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Chapter 24

在床上躺了一天，喝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魔药后，哈利终于被允许离开医院。只是，瞧他离开时庞弗雷夫人那副表情，好像想把他按回床上继续灌药似的。

哈利揉着自己因为喝了太多东西而感到不适的胃，先跟德拉科一起去礼堂喝了一点麦片粥，之后便按照答应好的，准备带德拉科去看那面镜子。但是，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罗恩拦住了他们。

“嗨，哈利。”罗恩说，“你怎么样？昨天中午和晚上你都没来吃饭，我四处打听，听说你病了。但是庞弗雷夫人不让我去看你，说你那儿已经有人照顾——你现在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哈利说，“德拉科留在那儿照顾了我一阵子，庞弗雷夫人允许我出院，当然就是没事了。”

“那就好。”罗恩说，“我有事跟你说，是这样，我那天看到你收到了韦斯莱毛衣——”

“我好像还没有谢过你妈妈。”哈利说，露出一个笑容，“我该怎么给你家寄信呢？”

“这不重要。”罗恩说，“我其实是想问你——等到暑假的时候，你愿不愿意来我家做客？我妈妈肯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因为，我们一家都是格兰芬多……”

“谁要去狮子窝。”德拉科不高兴地说，“哈利才不去。”

“马尔福！”罗恩瞪他，“哈利去哪儿好像轮不到你做主吧？”

但眼下，如果德拉科不说话，哈利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来以为，罗恩是来把那件毛衣收回去，他一直以为韦斯莱夫人是搞错了。可是，他听到了什么？罗恩问自己要不要去他家里！天啊，除了费格太太，哈利还没去过别人家里做客，而且，为什么他收到了一件毛衣，紧接着还会收到这样一个邀请？

“瞧，哈利不愿意呢。”德拉科说，显然把哈利的沉默当成了对自己的赞同，“韦斯莱，没别的事就别挡路，我和哈利还有大事要做呢。”

“什么大事？你能有什么大事？”罗恩仍然瞪着德拉科，“哈利又没说话，你怎么知道他愿意不愿意！”

“哈利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

“你少擅自揣测——”

“好了。”哈利突然轻声说，“抱歉，罗恩。但是我可能……我是说……我应该是不能去你家的。抱歉，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呀。抱歉。”说完，哈利拉着德拉科，继续往有镜子的房间走。罗恩被这个理由惊住了，顿了好一会儿，追上去喊道：“这有什么的呀！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让爸爸去接你。”

“不必了。”哈利说，“暑假——我想我们会有很多作业吧。”

“暑假！为什么要提作业？”

“但是——”

“就算我求求你啦，我知道我们家可能有点儿无趣，但如果你来，肯定会大不一样！你总不是介意我一家都是格兰芬多吧？我们都做了朋友，你和弗雷德、乔治、赫敏的关系也都不错，不是么？我想介绍我家里人给你认识，我觉得他们都会喜欢你的——嘿，哥们儿，和我说说话嘛！”

罗恩追在哈利身后，已经完全屏蔽了德拉科的冷嘲热讽，软磨硬泡希望哈利答应。哈利被他的热情打的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大病方愈没有什么力气，恨不得跑起来躲。他一向受不住这种过分的热情，太过横冲直撞，不给适应的时间，难免叫人不知所措。

“就当是我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行不行？”罗恩说，“难道说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你来我家的地步，如果这么说，那我可要伤心了——”

“谁管你伤心啊？”德拉科对罗恩做了个鬼脸，反客为主走在前面，变成了他拉着哈利走。

“马尔福！怎么又有你的事！”罗恩气得跺脚，准备去拉哈利的另一只手了。就在这时，哈利突然停下脚步，往后拽了德拉科一把，同时一把按住罗恩。

“你们别吵了。”他无奈地说，“罗恩，我真的不能去，我姨夫姨妈对巫师不熟悉，不会让我随便去别人家的。德拉科，你还要不要看镜子？”

“麻瓜。”德拉科咕哝了一句，“他们对巫师不熟悉怎么了，你熟悉不就行了？韦斯莱家虽然是个破破烂烂的狮子窝，但还不至于谋杀你——”

罗恩气得抬脚就要踹德拉科。德拉科一边躲一边说：“当然了，如果你想，我更建议你来我家。我保证你宾至如归——哎哟！”

躲闪中，德拉科不经意撞到了一扇门。那门没有关严，德拉科一靠上去就开了，情急之下，他拽住罗恩，两个人一起摔在灰尘里，推搡着大骂起来。哈利被吵的头痛，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有镜子的废弃教室，他本来只是要带德拉科来看看，这下倒好，罗恩成了不速之客，德拉科反应过来这个秘密跟韦斯莱共享了，又要闹别扭。但也不能把罗恩赶出去啊？

无奈，哈利只好先把门关上，在一边看着他俩骂着骂着打起来，好一会儿才说道：“累了没？”

