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Chapter 11

蒲熠星匆匆赶到医院，在手术室外见到孤单一个的郭文韬。“手术中”的红灯亮着，蒲熠星走过去问：“转给你那些够了吗？”

郭文韬使劲擦了下眼睛，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哭红了。然后他说话，声音也有些嘶哑：“暂时是够了……”

蒲熠星直接从他手上拿了缴费单看，见到里面还有一张病危通知书，心口不由一堵。他放轻声音问郭文韬：“你爸爸呢？”

郭文韬捏了下拳头，眼泪又落下来：“缝针呢……脑袋被敲了一下，那么长一道口子，流了好多血……”

蒲熠星本以为是郭文韬的母亲病重才急着要钱，又听他说父亲不在身边，想着小孩一个不容易，又怕已经淡下来的关系又引人注意，这才从车库里提了辆不常用的车，看着天晚了点便过来看看。

谁知道这么一听，好像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蒲熠星这才仔细打量了郭文韬。医院走廊的灯光有些刺眼，他第一眼还没看清，郭文韬脸上明显青了一块不说，还有一条口子，他仰着头，脖子上也有两块青。

蒲熠星拧起眉头，目光落在郭文韬的外套上。晚上风凉，他本以为郭文韬是冷的。

蒲熠星问：“贾仁？”

郭文韬摇了摇头，用袖子抹眼睛。抹了两下还是绷不住，蒲熠星就站在他身前，他一把搂住蒲熠星的腰，脑袋抵着他的肚子哭。

“是……是那几个小混混。本来好好的，突然冲进来……先是上来就打我，然后又跟我爸动手，最后……把我妈妈的氧气管拔了……我妈妈……”

郭文韬哭得浑身发抖。快开学了，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医院来陪妈妈说话。医生说他妈妈的情况越来越好，本来有希望这个年底出院，被这样一闹，又下了病危通知单。他一个人攥着病危通知，按着一脑袋血的郭爸爸签了字，又让护士把爸爸拽走缝针，然后一个人坐在这里，给蒲熠星发微信要钱。

如果说家里欠债那段时间他只是心里不安，这一次他终于发觉自己站在悬崖边缘。

蒲熠星轻轻按着郭文韬的脑袋，小心地摸了两下安抚，放轻声音道：“那几个小混混呢？”

郭文韬道：“医院的人报警了，带走了……警察也刚走的，做过笔录……”

蒲熠星伸手往下摸，摸着郭文韬的下巴把他脸抬起来，给他擦了擦脸，然后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就这么坐了下来。

只是小混混闹事？蒲熠星可不这样觉得。如果没猜错，这段日子逼贾家逼得紧了，狗急跳墙，见人就咬……恐怕是他到底连累郭文韬了。他把人保护的人手撤回来，只留下唐九洲震场，一帮人不会来触蒲老大的霉头，但贾家呢？既想警告蒲熠星，又不愿意立刻跟蒲熠星撕破脸，就只能选择郭文韬这个前男友来开刀。他们甚至不用做什么，那几个小混混本就对郭文韬不满，只需稍加暗示，说郭文韬跟蒲熠星已经没关系，他们自然会按捺不住，想要展开报复。

蒲熠星犹豫了一下，慢慢道：“我得跟你道歉，这事恐怕是我没考虑周全……”

郭文韬脑袋还抵着蒲熠星的肩膀，听了这话摇摇头，像个小动物一样在蒲熠星肩头蹭了蹭。

“跟你没关系……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惹了这些事还瞒着家里。上次他们跟到医院我就该告诉我爸，当时就该让我妈妈换了病房，都怪我……”

他刚冷静一点，说到这里哭腔又重了。蒲熠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只能捏了捏他的肩膀，继续给他靠。约有十分钟，郭文韬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他不好意思地从蒲熠星肩膀上起来，揩了下眼角道：“如果我妈妈这次没事……一定要让她转院。你……蒲先生，你有没有什么安全性好一点的医院可以推荐？我……那个……之前贾仁到底赔了多少钱？”

蒲熠星稍微愣了一下。郭文韬有阵子没喊他“蒲先生”了，张口闭口都直接喊“你”。说来奇怪，哪怕屋里有一堆人，郭文韬说“你怎么怎么样”的时候，蒲熠星也知道那是在喊自己。

