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寻回·2
Chapter 2
因赛罗坚持要恢复记忆，赛文便也默许，由着希卡利进行安排，让赛罗带伤躺上了那台以光疗刺激脑电波的仪器。
但赛文显然是不赞同的。
仪器合上前，赛罗有些探究地看着赛文的面孔。
明明是不赞同的，明明关心孩子的伤势，明明已经听奥特之母说或许会产生的后果，明明孩子经受的苦难，他看起来更加痛苦。
但他仍然默许，只因为孩子说：“我坚持。”
这就是“父亲”吗？
父亲却没有读懂他的思绪，温柔地握了下他的手说：“如果你出现强异反应，光疗就会立刻停止。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不用担心。”
赛罗并不担心。来科技局之前他们先去银十字要同意书，奥特之母为他做检查，做风险评估，告诉他或许会经历一次超出一般阈值的疼痛。奥特之母亲昵地埋怨他：“按照银十字给出的治疗方案也会慢慢想起来，就算报仇心切，也何必急于一时……”
赛罗不知道怎么接，便只乖巧地低着脑袋不说话。奥特之母拿这个刚回来的、对他们还生疏的孩子没办法，无奈地在同意书上签了字。点“确认提交”前，她还故意板着脸吓唬小孩：“真的很痛哦。”
赛罗应着“我知道的”，心里却根本不在意。如果只是“疼痛”，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事实超出他的想象，当温柔的光普照下来，细小的疼痛在头脑中不断加强至尖锐，他的意识逐渐一片空白，最后又归于死气沉沉的黑暗。
醒来时就在银十字的病房，赛文坐在床边，如他保证的那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奥特之母则严肃地告诉他：“我不会签第二次同意书。”
他的疼痛反应远超希卡利精密计算过的预期数值，触发了强异反应的红色警报。这样足以自证清白吗？赛罗思考着，忍着脑袋里仍未散去的细密疼痛，小心地看向赛文。
“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说，“父亲……”
“那就不想了。”他听见赛文这样坚决地回答，“你想起来只是让事情好做一点，你想不起来我们也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我的敌人太多，光之国的敌人也太多，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个个找过去，花点时间罢了。”
然后，自他“回来”后一贯温和的、总是好像很愧疚一样的父亲，用他从未见过的严厉态度告诉他：“我也不会再同意你做一次光疗刺激。”
离开银十字后，赛文带着他回家。这男人心事重重，进了房间后便要求赛罗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说想和赛罗谈谈。他问赛罗为什么这样急于找回记忆，仅仅是为了知道让他们骨肉分离的凶手是谁，还是抱有其他目的。彼时赛罗心头一凛，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但紧接着赛文便继续道：“你是我的孩子，赛罗，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儿子。这里也确实是你的家……如果你现在没法认定，这是我的错。是我弄丢了你，让你对这片土地生疏，没有归属感，但是……”
他用一种沉痛的目光看着赛罗，让赛罗几乎窒息。
“你去休息吧。”赛文舒了一口气，“赛罗，不要着急。如果你希望，丢失的记忆会回来的，如果你想要证明，我也会给你。这是你的家，你早晚能感受到……但是。”他又说了一次这个词，这次语气坚定了许多，“现在，包括之后几天，都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这就是赛罗现在只能窝在床上看光屏的原因。他百无聊赖地刷着光屏，翻看希卡利给的资料，爱迪给的课程内容，还有其他叔叔发来的种种合照，偶尔盯着工作时间还算安静的家族联络组发呆。
他轻而易举地就取信了所有人，拿到了在外部看来非常机密的重要资料，这让他觉得没有真实感，仿佛前方是个巨大的陷阱，只等着他踏进去一般。
失忆的谎言可以维持多久呢？等到真相水落石出，赛文的脸上又会露出多么失望、多么震痛的神情来？他在利用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这认知让赛罗寝食难安。
宇宙人袭击无辜行星，带着一个被拐卖的、弄伤了自己的累赘。这累赘的名字，身份，能瞒过银十字和科技局检验的与赛文匹配的光粒子，都是自他年幼便精心布下的骗局，只为打一张令人信服的亲情牌。但来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关切照料，“父亲”温和的、包容的、饱含愧疚的爱……
一抹厉色闪过赛罗的眼灯，他久久地凝望着等离子火花塔，直到赛文敲响他的房门，告诉他今晚要去奥特之父家里吃饭。赛罗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乖巧地应了声好，心里飘过一个漫无边际的想法。
