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Chapter 71

哈利对自己睡着这件事印象模糊，因此清醒的时候，意识有那么一会儿没回笼。直到他发现这屋子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似乎有了什么不同——旁边多了张床。而上面躺着那个人——

哈利把自己的脸砸进枕头里。

——是斯内普教授！

他在心里喊。

接着，哈利什么都想起来了。魔力失控，费农的拳头和皮带，麦格教授和费格太太，斯内普教授，公交车，破釜酒吧，11号房间，部长来了！梅林啊，他还拉着斯内普哭来着！

哈利多希望自己没有醒来啊。部长来了怎么了？他第一次提问的时候，斯内普教授都说没什么问题了。可他那会儿精神恍惚，已经被吓得够呛了，还自己吓唬自己，硬生生跳了斯内普言语中轻微的恐吓。

这是什么事啊？现在该怎么办？逃……逃跑么？

哈利从床上爬了起来。海德薇原本挂在窗框上睡觉，哈利起身的动作第一时间惊动了她。她刚想叫两声，哈利就转向她，手指抵在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海德薇立刻不动弹了，歪着脑袋看哈利套上衣服，在房间角落找到行李箱，粗略检查了一番就要走——他还没穿鞋。

哈利在房间左右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海德薇的笼子，也不费心去找了。他转头，想对海德薇招招手叫她到自己这儿来，结果一转头，就看见斯内普坐在床上，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哈利的动作僵住了。

斯内普不紧不慢地先在床头摸了一杯水喝，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你要去哪儿，波特？”

哈利看了一眼自己推着的行李箱，心里想“出去转转”这个借口似乎并不可信。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就只是呆呆地看着斯内普，像是吓住了。斯内普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下床，经过哈利，进了盥洗室。哈利在原地愣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握着行李箱走也不是坐回去也不是，尴尬非常。等斯内普洗漱出来，哈利还站在那地方没动，一手攥着行李箱的拉杆。

“坐。”斯内普说，敲响房间里的铃铛，让汤姆送两人份的早餐上来。

哈利垂着脑袋，拉着行李箱在沙发上坐下了。他身上还是昨天的那套衣服，上面又是土又是血，他倒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似的，也没说要换一套。

“昨晚我和部长谈过话了。”斯内普说，他记得哈利昨晚一直很关心这个问题。也正是因为关心这个，哈利才会被他吓住，一直稳固的防御破损了那么一块。

果然，听到斯内普的话，哈利轻轻抖了一下，接着慢慢抬起了头。

“你姨夫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吹胀了你的姑妈，他和你吵了起来，然后你就对他用了咒语。”斯内普说，“福吉信了，他说这是正常的年轻人的冲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哈利主要就是听最后那句话，一听到就立刻又垂下了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

“哦。”他应了一声。

斯内普十分头疼，他宁可波特像昨晚那样又哭又闹，也比现在这样多说一个字都不愿意要强一点。想了想，他又说：“你姨夫不想你假期回去了。”

这次哈利的反应就热情多了。他干脆直接地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斯内普，简直是用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诉说期待。这让斯内普找到了突破口，从昨晚的情况来看，对付此时的哈利·波特，只能用一招——“连哄带吓”。哄他不太做得来，吓他还是很在行的。

于是斯内普说：“邓布利多应该跟你说过你为什么会在德思礼家吧？”

哈利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很为难。”斯内普冷静地说，“你得回去——”

“我不回去！”哈利猛地站了起来，“我不回去！我昨天——我——我不回去！”

他的脸色本就不太好看，此时更显苍白。尽管好好睡了一晚，身上的伤也都被好好处理了，但这一晚上毕竟抵不上十几年的虐待。此时，哈利的动作这么快，快的几乎要向前倾倒。他的惊慌从眼睛里泄露出来，面上却仍尽可能地维持着镇定，只是手指都在抖，把他的恐惧暴露的清清楚楚。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斯内普问，“部长那里是揭过去了，但是学校方面……”

