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德哈】挖坟掘墓

※《THEM》解禁


德拉科·马尔福站在地狱之中。

之所以说这是地狱,因为这切实是个地狱。

起初,德拉科以为这是落日时分,静谧的晚霞滞留在空中。但是紧接着,德拉科发现他错了,天空上不是什么晚霞,每一朵云都由鲜血染红。这鲜血像雨滴一样坠落,奇迹般地不会弄脏站在地上的人。德拉科也是因此多看了一眼天,这才发现云上的鲜血是从云上的墓碑流出的。那些墓碑十分巨大,上面的字迹也很清楚,都是亡者的名字。而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是写在三年前那场战争的牺牲名单里的。

如果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德拉科还有更多说明这是地狱的证据。

他现在站在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小路上,路边立满十字架,每一个十字架上都是一个哀嚎的人。这些人无一不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如果回到一个小时前,德拉科绝不相信他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在哈利·波特的心里。


一个小时前。

当赫敏·格兰杰的守护神在潘西·帕金森的指引下落到德拉科·马尔福面前时,德拉科·马尔福只感到茫然。

这是战争结束的第三年,是1991届霍格沃茨学生毕业的第二年,也是德拉科·马尔福几乎闭门不出的第二年。战后马尔福家的地位非常尴尬,你说他们投靠了伏地魔,他们确实投靠了,德拉科和卢修斯手臂上的黑魔标记就是证据。但要是说他们是站在伏地魔一边的,纳西莎用一句“他死了”保护了哈利·波特,而造成伏地魔死亡的那根魔杖,不巧正是德拉科·马尔福的。

于是,残余的食死徒扬言要马尔福们不得好死,无辜的民众们出于对食死徒的憎恶,对马尔福们也颇有微词。

卢修斯·马尔福自然不在乎这个,再次被判无罪后就潇洒地转战商界,积极投身战后重建。纳西莎·马尔福也放下身段,三天两头在《预言家日报》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说马尔福夫人现身麻瓜界无名孤儿院什么的。他们确实被曾经的老朋友袭击了几次,但这只是更让民众相信马尔福已经改邪归正、转变立场,这才让以往的同伙将魔杖对准了他们。总之,马尔福家的声望在这三年间逐渐提高,人们都看到他们的改变,原本严苛的态度更多地转到了残余食死徒身上去。他们甚至开始担心马尔福家被蒙骗了的、无辜的独子——德拉科·马尔福,觉得这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要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怪可怜的。

德拉科毕业后没有选择从商或者从政,从军或是从医,也没有跟他妈妈一起去做慈善。他处在一种茫然的状态中,曾以为的荣誉是刺向他和他家庭的利剑,当这荣誉转变成恐惧,德拉科对自身的价值产生了深切的怀疑。这让他闭门不出,而卢修斯和纳西莎对此并无异议。在校期间,斯莱特林抱团,教授们也都贯彻战后和平主义对斯莱特林特别关心,尽管有些冷眼和闲言碎语,但并没有人会对德拉科造成实际的伤害。但是,当德拉科毕业,离开了学校的保护,那些潜伏已久的危险就都浮现了出来。相比社会对前食死徒的恐惧和非议,残余食死徒一次又一次的威胁,卢修斯和纳西莎自然更愿意德拉科留在家里,家里永远是安全的。

其实德拉科并不很想留在家里,但不留在家里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如今二十岁,原本安排好的路已经被完全摧毁,一切都被推翻重来,弄得他十分迷茫。而说起德拉科不想留在家里的原因,就要谈谈客厅水晶吊灯下的那块大理石地板,那块曾经触碰过救世主膝盖的地板。

一个深埋在德拉科心底的秘密,关于他对救世主奇特的感情。没有哪一种憎恨如此婉转,没有哪一种喜欢如此冷冽。因此,没人可以指责德拉科搞不清自己的思绪,直到哈利·波特被压着跪在他面前,面临生死的重大命题。当德拉科·马尔福意识到他不想哈利·波特死的时候,他同时意识到他对哈利·波特的憎恨实际名为深沉的爱意。

这就造就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德拉科不想留在家里,但更不想出去。马尔福庄园里仍残留着被食死徒占领的噩梦,但庄园外,战后名声鼎盛的救世主被人们传唱歌颂,他的照片频繁地出现在《预言家日报》的头版,《唱唱反调》的封面,以及对角巷的橱窗里。

德拉科无法面对一个曾经威胁哈利·波特生命的房间,更无法面对一个满是哈利·波特的世界。

现在,我们可以说回这一段的开头——当赫敏·格兰杰的守护神在潘西·帕金森的指引下落到德拉科·马尔福面前时,德拉科·马尔福只感到茫然。

德拉科没有办法不感到茫然。因为那只水獭张开口,口中传出格兰杰小姐的声音,那声音说的是让德拉科匪夷所思的内容。

格兰杰小姐说:“到格里莫广场12号来,哈利需要你。”


