的带领下来到黑魔王庄园,说要看看自己亲手抓住的人。守门的食死徒觉得他年纪轻,沉不住气,想要反复品尝胜利的喜悦,又有贝拉特里克斯坐镇门,便给了放行许可。
房门打开,门缝里露出波特怨恨的脸。
房门关上,门外的食死徒听见屋里争吵的声音。
房门再打开,小马尔福先生心情很好,像是好好耀武扬威了一番。
小马尔福先生和他姨妈扬长而去,屋里噼啪一阵响,好像是波特砸了什么东西。
七月三十一日。
这一天是波特死亡的日子。
食死徒聚集在黑魔王的庄园,院子里搭起一个巨大的坩埚。稍后黑魔王要走进这个坩埚,用波特的鲜血沐浴。到时候流落在外的魂片回到黑魔王的身体里,世间最强大的巫师会变得更加强大。
一切都准备好了。坩埚里斯内普精心准备的魔药开始沸腾,波特被绑缚在十字架上。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被禁了足,此时他低垂着头被绑在坩埚后的那根柱子上,即将迎来自己的命运。
而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先是魔药爆炸,巨大的火光模糊了每个人的视线。然后是波特跑了,奇怪的是波特一边跑,头发一边好像变成了金的。再然后是本来已经私奔的布莱斯和潘西,两个人从大门冲进来,后面带着几百人的队伍,说要杀了黑魔王,恢复婚姻自由。
就他妈离谱!
好像一个原本严肃的故事,最终以童话作为结尾。黑头发的波特在人群中拦住金头发的波特,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慕恩,原名莱姆斯·卢平,我父亲的好友,这是道格,真名是小天狼星·布莱克,我的教父,你的舅舅!”
金头发的波特气得直跳脚:“你他妈——操,波特?你怎么回事——那锅魔药为什么炸了!?”
波特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去记忆。被告知十四岁的那一天,负责看守他的人就是黑魔王最信赖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斯内普教授有一张身份牌,上面写着“哈利·波特母亲的童年好友”。哈利一开始将信将疑,后来也发现这位脾气差的斯内普先生,除了看他不顺眼,没有其他任何问题。他选择相信斯内普先生的话,他们原定就要在今天趁乱逃跑。
而德拉科是意料之外的一步棋。
斯内普教导哈利,抓住露面的机会,尽可能为自己笼络人心。哈利被关在黑魔王庄园,没有魔杖,也没有记忆。他听从斯内普教导,能利用的东西,只有自己的“不同”而已。
但他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地钓上了德拉科这条大鱼。德拉科·马尔福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站在那些穷凶极恶的食死徒中间,却又跟他们格格不入。在人人都想着权势、地位、纯血万岁的时候,他在乎的竟然是自己的家庭幸福。
波特由此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底的、沉甸甸的大石头,那时刻不说粉碎也削了一半。他在月光下看着德拉科·马尔福,露出两年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没想到你会在外面见到莱姆斯和小天狼星。”哈利说,“斯内普教授正是直接把我送到格里莫广场,他们都没想到会这样见到我,就说了你们的计划。太冒险了,万一你死了呢?还有,那个扎比尼和帕金森是怎么回事,你——”
德拉科堵住了哈利喋喋不休的嘴。
他一把抓住哈利,也不管身边魔咒乱飞,就搂着哈利的腰,亲上他的嘴。
像是抓住阳光一样。
“你算计我,你等我跟你算账。”他亲完还要放狠话,“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也想想怎么跟我说吧——”
哈利恨恨地用手背擦嘴巴。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天他将计就计,故意上德拉科的套,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之后在房间里,马尔福进来就给他灌复方汤剂,说让他拿上魔杖跟着贝拉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么二话不说就亲他。干什么啊?他可没确定自己要不要喜欢马尔福,他们总共才好好说了两次话,每次见面都只是偷偷看对方一下。
他们之间爱情的桥梁是怎么建立起来的,这一切可都太奇怪了吧?
哈利抓着魔杖——已经不是德拉科那根,而是他自己原本那根冬青木的。他满脑袋胡思乱想,一不小心就将一个食死徒击退出去,正好撞在德拉科身上。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哈利一边补救,一边冲到德拉科旁边,在他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和他背靠背站着,守住彼此的视线盲区。
他们的故事有点突然,但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有些事情就是尽在不言中,他们之间只是没条件开口,但不是无迹可寻。一点不同,一点好奇,一场谈话,一次对视,足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