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Chapter 114

阳光下的女贞路还是那副模样。柏油马路被晒得发烫，胶底的鞋子踩上去有些黏脚，让脚步声变得奇怪起来。自从小天狼星·布莱克闯入女贞路4号已经过去一年了，几个月前，看守路口两端的警察都撤走了，但这片街区仍然被严密看守，警车时常出没，警察每日巡逻。女贞路4号楼梯下的碗柜被锁了起来，里面堆了杂物。达力从楼上下来，瞥了那紧锁的门一眼，想起以往这个时候，哈利可能正被锁在里面。

他突然觉得非常烦躁。

自从上个暑假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用皮带打哈利，达力就越来越不想回家，只要在家就觉得十分压抑。他也不再那样享受父母的关心和体贴，今年的体检报告单下来的时候，在母亲为了学校护士的留言而哭喊着抱住他时，他第一次那样不耐烦，说他也觉得健康过了头，就按照学校护士给的减肥食谱来吧。达力还记得，当时他的爸爸妈妈露出了怎样诧异而震惊的神情，让他隐隐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紧接着下一秒，他的母亲又开始泪光闪闪，说他已经长大了，竟然这样懂事。

那点轻微而莫名的报复一样的快感，就在母亲的泪眼中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极端的烦躁和不耐。达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的朋友们都说他变化很大，不再喜欢用手杖假装击剑的游戏。

达力从碗柜门前走过，匆匆路过厨房，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出门了。门被重重关上，费农·德思礼从《每日邮报》后抬起头，对厨房喊道：“达达到底是怎么了？”

佩妮拧着抹布，满脸担忧：“是不是那份减肥食谱有问题？或者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今天晚上给他做个蛋糕吧，他好久没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费农姨夫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个暑假的减肥成果还不明显，达力这一年里又长高了，让他看上去是个比哈利离开之前还要大的大块头。他压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没走多远就有人喊他：“嘿！D哥！”

达力往那边看了一眼，是他的老朋友皮尔·波奇斯，瘦高个，老鼠脸。

“嘿，哥们儿。”达力挥了一下球棒，“走吧。”

皮尔走到达力旁边，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问：“你那个表弟呢？一直没看见他，圣布鲁斯不放暑假么？”

“哦，不是。”达力敷衍地说。

“整个假期都没看见他。”皮尔又说。

“是啊。”达力又压了一下帽檐。

对于大人来说，这条街上少了一个孩子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哈利本来就那样不惹人注目，还经常被关在家里。不少人知道哈利的存在，都是偶然听别人提起，说德思礼家有个又瘦又小的黑发男孩出现，甚至不知道哈利的名字。但对于孩子们来说，哈利的消失是一件大事，最起码，D哥和他的朋友们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

哈利是个特殊的存在，是个不受欢迎的怪人。皮尔还记得他们跟着达力，每天琢磨着要怎么从哈利身上找点乐子，然后，突然有一天，他们就集体乐极生悲，被哈利找了乐子。

不，不能说是哈利拿他们找乐子，哈利更像是……

达力突然停了脚步，皮尔没注意，撞在了他身上。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达力说，茫然地看着皮尔，“你说哈利……”他顿了顿，“我是说，我们以前。”他又顿了顿，似乎想把话说明白非常困难一样，“你觉得我们做的对么？”

皮尔没答话，也答不上来。有一个小孩拿着棒棒糖，远远看见他们，转头跑掉了。

“我也不知道。”皮尔说，“去公园吧，莫肯他们还等着呢。”

达力点了点头，但两个人都已经没有去玩的兴致了。他们又走了一会儿，皮尔问：“他到底去哪儿了？”

达力想了想，说道：“被接走了，我想是吧。可能不会在回来了。”又走了几步，他补充道：“这样挺好的。”

两个人一起默不作声地往公园走去了。

哈利也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了。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他要怎么开启和小天狼星的谈话呢？到目前为止，他每次被开解，都是他被发现问题，他被询问，然后他得到帮助。而主动向长辈寻求帮助……

哈利叹了口气。

虽然决定了要和小天狼星谈谈，但是哈利一直都没能下定决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再拖下去，就要开学了，而要是开了学，就要等圣诞节再见到小天狼星了。

哈利又叹了一口气，将孔雀的饲料捏在手心，逗着自己面前的白孔雀。

“哈利？”