德拉科并不喜欢格兰杰那近乎命令的语气,所以我们完全解释不通他为什么真的赶到了格里莫广场。

德拉科觉得自己疯了。战后他是什么?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战后格兰杰和韦斯莱是什么?是能和救世主相提并论的英雄,歌颂救世主的地方就有人歌颂他们。可他竟然为了格兰杰的一句话就真的赶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只是因为格兰杰说救世主需要他。

德拉科身上有布莱克的血统,战后卸下了大部分防御咒语的格里莫广场12号热情地为他打开了大门。他穿过大门,走过院子,迈上三个台阶,敲门,然后等待门开。德拉科完全能想象自己见到格兰杰和韦斯莱时可能面临的境遇,不外乎是冷嘲热讽,顺带着落井下石。格兰杰可能不会这么做,但韦斯莱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因为这个,德拉科更加懊悔自己鲁莽的决定,甚至准备打道回府了。

但是,门开了。格兰杰站在门后,神情沉静严肃。见到德拉科,她眼睛里似乎亮起了微微的喜悦。

“我以为要花上一番功夫你才会来。”赫敏说,“没想到你同意的这么爽快。”

“我也没想来。”德拉科冷冷地说,“但是考虑到是赫敏·格兰杰——目前魔法部副部长最有力的竞选者亲自给我传递的信息,还是救世主需要我的帮助这种大事,我怎么敢不来。”

赫敏没在意德拉科话中带刺的态度,从门口让开一步道:“进来吧。”

虽然母亲是布莱克家的人,但德拉科从未踏足过格里莫广场12号。更别提这房子后来归救世主了,德拉科更不可能上门拜访。

因此,当德拉科第一次进入格里莫广场12号时,他实在忍不住四下打量。通往客厅的走廊又深又长,德拉科抬头还能看见几只蜘蛛吊在天花板上。救世主似乎从来没有费心打理过这房子,德拉科的皮鞋踏在地板上,厚厚的灰尘溅起来,像是暴风雨天的海浪。

“波特是缺一个清洁工么?”德拉科面色不善地说,拿手掩着鼻子。这房子里有一股霉味,熏得人直想咳嗽。

“目前来说,哈利还不需要。”赫敏说,“如果他醒不过来,可能连这房子也不需要了。”

德拉科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哈利已经昏迷三天了,我们今天来拜访他才知道。”赫敏说,“三天前他请了假,请假之前他的状况就一直非常糟糕,因此金斯莱二话不说批了假。他回了家,也就是这里,之后一直没和我们联系,也没有回过信。我和罗恩今天实在按捺不住,来找他,就发现他躺在门口,还穿着请假那天的衣服,显然是一进家门就晕倒了。”

德拉科拧了下眉:“他晕倒了,不送圣芒戈,找我有什么用?”

“我们也不愿意承认你有用。”赫敏说。

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客厅,罗恩·韦斯莱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善地瞪着访客。德拉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赫敏似乎对这目光交锋全然不知,指了指沙发示意德拉科坐下。

德拉科拒绝坐下,用行动明确了自己不愿与两人同流合污的决心。赫敏也不在意,给德拉科倒了杯茶,抬头道:“但现在你是唯一能帮助哈利的人,我和罗恩肯定这一点。”

“万事通小姐怕不是毕业了连脑子都不工作了。”德拉科不客气地说,“我帮助哈利·波特?你当我是山楂木魔杖?”

“你的山楂木魔杖帮过哈利,所以确实,你是有些用的。”赫敏点点头,竟然给了一个肯定的态度,“而之所以我们肯定你是能帮助哈利的人……”她看了罗恩一眼。

罗恩沉着脸点了点头,拿出一个家用冥想盆。他把冥想盆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着二十个小瓶子,每个里面都流动着银色的记忆。

“这是哈利的记忆。”赫敏拿起一个看了看,打开倒入冥想盆里。她对德拉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德拉科凝视着冥想盆里旋转的记忆,片刻之后,终于将脸埋了进去。他感觉到自己在下坠,不停地下坠。然后他落到了熟悉的对角巷,十一岁的哈利·波特告别海格,独自一人往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走去。


救世主提取出来的记忆都很短小,或者说精华。

第一段记忆在摩金夫人长袍专卖店,穿着肥大的麻瓜衣服的哈利·波特走进去,十一岁的德拉科马尔福傲慢地看向他,问道:“你也是去霍格沃茨的?”

第二段记忆在霍格沃茨特快上,还是那身肥大的麻瓜衣服,哈利·波特厌恶地看着德拉科·马尔福伸出的手,冷冷地说:“我自己能分清好坏。”

第三段记忆在霍格沃茨的操场上,哈利·波特骑着扫帚,愤怒地注视着德拉科·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挑衅的笑容在阳光下似乎柔和了许多,他大喊道:“来啊,波特!”