但今天郭文韬又喊他“蒲先生”。不是蒲熠星错觉，他肯定这孩子跟他生疏了。但眼下这种情况，他总不能跟人家计较，“两个月没见，感情就淡了”？

蒲熠星理了下思绪，温和地说：“钱的事你不必担心，贾仁赔的钱要是用完了我也会帮你付。”他态度坚定，“这事肯定有我的责任，就算你不这么想，这就是事实。”

郭文韬没再说话，但也没再往蒲熠星的肩膀上靠。他跟蒲熠星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蒲熠星忙着联系邵明明确认唐九洲安全，又跟齐思钧说了郭文韬这边的事，没有注意。又半个小时，“手术中”的红灯终于灭了。郭文韬紧张地跳起来，眼巴巴地瞅着门开了，才走上前站在一边问：“我妈妈怎么样了？”

主刀的医生也是听说了今天的事，看郭文韬年纪还小，更觉得他可怜。

“已经脱离危险了。”医生道，“这几天留院观察，换间病房。跟咨询台的工作人员说一声，不要谁打听都告诉，就说没这人就是了。”

郭文韬谢了医生，低头去看妈妈。郭妈妈还昏迷着，郭文韬喊了两声没有回应，又看向主刀医生。医生道：“明天起来就好了。今晚得有人陪床，你爸爸怎么样了？”

郭文韬小声说了郭爸爸的情况，医生不禁有些唏嘘，示意护士送郭妈妈去病房。郭文韬紧紧跟着，一时间也忘了还有蒲熠星这么个人。不过蒲熠星也不会在意，随着郭文韬一起去病房，在门口被警觉的小护士拦了问，郭文韬才匆忙解释道：“这是……是我大哥。不是什么坏人。”

再十分钟，郭爸爸也被送进这个病房了。郭爸爸脑袋叫那几个小混混砸了，头发全剃光缝伤口，包了一脑袋纱布。郭文韬坐在父母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蒲熠星帮不上忙，就在旁边看，看了一会儿，问郭文韬：“医院这边加强安保没什么问题了，你快开学了，你打算怎么办？”

郭文韬没吭声，只看了蒲熠星一眼就把头转回去。但这一眼就看得蒲熠星心惊肉跳——太熟悉。当年蒲熠星的爸爸出事，蒲熠星不知道多少次在镜子里看到这样的眼神。

郭文韬想报仇。他才十六岁，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

蒲熠星心里像是有根弦拧紧了，脑子也飞快地转起来。

“让你爸妈去国外吧。”他突然跟郭文韬说，把郭文韬说得一愣，“我仔细想了，竟然这事有我的责任。对贾家的围剿还在继续，难保之后他们又做出什么。等你父母情况稳定点了，不如就去国外修养，我会派人跟着去，帮他们和人交流，也保护他们的安全。”

离开是非之地是最好的办法。不然家里两个长辈都躺在病床上，郭文韬一个十六岁的学生平时还要上学，再聪明勇敢有力气，真有人闯进医院要做什么，他又能怎么样。就算不会怎么样，天天看着因他而受苦的双亲，郭文韬也难免不会胡思乱想，不如把人送去国外，只把好消息跟郭文韬讲。

“那我呢？”郭文韬轻声问，“我……”

蒲熠星果断道：“你跟着我。”

郭文韬不解地看向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蒲熠星死死盯着郭文韬的脸，“我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我父亲刚死。我想的事情和你差不多，不说感同身受，我完全知道你想、或者你可能做些什么。”

郭文韬垂下眼睛，蒲熠星的声音像雷一样在他耳边炸着。

“违法乱纪的事你一件都别想，继续念你的书，搬来跟我住。这事跟贾仁有关系，他们想用你警告我，我就告诉他们，这下是他们惹火了我。”

蒲熠星说的有点激动，拿了烟叼在嘴里，咬了两下滤嘴，没有点。

“以后放假就跟着我到处走。”他继续说，“住我家里，就当咱俩和好了……就算没和好，我的人也是能随便他们欺负，再拿来吓唬我的吗？”