哈利急促地喘息着。“昨天晚上”这个关键词让他瞬间又把昨天晚上回忆了一遍，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斯内普说的那些事已经足够斯内普下定论了，他想继续隐瞒本就是非常荒唐可笑的事。说起来，他为什么还要隐瞒？

哈利呆呆地又坐回了沙发上。

海德薇飞到沙发靠背上，啄了啄他的头发。哈利望着大敞的窗户，天空很蓝，汽车的声音从那里传来，隐约还有行人讲话的动静。

斯内普没说话，任由哈利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哈利终于轻声问：“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会让你觉得高兴么？”

“也许吧。”斯内普挑了下眉毛。

“你是故意的。”哈利白着脸说，“邓布利多答应过我……”

“邓布利多让我来找你。”斯内普说，“你觉得是为什么？”

哈利·波特终于卸下了他全部的伪装。他显得苍白、脆弱，像一只惊惶的小兽，面对敌人亮出尖利的爪子，明知造不成什么伤害也想再努力一下。这是本能，是十几年的生活养成的本能。他无法信任一个谁看都知道讨厌他的成年人，惊慌之下的泄密让他备受煎熬，而无路可走的时候，却仍然下意识地先撞南墙。

斯内普突然觉自己可能用错了方式，他也许不该用这种近乎威逼的方式叫波特把事情说出来。

气氛僵硬，哈利不说话，斯内普也不再开口。幸好，汤姆突然敲响了门，把早餐送了进来。

斯内普松了口气，岔开话题道：“吃吧。”

哈利照着做了，喝了小半碗粥，接着就不肯再动那些食物一下了。斯内普勉强又吃了一些，但是胃口全无，很快也放下了碗。

“你这些天就住在破釜酒吧。”斯内普说，“伤好以前不许出门，你先前想知道布莱克的事……”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布莱克是一个危险的杀人犯，曾是伏地魔的追随者，所以你现在出去……”

“他是来找我的？”哈利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斯内普的预料，几乎以为哈利昨天早早就醒了。似乎看出斯内普的疑惑，哈利垂着眼睛回答：“他昨天不是出现在女贞路么？”

这下可好，用不着想是不是要瞒着他了。

斯内普有些懊恼地想。他琢磨着按照正常来讲，这会儿应该安慰波特两句。但是斯内普看波特的神情，知道有个杀人犯在找他，他似乎无动于衷，还没昨天被人询问的时候来的恐慌。

斯内普觉得更烦躁了，说话也生硬了点。

“应该是，毕竟住在女贞路的巫师只有你一个，而你恰好是……打败黑魔王的人。”

“伏地魔？”哈利问，“您为什么叫他黑魔王？”

斯内普突然明白波特要干什么了。他的反击并没结束，或者说，他的反击一开始不是刻薄地揣测人心，而是要激怒斯内普。他已经看出来斯内普是来帮助他、关心他的了，而他的本能，就是抗拒帮助和关心。

斯内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一次在心里奇怪布莱克怎么没把那一家麻瓜杀死。十三个都杀了，这会儿还差那么四个了？亏他还顶着——

斯内普勒令自己不许再想下去。他重新看着哈利，哈利垂着脑袋，坐姿拘谨防备。显然，斯内普教授突然把关心和爱护摊平了放在他面前，叫他的神经已经绷紧了。他不明白，一向并不那么喜欢自己的斯内普教授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他，就像邓布利多曾预料的那样，这把他吓坏了。

实话说，先前斯内普那么吓唬他，他还放心了一阵来着。

可现在斯内普不说话了。斯内普不说话，自己怎么见招拆招，离这位突然友善起来的先生越远越好呢？

哈利满脑袋胡思乱想，斯内普却似乎已经不想继续先前的话题了。他站起来说：“我稍后会住到隔壁去。你身上的伤一天要上三次药，我会来找你。”

哈利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同时在心里放心地想：斯内普教授只是心血来潮么？

但是紧接着，斯内普又说道：“别想着逃跑，我会留下检测咒语，你一出房间，我立刻就会知道。”