第四段记忆在礼堂里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迎面走到舞台中间,魔杖像剑一样竖在身前。德拉科·马尔福嘲弄地笑着,说:“怕了么,波特?”

第五段记忆……

德拉科拒绝再进入冥想盆。

“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救世主把有关我的记忆都提取出来放到冥想盆里,还每日观看以便加深对我的厌恶?或者这是什么新的追踪食死徒动态的手段,马尔福家难道还没从你们的审核监督名单上划掉?”

“对你们的审核监督早就取消了。”罗恩拧着眉,“你的魔杖完全服从哈利的指令,但你真的不明白这些记忆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这两件事还能扯上关系。”德拉科冷冷地说。

赫敏和罗恩对视了一眼。她稍稍皱起眉,打量着德拉科的神色:“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不明白?”

“我就是一点都不清楚、不明白。”德拉科说,扯着衣襟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看来我是被你们耍了,魔法部部员现在都这么闲?波特昏迷我建议你们送他去圣芒戈。让我来?真怀疑你们之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说完,德拉科毫不犹豫,转身就要离开。他脚都抬了起来,赫敏却突然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话,止住了他离开的步伐。

“哈利喜欢你!”赫敏·格兰杰缓慢地、清晰地说,“他喜欢你,喜欢很久了。而现在,你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的人,因为只有你才能走进他的心。”


如果说德拉科·马尔福对哈利·波特有一种超乎敌人的在意,那么哈利·波特亦是如此。起初赫敏认为哈利只是对德拉科有点上头,一个人常年喝一种酒,虽然有抵抗力,但偶尔也会醉。因此,赫敏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六年级的某一天,哈利衬衫上染着血回来,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里,喃喃道:“我伤害他了。”

那绝对不是一个伤害了敌人的态度。尽管哈利本身并没有伤害人的愿望,也会因为无意伤人而感到愧疚,赫敏还是敏锐地察觉出哈利并不是因为伤了人而失魂落魄。他是为了这件事,为了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尤其为了被伤害的人是德拉科·马尔福。他为这件事感到后悔,同时痛恨挥舞魔杖的自己。

这绝不是对待敌人的态度。

更像是对待喜欢的人。

而如果是对待喜欢的人,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比如哈利在面对德拉科时超乎平常敏锐的直觉,再比如哈利对德拉科几乎异样的执着。

赫敏直白地询问了哈利,哈利只是沉默。但有时候沉默就是答案,这个回答叫做默认,默认一场无望的暗恋。

哈利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鲁莽、冲动、没有计划,但是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可能因为曾经缺乏,因此一向格外理智。就像他曾经喜欢秋却踌躇不敢出手,就像他对金妮小小地动了心,却顾及友谊一字不提。亏得踌躇与一字不提,当德拉科·马尔福走上一条不归路的时候,哈利看清自己的心,然后将这颗心封存入酒,留待自己长夜漫漫,一醉方休。

哈利自己不提起,知晓内情的赫敏自然不会提起,因此连罗恩也一并瞒住了。但是战后哈利的情况越发糟糕,他被奉上神坛,但实际上连俗世都没挣扎明白,他亲手营造和平盛世,但自己算得上一无所有。起初没人看出异常,因为战争刚刚结束,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模样。直到第一波人走出战场,第二波人远离噩梦……赫敏终于发现,在他们挣扎向光明的时候,哈利从未踏出战场一步。

“哈利封闭了他自己的内心,而现在情况更糟,他迷失了。”赫敏慢慢地说,“马尔福,但凡我们能做到,我们都不愿意坦露哈利的秘密。但是,我和罗恩都试过了,友情不能使我们突破他的心防——因为他总不愿意让我们担心,因此连我们一并防御了。只有你,马尔福。你的爱情他从没得到过,你是他无法防备的那个人,只有你总是能让他疼痛,因为总能找到他的薄弱之处。所以,眼下也只有你,能在此时把他带回来,因为你的关心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攻势。我们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愿不愿意呢?

德拉科想起,格兰杰是通过潘西联系到他的。如果说有谁知晓德拉科·马尔福对哈利·波特的感情,这个人毫无疑问是德拉科的前未婚妻——潘西·帕金森。那么,既然一个拯救哈利·波特的事情能经由帕金森的指引传到马尔福的耳朵里,马尔福可以做出判断,他的情感已经被出卖了一个彻底。

德拉科闭了闭眼,缓缓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他说,“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哈利住在五楼原本小天狼星的房间里。这一点罗恩和赫敏都知道,毕竟他们都是格里莫广场12号的常客。只是,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种怀缅,时至今日才晓得这是一种埋葬。

哈利·波特就躺在他教父曾睡过的床上,这房间一点装饰没变,看起来红红火火,一副格兰芬多气派,让斯莱特林本能地反感和不适。但是,能够抚慰这不适的清泉就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于是,斯莱特林到底挪动脚步,走了进去。