德拉科和罗恩气喘吁吁地瞪着彼此，点了点头。

“那给你们看点好玩的。”哈利又说，“你们回头看看。”

德拉科和罗恩又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扭过头，接着就怔住了，目光完全停留在那面和房间格格不入的镜子前。

“竟然便宜了你！”德拉科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哈利要让他看的东西，狠狠捅了罗恩一下。

“你有病啊！”罗恩不甘示弱，“东西就在这儿，还不让人看了？”

“你又不是——”德拉科突然收了声，扭着头不动了。罗恩感到奇怪，也把头一扭，跟着也不动了。

是哈利。哈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镜子前，伸手摸着镜子，深深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德拉科和罗恩不知道怎么描述哈利的目光，他好像是哀伤的，又似乎是喜悦的，复杂又矛盾。他们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话，不应该打扰这片刻的寂静，除非——

“你们也来看看吧。”

——哈利先说话。

德拉科和罗恩你推我我推你的从地上起来，凑到了哈利旁边。

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哈利浑然不觉，小声问：“看见了么？”

“呃……”犹豫片刻，德拉科仗着自己和哈利关系好——他觉得谁敢先开口谁就是和哈利关系好——先开口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说。

“我也是。”罗恩不知道德拉科的心思，诚实地说。

“没看见？”哈利看了看他们，然后又瞥了一眼镜子，接着不舍地往旁边让了一下。“你们站过来。”他说，“站过来试试看。”

德拉科挤开罗恩，第二个站在镜子前，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看到了我。”他说，“好像正在对身周的掌声表示感谢，一手拿着钱袋一手拿着奖杯，就像我爸爸。”

然后他让开，叫罗恩走到镜子面前。罗恩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我也只看见我自己——但是跟现在不一样，我好想大了一些，我还是男生学生会主席和魁地奇球队的队长！”

哈利微微蹙着眉，又伸手摸了摸镜子。德拉科意识到些许问题了，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到了我爸爸妈妈。”哈利犹豫地说，“我不知道……也不明白……”

“我想，这是厄里斯魔镜。”德拉科说，“我听说过，厄里斯魔镜，能使人看到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

哈利没有说话。他仍然摸着冰凉的镜子表面，手心也冰凉凉的，一直凉到心里去。他还抱着奢望，以为这是什么神迹，让他能够在镜子里看到一家团聚。可原来这只镜子是映照他的愿望，镜中的团圆也只是他自己的臆想而已。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对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一家人在一起时什么样子。

“你还好么，哥们儿？”罗恩轻声问。哈利摇了摇头。

“我们回去吧。”他垂着眼睛说，“这就没什么意思了，不是么？”

入夜，黑湖湖底静悄悄，偶尔有两个水生神奇动物从窗户游过去，触碰到窗玻璃，一声又一声响。哈利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静止的帷幔，好像他的爸爸妈妈会突然从后面钻出来似的。如果真的那样，在惊喜之前，自己先会被吓得跳起来吧？然后，自己会以为这是谁的实在太过分的玩笑，自己会怒不可遏。最后……哪儿有什么最后。

哈利闭上眼睛，试图逼迫自己入睡，但是很快就宣告失败了。他满脑子都是厄里斯魔镜，闭上眼就没办法不去想爸爸妈妈从镜子里往外看的模样。犹豫许久，哈利稍稍掀开帷幔，侧耳细听片刻，确认德拉科已经睡熟，便又一次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一次他穿戴整齐，赤着脚走在宿舍里，但是提着鞋，一出门就穿上了。然后，站在门口，哈利披上隐形衣，悄悄地再次前往那间废弃教室。

哈利小心地走进教室里，出于谨慎没有脱下隐形衣，只是站在镜子前。他的爸爸和妈妈如约出现在他身侧，对他微笑，向他挥手。哈利也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把手贴上镜子。突然，密闭的教室里起了一阵风，哈利警惕地扭头，发现邓布利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哈利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天啊！他这算是违反校规被校长亲自抓住了？他现在披着隐形衣，他敢肯定邓布利多没有发现自己——不，也不是那么肯定，因为这是邓布利多，当代最厉害、最伟大的魔法师。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他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哈利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接着，他就看见邓布利多一步步走向自己，最后在房间正中，一个能看到镜子的位置坐了下来。

所以……邓布利多也是来看镜子的？

哈利松了口气，想着自己也许应该立刻离开。但是，当他重新盯着镜子，他又完全不想这么做。

反正我穿着隐形衣。哈利想。邓布利多看不见我，就算知道这里有人也不知道是我，如果他问“谁在这里”，那么我直接跑就是了。

哈利鼓起勇气，一动不动，仍然站在镜子前。但这感觉实在不好受，有人透过他的身体看着镜子，目光那么专注……

哈利踌躇许久，实在站不住，只好选择悄悄离开。但是，他刚刚迈动脚步，邓布利多就开口说话了。

“这么说——你现在就要回去了，哈利？”