郭文韬鼻子发酸。

“你想报仇。”蒲熠星索性把话说得更直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跟着我，陪着我，看着我把贾家一网打尽。我也盯着你，陪着你，看着你……让你不做傻事。”他上前两步，伸手去握郭文韬的肩膀，把声音放得更温和了一点，“那几个小混混我上次就查了，虽然不够十八，但也早过了十六，我给你请律师，该他们付出的代价，一点都不会少。”

郭文韬看向他，声音发颤。

“他们拔我妈妈的氧气管……他们几乎杀了她……”

蒲熠星捏了下他的肩膀。

“别这样。为了几个人渣，不值当把自己搭上。你现在能考年级第一，以后没准能考省状元，到时候清华北大都要请你去，你现在为了几个人渣，把自己送进监狱？”

郭文韬又抹了下眼睛，迅速地低下了头。蒲熠星不准，硬是抬了他的下巴，让他仰头看自己。

“听话。”他对郭文韬讲，“还是你又不放心我，想跟我……有点什么？”

这话就是故意逗郭文韬的了。让他一直绷着，他保不准转不过弯，蒲熠星想逗一逗他，好歹让他把脑子里这阵子怒火空上一下。谁知道，郭文韬就这样被他掐着下巴，竟然微微偏头，在蒲熠星的指尖蹭了蹭脸颊。

“好啊。”他说，“我跟你有点什么，你对我再上心一点吧……”他声音软软的，还听得出鼻音，显得十足委屈不安，像是故意在惹人垂爱，“你对我再上心一点，我就会乖了，只要你保证我父母安全，帮我报仇，我都听你安排，好不好？”

一道闪电划过蒲熠星的大脑，他的心开始砰砰直跳，一段文字出现在他的脑海，像是什么背景介绍，或者前情提要。

蒲熠星，年二十四，纯白的黑道老大，见过满地残肢鲜血，也曾在红粉陷阱里七进七出全身而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也没犯任何错误。心动过，谈过恋爱，有成年人性经验，对象：女的。

蒲熠星喉结一动，垂眸看郭文韬。这小东西说了话，性子也野了，正偏着脑袋，讨好地、像一只猫似的，张口就要咬蒲熠星的手，舌头都伸出来一点了。

蒲熠星飞快地收了手，看着茫然的、完全在状态外的郭文韬。他知道这孩子现在情绪不稳，不对劲，但他也不太对劲了。他的心跳得好快，是心动的预兆，和郭文韬相处的画面，跟郭文韬聊微信的界面，每次逗郭文韬时郭文韬的表现……所有跟郭文韬有关的事都在蒲熠星脑子里闪回，他心道：不好，我他妈好像要弯，对象男，十六岁，一小孩儿。

但成年人还是要冷静的，小孩子可以失态，成年人一定要端庄。于是蒲熠星攥着自己的手指，慢慢道：“这也是……小说里看的？”

郭文韬抿了抿唇，总算回了神。他的脸和耳朵迅速红了，对自己刚才疯狂的讨好举止发自内心地羞窘，前头那些危险边缘的想法也被尽数击碎。他看蒲熠星一眼，再看一眼，然后再看一眼，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他在蒲熠星看来，本就还是个小孩。蒲熠星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郭文韬有段时间不会再想什么杀人放火的报仇戏码，但这孩子心里好像还有什么……色情戏码。

跟他住一起，我安全吗？

蒲熠星这样想着。

我安全了，他安全吗？我现在对他来说，是不是不太安全了？

蒲熠星轻轻地咳了一声，张嘴想像以前一样跟郭文韬训话，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你脱光我也不会有兴趣”了。毕竟郭文韬只是试着咬他的手，他都有点心潮澎湃，太打脸了。

“不用你做什么。”他声音有点哑，看着郭文韬的时候，眼睛也有点暗，莫名让郭文韬觉得有点危险了，“你就好好上你的学……还有我再说一次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我说会帮你就肯定会帮，你要是不放心……你也满十六了，你回头签个合同，我买断人才，你大学毕业来我公司上班，前提是你学历还不错……明不明白？”

郭文韬红着脸应了声好，一扭头，却看见自家老爸已经醒了，正瞪着眼睛在看他跟蒲熠星。

郭文韬惊得把手机摔了，蒲熠星嘴里的烟掉了。

郭爸爸的麻药劲还没过，抖着嘴唇问郭文韬：“你……们……刚才……说……的……什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