不，斯内普教授果然很奇怪。

哈利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又按了回去。

不过，斯内普肯住到隔壁去肯定比他和自己住一间屋子好，哈利热烈欢送斯内普教授住到隔壁，并打定主意除了客房服务不给任何人开门——这个决定连中午都没坚持到，斯内普直接跟着汤姆进来了，很冷静地告诉哈利该上药了。

他们很快恢复了上个暑假的相处模式，斯内普带着哈利提前去买了上学要用的书，每天下午帮他复习和预习。这种熟悉的相处模式让哈利渐渐放松了，而且，斯内普不再问关于德思礼的问题，更是让哈利觉得十分感激。

有一天，哈利鼓起勇气告诉斯内普，他想买一个新的坩埚。斯内普带他去了，然后，斯内普就得到了一个最新款的银制坩埚——哈利送给他的。

哈利显然是第一次给别人挑这种礼物，他对斯内普的了解甚少，只能仗着他是魔药教授，就硬塞给他一个坩埚，并且为此十分忐忑不安。但他不知道，这给了斯内普一个信号——时间到了。

当晚，斯内普在睡梦中被检测魔咒的刺耳叫声吵醒。这个声音自他进入破釜酒吧的第二天起，每天晚上都要响好几次，提醒他波特正在做噩梦。

可他一直没有理会。

但今天不一样了。

斯内普披上长袍，走到隔壁，抽出魔杖把门打开，一眼就看到那个在月光下紧紧蜷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哈利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只是膝盖和后背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些疤。同时，还有噩梦，他到现在都没能适应好，于是不断反复做起的噩梦。

斯内普走上前去，月光下哈利紧紧蜷缩着，嘴唇紧抿，眼睛紧闭——头几天的时候，斯内普站在门口，还能听到哈利在梦里哭泣哀求，而之后，哈利多少习惯了，便在梦里也闭紧了嘴。

斯内普叹口气，打开床头的灯，不说话。很快，哈利被眼前突然的光亮惊醒了，并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等待他醒来的斯内普。

“先生？”

哈利一下子清醒了。

“您怎么……”

“你想谈谈么？”斯内普问，伸手碰了一下哈利的眼角。哈利赶紧伸手擦脸，袖子被泪水浸湿，沉甸甸地坠着。

“您怎么……”他又问了一次。

斯内普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哈利。暖黄的灯光落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像是黑暗中被点亮的壁炉，温暖明亮。

哈利垂下了眼睛。

“没什么……”他说，“就是……就是噩梦而已……”

“什么样的噩梦？”

哈利没有立刻回答，垂着眼睛，揪着被子，一个沉默的拒绝的姿势。

斯内普并不催促他，好像看不懂哈利想表达什么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哈利终于轻轻地开口，更用力地揪着被子说：“是我姨夫……”

他终于肯开口。

一个小时后，听完哈利的全部噩梦，并且在旁边一句话不说直到他继续睡着的斯内普从11号房间走了出来。他先是下楼，告诉汤姆他明天起回11号房住。接着，他转身回到房间，提笔写信，信刚晾干，海德薇就轻轻地落在了他的窗口——刚才在哈利的房间里，趁着哈利睡着，斯内普就请海德薇来他房间走一趟了。

“我想你应该是可以的。”斯内普看了海德薇一会儿，点了点头。他把那封信递给海德薇，轻声嘱咐道：“马尔福庄园。”

海德薇衔住信，展翅飞了出去。

月亮还是那么明亮，和一个小时前笼罩着哈利的一样。斯内普坐在桌子前，把羽毛笔放回原处。哈利方才说起他的噩梦，很平静、很冷静地诉说，像是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可他的手死死扯着被子，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苍白，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哈利已经能将自己敞开一点，但仅仅这么一点，明显还是不够。

斯内普轻轻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刚刚寄出去的那封信。事关哈利·波特，他又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

 

TBC——

恭喜斯内普教授找到正确的哄孩子方式（鼓掌）。

我终于把“马尔福”这个姓写出来了，再不出来不好意思打tag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