这可能是哈利·波特此生最安静的一个时刻——沉睡。可这安静恰恰是与哈利·波特不符的,他理应活力十足,飞扬在魁地奇球场上,活跃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应该是活着的,而不是这样躺在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里,脸色苍白憔悴,仿佛已经死去。

德拉科两年来头一次直面哈利·波特,一直以来迷茫跳动的心脏仿佛突然有了坚定的信念支撑,驱使他心头一痛,接着迈动双脚,走到床边,坐好。

“拿出你的魔杖。”赫敏说,“你的山楂木独角兽毛魔杖,哈利使得很顺手。这说明了你的一些态度,同时也是连接你们两人的凭证。”

德拉科没有犹豫,抽出了魔杖。但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扭头看了赫敏一眼。

“咒语。”他说。

“没有咒语。”赫敏说,“哈利是右手用魔杖,你们需要一起握住魔杖。用你的左手,左手通心,这也是为什么结婚戒指要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

德拉科依言做了。他坐在哈利的左侧,这个位置让他的左手能顺当地和哈利的右手交握,夹住中间的魔杖。但同时,这让他的左手越过了哈利的上半身,他的上半身也无可奈何地俯下一些,贴近哈利。

“你得……感知哈利的心跳。”赫敏说,“放轻松,闭上眼,感知哈利的心跳。”

德拉科皱着眉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了。

“我他妈怎么感知?”他有些烦躁地说,“波特哪儿还有心跳?”

这不是一句嘲讽或者赌气,哈利确实非常虚弱。呼吸细弱,心跳微弱,德拉科闭着眼睛感受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感受到。如果不是交握的手尚有温度,他真的要以为波特已经跟世界再见了。

德拉科不再理会赫敏,似乎觉得赫敏也给不出什么主意了。他自己倾下身去,额头抵着哈利的额头,胸膛压着哈利的胸膛。他的心脏跳动在哈利的胸腔右侧,哈利的心脏也跳动在他的心脏右侧。德拉科慢慢闭上眼睛,哈利微弱的呼吸轻轻地吹拂到他的嘴唇。

就此刻,德拉科捕捉到了哈利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扑通。”

一阵尖利的惨叫传来,德拉科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右手犹有哈利手心的温度,嘴唇也有哈利呼吸带来的撩人的痒。但是他已然不在格里莫广场12号,而是在一个充斥了鲜血的世界。

距离收到格兰杰的守护神传信一个小时,德拉科·马尔福进入了哈利·波特的内心世界。

这是一个地狱。


德拉科拧着眉穿过林立的十字架,血雨从天空坠落,雨滴纷纷避开他。起初德拉科欣喜如狂,以为是哈利发现了他这样一个入侵者,这是一种友善的行为。但紧接着,德拉科发现哈利不过是不想十字架上的受刑者弄脏了亡者的血,鲜红的雨滴连地面都不曾触碰。而蜿蜒的小路鲜血遍布,这血全是两侧受刑者的鲜血。

德拉科没能在十字架间找到第二条路,只好顺着睁眼看见的这条路前行。这条路蜿蜒曲折,似乎没有尽头,德拉科往哪里看都是血红一片,往哪里听都是凄厉的惨叫,叫人胆颤。

“啪。”

突然,德拉科似乎是踢到了什么。他暂时地停下脚步,低头查看,就见一只不成模样的手从地下探出,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

德拉科被吓了一跳,抽出魔杖想要击开那只手。但是一个脑袋跟着从土里钻了出来,止住了德拉科的动作。德拉科甚至蹲下去,对那个脑袋用了一个清洁咒。泥土从表面被清理,露出那人像是被狠狠撕咬过的、血肉模糊的面孔。这不妨碍德拉科从某些特征认出这个残破的人,他仔细地辨认了半天,喊出一个名字来。

“芬里尔·格雷伯克?”

芬里尔扯着破碎的声音说话了。

“救命!”他沙哑地喊着,声音里满是恐惧,“他是魔鬼!魔鬼!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德拉科一脚踢开了他。

这时候,德拉科才发现他走进了满是熟人的地方。

左侧,烈火上终日被灼烧的贝拉特里克斯。右侧,破碎再粘合,粘合再破碎,不断重生的的伏地魔。

有没有一个角落是备受折磨和羞辱的德拉科·马尔福?