小天狼星的声音突然从哈利身后传来。哈利吓了一跳，差点打到白孔雀。白孔雀不满地想要啄哈利的手，小天狼星上前一步，把它吓跑了。

“没事。”哈利赶紧说，“不是它的错，是我差点……”他把手心里的饲料放在桌子上，有些局促，“嗯……你……你找我么？”

小天狼星挑了下眉，把哈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哈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觉得心虚，眼睛盯着地面。

小天狼星无奈地拍了拍哈利的脑袋，笑道：“我都听说了，亚瑟给邓布利多写信，说你当着二十个魔法部职员的面让克劳奇丢了脸面。谢谢你。”

哈利觉得自己的脸红了，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我只是生气……”

小天狼星拉着哈利坐下了。

“邓布利多的意思是，就住在马尔福庄园也没什么。”他说，“这几天也没什么人上门拜访，正是敏感的时候，来往还不会太密切。等你开学，我会去南方修养，到时候经常让海德薇给我带信，但措辞要注意一些，别提到我的名字。”

哈利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圣诞节……”

“我就不回来了。”小天狼星笑了笑，“你和德拉科应该也不会想回来，卢修斯今天接到魔法部的信，那件事已经完全商量好了，就在霍格沃茨进行。”

“什么事？”

“三强争霸赛。”小天狼星兴致高昂，“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三强争霸赛已经停办了几个世纪了，没想到现在又拿出来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三强争霸赛。”哈利诚实地说。

“三强争霸赛就像是……一个勇者选拔赛吧。”小天狼星说，“第一届在七个世纪以前，霍格沃茨、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一起举办的。每个学校选出一名勇士，然后参加三项比试，争取胜利。”他笑了笑，“你爸爸以前一直说应该恢复三强争霸赛，可惜一直到我们毕业这事都没能成。”

“三强争霸赛为什么停办了？”哈利问。

“因为它太——”小天狼星皱了下眉，“危险了。”

“危险？”

“差不多每次都要死人。”小天狼星说，“今年做了很多改善，增设了年龄界限，降低了比赛难度，还有傲罗到现场以防万一，圣芒戈也会有治疗师随时听命，最大程度保证勇士的安全。”

“年龄界限？”

“十七岁，必须要满十七岁。换句话说，你必须得成年。”小天狼星叹了口气，“五年一次，看来你也没缘分参加……”他摇了摇头，“但你可以参加舞会，三强争霸赛的一个传统是圣诞舞会，十四岁绝对可以参加了。”他对哈利眨了下左眼，压低声音道：“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得早早物色心仪的舞伴，比所有人都提前出击……”

“呃……”哈利不好意思地说，真的脸红了，“我……我不会跳舞……”

“放心吧，这种大场面，学校不会让一群不会跳舞的小家伙丢了霍格沃茨的脸的。”小天狼星很明白地说，“你还不清楚吧，麦格教授跳舞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我只在毕业舞会的时候见过……”

哈利不敢相信地问：“麦格教授？格兰芬多的院长，麦格教授？”

小天狼星笑得意味深长，而哈利差不多完全呆住了，好半天才问：“什么……什么舞啊？”

“华尔兹。”小天狼星说。哈利这才冷静下来，刚才小天狼星用那样的说法，“一把好手”，他还以为麦格教授会跳街舞什么的呢。哈利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我就去舞会上看看，不行么？”他问，“不是必须参加的吧？”

小天狼星挑了下眉毛。

“害羞了？”他直白地问。哈利这下头都不愿意抬了，戳着桌子上的孔雀饲料。小天狼星爽朗地笑起来：“不会很困难的，哈利。相信我，你哪怕站着不动，也有人愿意邀请你。”

“才不会——”

“要从身边的人下手，哈利。你不是有两个很亲近的女性朋友，赫敏和谁来着，那个斯莱特林……韦斯莱家的小女儿也不错嘛！”

“小天狼星，我——”

“说起来，对舞伴的性别也没什么要求。毕业的时候，你爸爸非要和我们三个都跳一场……”小天狼星顿了一下，紧接着继续说，“你也可以邀请德拉科——”