如果他是真正的赛罗，如果赛文真的是他的父亲，如果他不是因太过弱小便被狠心抛弃……
门打开又关上，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出现在眼前，赛罗很庆幸他没时间继续去想。人群中今天聚会的主角已经登场，泰罗高兴地朝赛罗招手：“快过来，赛罗。”
赛罗依次认识了梦比优斯、泰迦和泽塔。双方会面，梦比优斯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说“我是你小叔叔”，泰迦雀跃又兴奋地喊他“表哥”并直接给了他一个拥抱，搞得他不知所措。泽塔在一边攥着拳头，认认真真地问好，认认真真地看他，认认真真地大声说：“好厉害啊！和赛文叔叔长得好像！”
这有什么好厉害的啊？
赛罗支支吾吾地应着，求救般看向赛文。但赛文这次没有像之前挡住泰罗一样解救他，只是在一旁看着。赛罗稍微一想也想明白这次围着自己的都算是同龄人，没有闹得太厉害赛文大抵不会插手，只好应着头皮继续交际下去。幸好，那三个人刚回来不久，很快就被其他长辈的问题缠住。梦比优斯尚能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泽塔和泰迦没一会儿就你比划我搭招，兴致勃勃地讲起这次游历的内容。
说是游历，其实就是梦比优斯带着他们去做了几个一般难度的任务。赛罗认真旁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去偷看赛文。
跟流落在外的赛罗不同，泰迦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甚至因为赛罗失踪在前，家里对他的保护更严格，给他的宠爱更多，一度引得泰迦不满。泽塔是艾斯在仙女座的一个行星上捡回来的战争遗孤，经历过一段战火纷飞的岁月，但也是小小年纪就到了艾斯家。
赛罗看着这样的两个表弟，会不会觉得落差太大，心里不痛快呢？怀抱着这样的心情，赛文的注意力始终落在赛罗身上，因此当赛罗偷看过来时，赛文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是羡慕表弟们可以出去游历？赛文猜测着。赛罗回来已经有半个月，半个月里一直在养伤休息。他虽然安静拘谨，但毕竟也只是个五千九百岁的孩子，这样一直在家待着，多少也觉得无聊了吧？
赛罗会不会主动提起想要去游历？赛文抱着一点点期待想。半个月的回归对比五千多年的流浪实在渺小，赛罗对这一家人的态度始终生疏，对他这个父亲也是一样，给什么都喜欢，让做什么就做，一次要求也没提过。
于是赛文故作不知地问赛罗：“怎么了？”
“不……没什么。”赛罗支吾着回答，“泰迦和泽塔真厉害，明明比我年纪小，但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
“如果想要成为奥特战士，这就是必须的。”赛文道，“他们两个正巧都有这样的目标，作为长辈自然是不遗余力相帮。”
赛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回来也有半个月了……希卡利叔叔给我的资料我都看过了，艾迪老师给我的课程内容，我也都看过了。”
“是想去上学了吗？”赛文询问着，“那我和爱迪打个招呼，在教室里多你一张桌子就是了。”
赛罗抿了下唇。他对那些文化课没有兴趣，看多了文字甚至觉得头疼。但要想成为一个可以接初级任务的宇宙警备队新人，他就怎么也得过一下考试才行……
赛罗不情不愿地说：“那就麻烦您……”
赛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孩子如此抵触的情绪。
竟然有这么不喜欢学习啊……
赛文在心里感叹着。
“别的东西倒也不用费心，比如数学。”赛文说道，“但是，怪兽学，格斗课，光线课，这些都不能落下。”
赛罗的眼灯似乎明亮了一点。
“您是说……”
赛文拍了拍儿子的脑袋。
“泰迦和泽塔也还不是警备队新人，只是假期让梦比优斯带着他们实践一下而已。”他说，“你比他们都年长，等你把我说的这几门课学明白了，爸爸帮你插个队也未尝不可。”
赛罗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生怕赛文反悔似的匆忙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学的！”又小心问道，“那，为了开学后尽快跟上课程……”
“雷欧。”赛文往旁边招呼了一声，“赛罗想学格斗，怕开学后跟不上课程。”
雷欧笑着看了过来。
“那就交给我了。”他说，“身上的伤都养好了？明天就来竞技场如何？”
竞技场即便是假期也开着门，毕竟想要学好格斗是持之以恒的事情，作为学生每天都有训练目标，警备队队员也需要例行训练。
赛罗怀抱着“早练习早达标，早出任务赢信任”的心理，一得到奥特之母的许可，便迫不及待地起大早要往竞技场去。他出门时，赛文确认了至少两次他真的不要陪，有点失望地说：“那结束后我去接你。”