德拉科站直身子,环顾这片血色大地。这真是一个新奇的观察救世主的角度,谁能想象那个正义光明的救世主,内心深处有这样一片尽情杀戮的屠宰场。或者说,谁能想到那个被称为希望的救世主心里有这样一座鲜血淋漓的坟墓,刻满他所憎恨的鲜血和狠毒。

德拉科凝视着似乎没有尽头的、蜿蜒的、遍布着鲜血的小路。

然后他继续前行。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他就不会回头。要知道,他此来只有一个任务。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长途跋涉,十字架的森林终于到了尽头。那些鲜血随着德拉科的前进也逐渐淡去了,世界突然恢复了正常的色彩,只是有些阴暗。

德拉科在这路的尽头发现了一栋房子,房子门口的铭牌上写着:女贞路4号。

德拉科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哈利·波特在麻瓜世界的住所。他同样还知道一件事,一件丽塔·斯基特扒出来的,关于救世主童年的悲惨往事。这往事事关十一年的忽视和虐待,斯基特用这件事宣扬波特的救世主精神,同时也质疑救世主对麻瓜的友善是否是伪善。

德拉科走进了女贞路4号的院子,院子里空荡荡的,杂草丛生,藤蔓攀上窗户的栅栏,野草从墙缝中生长出来。门没有关,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德拉科欣然应邀,走了进去。

房子里到处是灰尘,锁链遍布这个房间。冰箱,水龙头,甚至沙发,但凡能用的东西都被锁链锁住,明明白白地禁止使用。

德拉科拧着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直奔斯基特在报道里提过的那个楼梯下的碗柜。

碗柜的门也锁着。

但这怎么能难住一个巫师呢?

德拉科打开碗柜的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找到哈利·波特了。

就像在格里莫广场12号小天狼星卧室里的哈利一样,碗柜里的哈利·波特也紧紧闭着眼睛,蜷缩着。他看起来又瘦又小,穿着肥大的衣服,没有盖被。因为长久的虐待,他的脸颊凹陷下去,嘴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而且,一个已经……

德拉科皱了皱眉。

不对劲。眼前这个波特分明已经是二十岁的模样,但躺在一个只能容纳十岁孩子的碗柜里竟然躺得很安稳——哪怕他是蜷着的,也不该蜷得如此妥帖。

德拉科往后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碗柜的外部空间,再把头探进里面,确定碗柜的内部要比它看起来大得多。他心中觉得困惑,上手轻轻推了推哈利。

“波特?”

波特立刻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一双历经战火的、沧桑疲惫的眼睛,而是一双明亮的、童稚的眸子。二十岁的哈利·波特像个两岁小孩一样,对德拉科露出了一个笑容,含含糊糊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坐起来,对德拉科张开双臂,态度带着点试探和小心翼翼。这举动与他的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两岁的孩子,再懂事也不至于已经学会察言观色。

“波特?”德拉科拧着眉,又喊了一次哈利的名字。二十岁的哈利·波特似乎有些沮丧了,乖巧地放下了手臂。他像是看不见德拉科似的,或者说,像是德拉科根本不存在一样,从碗柜里出来了——简直就是直接从德拉科身体里穿过去的。他走得很快,像是脚底踩着火弩箭。

碗柜立刻就变得空荡荡了,大小也与外部看起来一致了。只是,原本枕头的地方,枕头突然消失了。那儿出现了一本已经丢了封面的书,德拉科拿起来,还不等翻看,哈利已经走出了门外。德拉科搞不懂这个哈利·波特是怎么回事,只得把书先塞进口袋,紧紧跟着。

看起来二十岁,实际上可能还没有两岁的哈利·波特走出女贞路4号,门口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火车,火车是德拉科很熟悉的霍格沃茨特快。但是,霍格沃茨特快出现在一个麻瓜房子的外面,这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

德拉科跟着哈利上了火车,找到了一个空的隔间。火车开动了,没有走路,而是慢慢浮到了空中。德拉科看着哈利,哈利看着窗外。于是德拉科也看向窗外,看着女贞路4号变成一个小点,再慢慢消失不见。

“……死了。”哈利突然说。

德拉科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什么?”

“女贞路不见的时候,穆迪死了。”哈利说,他们正路过天空上的墓碑,“蒙顿格斯临阵脱逃,穆迪从高空坠落,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是德拉科熟悉的事情。战后纪念英雄,阿拉斯托·穆迪有了个人传记。这一段由当时和他一起参与转移、并且亲眼目睹了经过的比尔回忆撰写,世人尽皆批判蒙顿格斯,惋惜一位优秀的傲罗。

可波特提起这个干什么?

德拉科看着哈利,哈利这会儿又不像两岁了。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收了回来,直直地望着德拉科。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有叫人看不透的阴霾,阴霾里映着一个墓碑,墓碑上写着阿拉斯托·穆迪。

“波特?”

德拉科轻轻地喊了一声,哈利对他勾了一下唇角。阴霾在翠绿色的眼睛里扩散开,哈利的嘴角往上提了,但眼睛中并没有相应的情绪。这使得这个勉强算作笑容的表情有些诡异,也让德拉科觉得心头发凉。

德拉科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开口道:“你看着我——”

“轰!”

霍格沃茨特快坠落了!


水声。

德拉科听到水声。

他感到浑身都痛,能想起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在霍格沃茨特快上,波特对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然后呢?然后……然后霍格沃茨特快突然开始下坠,“轰”的一声……

所以波特去哪儿了?