哈利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脏都停跳了。

邓布利多知道我在这里！他想。他知道我在这里，知道我穿着隐形衣！他就是来抓我的！

哈利现在不敢动了，邓布利多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明摆着就是为他来的。“为他”，一个多么温暖的词，但现在，哈利不敢说这个词的含义是温暖的，它更可能是寒冷的，意味着“扣分”、“惩罚”和“开除”。

该怎么办呢？

许是等待太久没有回应，邓布利多直接站了起来。他慢慢走向哈利，伸手触及柔软的布料，摸了摸，但是没有掀开。

“别害怕。”他说，“你瞧，我和你都是为了这面镜子来的，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哈利狐疑地打量着邓布利多，往后退了一步。邓布利多是带着笑的，看起来很和蔼，但是，这可说不准，对着外人的时候，佩妮姨妈也经常面带微笑，但手却在拧他的后背。

“不露面也没关系，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安全的话。”邓布利多善解人意地说，“我想，你已经知道这面镜子的效用了吧？”

哈利点了点头，随即想起邓布利多看不见自己，于是不再动了。

“我听说，你还病了一场。”邓布利多也不介意哈利不予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本来我还摸不着头脑，但是现在想想，恐怕是因为这面镜子吧。”

“不是的。”哈利突然说，下意识地维护这面让他看见了爸爸妈妈的镜子，“我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那天穿的太少，又待的太久，所以……”

“没错，这时候的城堡，确实是寒冷的。”邓布利多说，“但是，哈利呀，你瞧，这镜子已经影响到了你，让你彻夜不眠，甚至不记得要多穿点衣服——我希望，你今天是穿得暖暖和和的，是不是呢？”

哈利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不敢说自己穿得暖和，毕竟德思礼们施舍给他的衣服虽然足够蔽体，但不能说足够避寒。

“我希望你明白。”邓布利多说，“厄里斯魔镜本身没有好坏，但它切实让一些人虚度时日，为他们所看见的东西而痴迷，甚至被逼得发疯。哈利，我想，你肯定不愿意成为其中之一吧？”

这我可拿不准。哈利垂着眼睛，扭着手想。比起现实，沉入镜中世界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当然，我并不能猜透你的想法，也许你恰好觉得这很棒。”像是听到了哈利的心声一样，邓布利多这样说，“可是哈利，你是我的学生，因此，我恐怕不得不横加干涉，违背你不愿意寻求帮助的意愿，将这镜子换个地方了。”

哈利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又看了镜子一眼，他的爸爸妈妈还在对他微笑。

“能不能……别这样？”他终于忍不住，拧着衣角小声乞求，“先生，我……”

“我明白，哈利，我明白。”邓布利多说。他抬起手，精准地放到哈利的头上，拍了拍。

“我真的明白，明白你想看着这镜子，一个晚上不够，一天也不够，一星期不够，一个月不够，一年不够，一辈子也不够。”邓布利多的眼睛也望着镜子，哈利斗胆抬眼看着他，莫名地觉得此时此刻，他们是同类，都是困于镜前、甘愿沉溺幻象的人。

“但我们总要出来的。”邓布利多轻声说，“哈利，我们总要出来的，我们终归不是在镜子里的。”

“……我明白了。”哈利说，重新垂下眼睛，“谢谢您，先生。”

“谢我什么？”邓布利多笑了。

“我也不知道。”哈利说，“因为这面镜子吧，也许。”

“是么？”邓布利多沉吟了片刻，“也许等到什么时候，你会后悔这句感谢吧。”

哈利没说话，邓布利多也没再说话。他再次拍了拍哈利的头，蓝眼睛温柔地注视下来。

“你还想再看一个晚上么？”他问，“反正明天才会挪走，我想你已经清醒了，再看一个晚上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希望你可以脱下隐形衣，让我给你一个保暖的咒语。”

哈利摇了摇头，最后一次望向镜子。

“不必了。”他说，“您说得对，这都是虚假的，虚假之于现实，又能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现实显得更加寒冷可憎，让现实中的人显得更加可怜可悲。

哈利脱下兜帽，冰凉的指尖稍微碰到了邓布利多的手。他抬眼看向邓布利多，只是抬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又垂下了眼睛。

“还是穿好吧。”邓布利多说，“费尔奇有时候非常固执，我的话也没有用。”

哈利点点头，戴好兜帽，又一次整个消失了。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空荡荡的门口突然再次传来哈利的声音。

“我……我有个问题想问。”

“当然，哈利。”邓布利多说，他还站在镜子前，“你可以问我任何你想问的问题。”

“您在魔镜里看见了什么？”

“我？”邓布利多低头，不知道是瞧着手还是脚，“我看见自己拿着一双厚厚的羊毛袜。”

哈利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身离开了。邓布利多仍然注视着厄里斯魔镜，随后挥动魔杖让一块布笼罩了它，也离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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