赛罗满口答应，出家门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泰迦和泽塔。俩小孩儿挺高兴地围着他：“梦比优斯说你今天去竞技场？我们也去！”泰迦还给他介绍，“我是陪练一号，”又指指泽塔，“他是陪练二号。”
赛罗挺想拒绝的，随口问道：“这样不会太麻烦你们了吗？”
“我们本来也要去竞技场做日常训练的。”泰迦说，“只是平时不会起这么早。”
“你竟然完全不睡懒觉！”泽塔一双钻石眼灯亮晶晶的，“奥特厉害！”
就是说到底有什么好厉害的啊！
赛罗迷迷糊糊地就被泰迦和泽塔给扯到了竞技场。雷欧已经收到赛文的消息，就等在竞技场门口。泰迦远远地踮起脚对雷欧招手，大声喊道：“教官——我们来了——”
雷欧点点头，银白色的披风在等离子火花塔的光芒下有着熠熠的光。
第一次到竞技场参加训练，赛罗本以为自己只能耐着性子学些基本功。谁知雷欧不过让他摆了几个姿势，就突然道：“要不要试试对战？”
赛罗不解地看向雷欧。
“跟泰迦或者泽塔吗？”
“跟我。”雷欧示意泰迦和泽塔退开一点，摆出了一个较为随意的起手式，“试试看。”
赛罗仔细回忆着自己刚刚的举动——他完全是按照雷欧的要求做的，理应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突然要他进攻？
赛罗看看泰迦、泽塔，又望向不远处的其他竞技台，终于迟疑着挥出软绵绵的一拳。但这显然不是雷欧想要的，副总教官招式凌厉，握住赛罗的拳头后，几乎是不留情面地向赛罗挥出一击。
“雷欧教官！”
泰迦大吃一惊，想要阻止的声音刚刚脱口，就见赛罗几乎没有犹豫地进行格挡，并迅速上前，毫不犹豫地就要给雷欧一头槌，雷欧立刻动作轻柔地绊倒了赛罗，将他安放在地上。
“什么情况……”泽塔震惊地说，“赛罗哥哥是会体术的？”
赛罗努力让自己摆出一副同样震惊的表情来。这不需要他多费心思，因为雷欧的出手确实让他非常震惊。他躺在地上，正思考自己是哪里漏了馅，就听雷欧道：“再来。”
“什么？”赛罗问了一声，大脑疯狂运转想着怎么把话题岔开，雷欧却已经抬腿下踩。这一脚看起来力道十足，赛罗本能地一滚躲开，翻身而起后下意识出拳。这次雷欧没有抓住他的拳头，或者说雷欧故意只是躲闪，偶尔作势反击，带着某种戏弄而挑衅的态度，仿佛随时要将赛罗置于死地，诱使赛罗不断进攻。终于，在不知第几次被雷欧不痛不痒地击中后，赛罗在本能地拔下一边头镖应对强敌，被雷欧牢牢地攥住手腕。
赛罗浑身颤抖，剧烈地喘息着，因为紧张，也因为恐惧。他能感受到雷欧的强大，感受到雷欧试探的意图，但他不明白。如果是那几个简单的练习动作让雷欧看出他有一定功底而起疑，这一套你来我往雷欧已该有足够的理由置他于死地，但雷欧没有。那么雷欧只是想看看他能打到什么程度？这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怎么回事？”雷欧正看着他，赛罗不得已，先发制人地询问着，“这是什么，我……”
“你会体术。”雷欧若有所思地说。他的态度重又温和起来了，眼灯扫视赛罗，其中透露的情绪是善意的。
“似乎缺乏实战经验，或者你忘了那些实战经历，但你肯定是会的，而且很熟练，形成了一定的肌肉记忆和机械反应。你之前身上还有那么多陈旧的伤势……”
雷欧停顿了一下。
“赛罗，你先休息一下。泰迦，泽塔，你们自由对练。”
泰迦和泽塔目光黏在赛罗身上，大声应是。赛罗席地而坐，活动几下手腕，看到雷欧似乎发了什么消息出去。
给赛文吗？
赛罗松了口气。看来他失忆这件事大家都深信不疑，这让他省事很多，或许不必辛苦去学什么格斗课。赛罗收回目光，开始看泰迦与泽塔的对练，可惜这俩小孩根本不专心，时不时就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喂！”赛罗不满地说，“看什么？”
“你可以和雷欧教官对打啊！”泽塔直接停手嚷了出来，“真是奥特厉害！”
“第三次了。”赛罗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总是夸我厉害？”
“因为就是好厉害！”泰迦说，“好想跟你一起出任务——你肯定很能打！”
赛罗不耐烦地咂舌，将头转向一边。视线中雷欧已经收起了光屏，托着下巴看他，他赶紧低头端正表情。但雷欧已经注意到了，他向赛罗走过去，拍了拍看起来非常不安的小孩的肩膀。
“不用害怕。”雷欧说，“队长马上就过来。”
赛罗点了下头，试探着又问道：“我为什么会……会刚刚那些？”
雷欧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们简单讨论了一下。”他说，“如果猜测的方向没错，也许很快就能知道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但这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大家都同意你尽快出一次任务，这样教学计划就要更改了……”
赛罗看见赛文已经出现在竞技场门口，脚步匆匆地向他们走来。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