德拉科猛地坐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他坐在礼堂里。礼堂里空无一人,学院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美食,但是无人享用。阳光明媚灿烂——这可真奇怪,自打进入哈利·波特的内心世界,德拉科还是第一次看到阳光。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吧?如果说哈利·波特的心里有哪一处遍布阳光,那理应是霍格沃茨。

德拉科在礼堂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走了一圈,确认找不到哈利·波特。他决定出去看看,比如先去格兰芬多塔楼,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胖夫人,会不会有人给他开门。

德拉科最后看了一眼礼堂,阳光仍然灿烂耀眼,照着长桌上的食物。他抬起脚,准备离开,但是突然,一个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是那本在碗柜里突然出现的书。

德拉科弯腰把书捡起来,没有封皮,他无法分辨这是个什么故事。不过,他确定这不是巫师的故事,因为他没在巫师的故事里读到过一个叫“爱洛”的公主。

救世主为什么会看这种一读就很假的故事?什么爱情拯救世界,这难道不是一听就很愚蠢么?不,等等,我现在不是就在做这件事么?

德拉科烦躁地把故事书用力地塞进口袋里,确保它不会再掉出来。城堡的走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德拉科继续前行,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空洞的回响。

哈利·波特到底在哪儿呢?

德拉科并不能确定答案。他决定先去格兰芬多塔楼一探究竟,但如果格兰芬多塔楼是空荡荡的,那他也不清楚下一步可以去哪儿。

也许,魁地奇球场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但那地方波特没少和马尔福打交道,他会愿意去么?不,不,格兰杰说波特喜欢你……可是,波特不也理智地放弃喜欢我了么?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混了浆糊,粘稠得叫人无法思考。他现在走到了二楼,再拐个弯,就可以迈上踏向三楼的台阶。但是突然,一阵水声止住了德拉科的脚步。二楼只有一个地方会传来水声——桃金娘的盥洗室。

说起桃金娘,德拉科也算是和桃金娘有些交情了。六年级的时候,桃金娘一直倾听他的烦恼,还在他被波特的恶咒击中时大声呼救来着。

等等。水声,桃金娘,盥洗室。

德拉科突然快速冲上了七楼,猛地推开了男盥洗室的门。

里面果然有一个哈利·波特,但不只是哈利·波特。

十六岁的德拉科·马尔福撑着洗手池,垂头哭泣。十六岁的哈利·波特没有抽出魔杖,而是站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沉默地看着。

现在,二十岁的德拉科·马尔福冲进了盥洗室,十六岁的德拉科·马尔福抬起头,看向镜子。他看到了二十岁的德拉科·马尔福,也看到了十六岁的哈利·波特。然后,他的轮廓渐渐淡了,十六岁的哈利·波特也不再看着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二十岁的德拉科·马尔福。

“你来做什么?”十六岁的哈利·波特问,“马尔福,你来这里做什么?”

德拉科愣了一下,如实道:“格兰杰让我来的。”

“是么?”十六岁的哈利·波特似乎是笑了笑,“所以,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么?”哈利的笑收起来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也是,我那样伤害了你,你难道会以为刀锋能够读作爱意么?”

“你说什么?”德拉科拧着眉,往前踏了一步。他意识到,他又找错了。这个十六岁的哈利·波特也不是他要找的哈利·波特,和先前那个奇怪的二十岁哈利·波特一样,他们似乎都只是哈利心中某个片段或者某个情绪的缩影。德拉科无法判断这样的情绪,但他想,既然这是哈利的一部分,那么……

“听着。”德拉科说,又往前踏了一步,“我在找你。”

十六岁的哈利·波特,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德拉科继续说下去。

“格兰杰把我找来,让我来找你。”他说,“六年级的事,我不怪你。你做了一件人们面对食死徒的时候经常会做的事,你只是不知道那个咒语有多恶毒,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十六岁的哈利·波特犹豫了,“可是……”

“可是什么?”德拉科说,声音放得很轻,很低,“波特,可是什么?”

“可是我伤害了你。”哈利说,“我也会害人的,你来的路上没看见么?我也会害人的。你知道么?你只是我伤害的第一个人。你知道么?我有时候羡慕伏地魔,羡慕他自由自在地杀人。我也想那样做,我想杀了他,想杀了贝拉特里克斯,想杀尽食死徒。”

十六岁的哈利·波特比二十岁的德拉科·马尔福矮很多,他对德拉科伸出手,德拉科走过去,他轻轻摸着德拉科的脸。

“我还差点杀过你。”哈利着迷似的抚摸着德拉科的脸,“我差点杀过你,也想过要杀斯内普,还曾经希望能杀了我的教父。我对贝拉特里克斯用过阿瓦达索命,你知道么?”

德拉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也曾经试图杀人。”他说,“你知道的,我试图杀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哈利重复了一遍,“天文塔。”

“对,天文塔。”德拉科说,“你还记得,是么?”