“教父！”哈利喊道，完全地面红耳赤了。小天狼星不禁笑得更大声，几只围观的白孔雀探头探脑，然后掉头就跑。

哈利气恼地瞪着小天狼星，小天狼星慢慢憋住了笑，但仍然忍不住似的，让哈利觉得更加生气了。

“我要告状。”他气鼓鼓地说，“我要告诉莱姆斯和西弗勒斯你取笑我——”

“我错了，我错了。”小天狼星不知悔改地说，“但你真的得提前——”

哈利一边假装生气，一边忍不住顺着小天狼星的话琢磨起这件事来。潘西应该会很难邀请，赫敏应该会被罗恩捷足先登？金妮也许会被弗雷德和乔治带去玩，德拉科……德拉科……

哈利突然想起自己没见到德拉科试礼服长袍。如果他邀请德拉科跳舞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很奇怪？他和德拉科跳舞，德拉科的手就像骑巴克比克那会儿一样搂着他的腰，他们站在舞池里，就像电视上放过的那些舞蹈画面一样……哈利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仿佛有什么隐秘的东西在扯着他的心脏跳动一样。

“在想谁啊？”小天狼星的声音突然贴着耳朵传过来，哈利差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偏偏小天狼星还不依不饶，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你开窍比詹姆早多了……”

哈利觉得自己没办法和小天狼星说话了。

他们两个又闹了一会儿，哈利面对长辈的调侃一败涂地，最终用一句“我教母在哪里”成功扳回一局。尽管如此，在卡尔送下午茶来的时候，哈利简直感激涕零，甚至想请他留下来一起喝茶。

“开学的时候我会去送你的，然后直接往南方去。”小天狼星说，“有莱姆斯在学校我倒不会不放心什么，身体调理方面听庞弗雷夫人的话，检查一定要按时……”他咂了下嘴，“对斯内普不用那么言听计从。”

“西弗勒斯是个好人，小天狼星。”哈利无奈地说，“最起码他对我很好。”他噘了下嘴，“也不会调侃我。”

小天狼星又笑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就给我写信。”他说，“像是之前那样做了噩梦可以告诉我，生活上有什么问题也告诉我，斯内普欺负了你就更告诉我，马尔福家的小崽子欺负你的话你直接动手就是了。”

“德拉科才不会……”哈利话说一半，就听小天狼星继续道：“当然，要是遇到感情问题，也非常欢迎我的教子咨询我！”

“教父！”哈利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小天狼星又笑了起来。

等下午茶喝完，哈利原本的忐忑早就烟消云散了。几只白孔雀又围了过来，哈利慢慢地给它们喂饲料，突然道：“我……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什么？”小天狼星正和一只孔雀互相瞪着玩，听到哈利的话，立刻转头看向哈利，被孔雀啄了一口。

“就是……”哈利斟酌着措辞，把最后一点饲料撒在地上，“黑魔标记出来的那会儿……”他说了闪闪的事，之后又说了多比，然后是他和卡尔的谈话。哈利拍了拍手上残余的碎屑，有些羞愧地说：“我一定很让你们担心……”

“我们都很愿意如此。”小天狼星温和地说，“哈利，我们都很愿意担心你，就算是那个老蝙蝠也是如此。”

“别那么说西弗勒斯。”哈利小声说。

“好吧，好吧。那家伙绝对是给你洗脑了。”小天狼星站起来，走到哈利身前蹲下。他把哈利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抬起头，看着哈利的眼睛。

“你认识到了德思礼们对你是错误的，这很好。”他说，“你也认识到了自己以前过的不好，这也很好。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进步，哈利，这意味着你能够认识到现在和过去的不同了，也意味着……你开始正确认识你自己了。”

“我自己？”哈利轻声问。

“是的，你自己。”小天狼星肯定地说，“你意识到了他们对待你的方式是错误的，接下来你就会意识到，他们一直告诉你的，所有的那些关于你的事情，也是错误的。”他露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哈利的手背，又站起身，把哈利按进怀里。

“你会越来越好。”他轻声说，“而所有优秀，都是源于你自身，是你本来就拥有的。你从来都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哈利揪紧了小天狼星的衣服，轻轻颤抖着。让他接受这一点还是很困难，不是没办法接受，而是越清楚自己曾经是怎么样，越觉得过去的自己愚蠢不堪，而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生活，也因此显得更加艰难。

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事到如今，哈利也如此坚信着这一点，因为确实，一切都在好起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