“我当然记得。”哈利说。他从德拉科的怀里退开了,身形就像刚才十六岁的德拉科·马尔福一样越来越淡。终于,他也完全消失,空气中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因为我就是在天文塔,想过要杀斯内普。”


哈利·该死的·波特!

德拉科气喘吁吁地爬上天文塔,黑夜已经来临了。一切都和那个霍格沃茨被入侵的夜晚一般无二,十六岁的哈利·波特坐在邓布利多跌落的窗口,向下望着。

“喂!”德拉科喊道,“你在折腾什么?”

“是你在折腾。”哈利说,语气仿佛邓布利多,“小马尔福先生,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德拉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走过去,走到哈利旁边,和他一起向下张望着。

“为什么坐在这儿?”他问,“我不觉得你会以为这是个好地方。”

“我在想你。”哈利两手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叉,腰背挺直地贴着冰冷的墙,望着塔下,“我在想,你当初要杀邓布利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德拉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抱歉。”哈利说,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德拉科不愿意回想的时刻。他现在转头看着德拉科了,眼睛里光也像邓布利多。那种看透的,体谅的,独独不让人看透自己,也不体谅自己的目光。

于是,德拉科决定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哈利在追寻什么——一个想要杀人的哈利·波特,和一个杀人的伏地魔,同样是杀人,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我当时感到很恐惧。”德拉科说,“恐惧,厌恶,冰冷,并且憎恨自己。”

哈利点了点头。

“真巧啊。”他说,“我也是这样。”

“我有我的原因。”德拉科慢慢地说,“我的家庭受到胁迫,我必须这样做,除此之外无能为力——哪怕我更愿意去杀伏地魔,但我只能如此无能。”德拉科突然掐住了哈利的下巴,是真真正正地掐,因为他的指尖都疼痛。他用这样的方式直视着哈利的双眼,逼迫那伪装的睿智支离破碎。

“可是你不一样。”他说,“你出于保护的目的去杀一个罪有应得的人,你因为失去而悲痛想要杀人——有人从你这里夺去了重要的事物,你是一个人,你为此愤怒,想要报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这样想么?”哈利轻声问,“就算我真的杀人了?”

“你杀人我就帮你埋!”德拉科干脆利落地说,“你只要不把自己杀了,我管你那么多!你就是圣人做多了才瞻前顾后,但谁规定你就要是个圣人了?你一无所有,还要维护那些伤害你的人,对他们秉公执法——何必呢!”

掷地有声的一句“何必呢”。

哈利突然笑了起来,不是嘴角的一个弧度,而是放声大笑,笑得浑身都在颤。

“何必呢!”他大声地重复德拉科的话,声音从天文塔传出,撞到群山,再撞回来。整个空间都是哈利的声音,一声“何必呢”,再一声“何必呢”。

“何必呢!”哈利突然用力地扯住了德拉科的领带,贴着他的脸恶狠狠地问,“马尔福,你又是何必呢?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何必呢!”

“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德拉科更凶狠地说。他自从进了这个世界一直走的是温柔路线,想着波特封闭内心定然无比脆弱。直到此时,波特先露出獠牙,德拉科才恍然——这是哈利·波特!他或许脆弱,彷徨,无助,甚至像个婴儿一样痛哭。但他是哈利·波特!他一日是哈利·波特,一日就不只需要温柔以对。自己难道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么?只有尖锐的碰撞,才能撕碎圣人的壳!

哈利扯着德拉科的领带,德拉科也扯住了哈利的。他用比哈利更大的声音喊道:“你他妈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挖坑埋了,我就是来挖你的!你在墓志铭上写了‘伟大’就以为自己真的伟大了?这种墓志铭虚伪的让人作呕,你知不知道啊!”

禁林似乎突然活了。一片黑压压的生物从中跃出,德拉科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那是黑压压的一群夜骐。就这会儿功夫,波特突然消失了。空气中荡下一张轻飘飘的纸条,像是四年级从火焰杯里飞出来的那张写着“哈利·波特”的纸条。纸条上同样是一个名字——“邓布利多”。


德拉科·马尔福终于见到了看起来最符合常理的哈利·波特。

这个哈利·波特二十岁,举止行为正常,眼睛里是历经沧桑的疲惫。他跪在校长办公室的地板上,办公室里烛火闪烁。邓布利多从画像里哀伤地注视着哈利,斯内普的画像是空的。其他的校长肖像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画框都没有一个。

“斯内普教授直到现在也不肯原谅我。”

德拉科一踏进办公室,哈利就轻声说。

“他一直憎恨我,不止是憎恨我的父亲。你知道么?他爱我的母亲,而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我的母亲不必死。他一直保护我,而我误解他,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德拉科没忍住,开口问道:“那邓布利多是怎么回事?”

“邓布利多么?”哈利抬头看了一眼,“我也不知道。”

“你为他忏悔,却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哈利说,“我只是觉得他应该在这里,但我不知道他会对我说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经常不对我说什么。”哈利说,“邓布利多总是给我选择,引导我但不安排我。他为我准备了路,但我随时可以逃。可是我没逃,没逃的时候,甚至还有点责怪他呢。”

“邓布利多确实是个挺烦人的家伙。”德拉科直白地说,“我不喜欢他。”

“但他为你安排好了一整套救援方案,可惜你拒绝了。”

“好吧。”德拉科撇了撇嘴,“那我就有点喜欢他。”

“可我还是不知道,面对现在这种情况,邓布利多会说什么。”哈利想着,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想了很多,但觉得都不是他会对我说的话。他让我怜悯活着的人,可是你瞧,活着的人都与我无关。”

“于是你就连自己也不要了么?”

“这不恰恰是最无用的东西么?”哈利理所当然地说,“一个人与世界的联系在于什么呢?我在乎的都失去了,那我与这个世界之间还有什么?”

德拉科吹了个口哨。

“这话说出来,韦斯莱和格兰杰怕不是要跪在你的坟前哭了。”他说。

“罗恩和赫敏确实会的。”哈利说,“但是没有我,他们也会很好,不是么?”

“你是以为世界一定要围着你转么?”

“当然不是了。”哈利说,“可是你瞧,谁没了谁不能活?那么有没有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德拉科不满地“啧”了一声。

“女贞路,霍格沃茨特快,礼堂,七楼男盥洗室,天文塔,校长办公室。”他说着,慢慢走到了哈利旁边,也看着邓布利多的画像,“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是来干什么的?”哈利问。

“找你。”

“为什么来找我?”

“你不清楚么?”德拉科向下斜睨了哈利一眼,“公众需要救世主,因此圣人不敢倒下。哈利·波特怕他的朋友们担心,因此连带着对自己都狠辣。我倒是没想到德拉科·马尔福有此殊荣,成了大难不死的男孩心中最后那片柔软之地。”

哈利把目光从斯内普和邓布利多的画像上移开了。他抬起头,看着德拉科,望进德拉科的灰眼睛。

“你来这儿是有目的的吧。”

“当然。”德拉科说。他曲起膝盖,用膝盖抬起哈利的下巴,说道:“某人把自己挖了个坑埋了,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踹倒他的墓碑把他挖出来鞭尸,再往他的墓志铭上狠踹两脚。”

哈利笑了笑。

“那你找错地方了。”他说,“我不在这里,我在可以安眠之地。你知道么?女贞路的碗柜和格里莫广场的卧室,我在哪里都睡不好。”

德拉科眯了眯眼睛,问道:“口令是什么?”

“你猜不出来么?”哈利说,“是我心中那片柔软之地,你知道这片土地叫什么名字,对吧?”


“德拉科·马尔福。”

“口令正确。”

胖夫人的肖像旋开,德拉科·马尔福走进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公共休息室里一片热闹,哈利的朋友们都在这里。弗雷德和乔治在角落玩烟火,西莫、迪安和纳威一起从楼梯上走下来,卢娜等在楼下,塞德里克和秋·张在角落卿卿我我,金妮跟赫敏站在一起,罗恩不安地抹着头发,走过去,科林为他们照了一张照片。

他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公共休息室,从天色上来看,应该是去吃晚饭。德拉科和他们背道而行,上楼。他不知道哈利住在哪里,只好一间房门一间房门地打开查看。格兰芬多的宿舍大同小异,或者说,某位救世主也没怎么参观过别人的宿舍,这让德拉科的寻找多了一些困难。直到,在打开某间宿舍后,窗台上一只雪枭歪着头,响亮地叫了两声。

就是这里了。

德拉科笑了笑,走向唯一拉着帷幔的那张床。

帷幔里,二十岁的哈利·波特安静地躺着,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神情祥和,就像麻瓜故事书里的“爱洛”,等待一个爱人,等待一个吻。

所以救世主到底为什么会看这种故事?那书破的要命,简直就是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唔……从救世主童年的家庭状况来看,这说不定是事实吧?

德拉科坐到床边,先是拨开哈利的刘海,手指细细地抚摸着那道是荣誉也是伤痛的闪电形伤疤。然后他俯下身去,左手的手指探进柔软的黑发,右手则握住了哈利的左手。

一个吻。一个并没有太迟的吻。

哈利醒了。他睁开眼睛,眼睛里是纯然的喜悦。黑夜烟消云散,太阳骤然升起。宿舍的地板破碎,霍格沃茨坍塌,血色世界的哀嚎变成凤凰的吟唱。血雨消失了,遍布鲜血的小路也消失了。德拉科和哈利虚浮在在一片光明的虚无之中,这虚无最终吞没了他们。

长夜已逝,黎明终至。


——THE END

图见 @籾山阿亚 六月九日G图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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