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econd Second

   

【燃晚】还复故人来·17

第十七章

墨燃听到楚晚宁的问题时,差点便要答是了。

不为别的,九歌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前世他总共见了这神武两次,第一次是他与楚晚宁的生死对决,那之后楚晚宁失了灵核被他软禁,第二次是楚晚宁来昆仑踏雪宫阻他,明明已经灵力全无,身虚体弱,仍召出九歌毁了他的珍珑棋局,而后跌落高空,在他怀里咽了气,死不瞑目。

可是怎么会呢?

就算楚晚宁是那个做抄手的人,可是夏司逆,他寡言却可爱的小师弟,会跟他一起吃古董羹,跟他抢点心,偶尔还跟他斗嘴。小师弟怕高,不会洗衣服,小师弟那样维护他,那样照顾师昧,小师弟……

小师弟有时不愿与人接触,强作镇定以掩盖恐慌,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适与惊惧,面上却几乎不显,一如前世后来的楚晚宁。

为什么?是楚晚宁从前就有糟糕的经历还是……不,只是楚晚宁过于严肃正经,不喜欢跟弟子那样亲昵胡闹吧?

诸多想法只在转瞬间,墨燃立刻便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尚未见识过楚晚宁的九歌,忙道:“金成湖底一事对外未道详尽,只说有人掌握了珍珑棋局,你能说出当时幕后黑手只能以黑子控死物,还说不是我师尊?”

楚晚宁睨了墨燃一眼,收了九歌道:“你这什么语气,质问我?”

墨燃忙道不敢,低头却瞧见楚晚宁还戴着他送的金色兰蝶,不禁去想楚晚宁正常模样戴这个是什么效果,死死咬着腮肉才没笑出来,只道:“弟子不敢。”

楚晚宁不再理他,抬手接住从外面飞回的金色符咒,正是他刚扔出去探查的金色海棠带了结果回来。有异的地点恰在始祖深渊,楚晚宁眉头微蹙,看看墨燃又看看薛正雍,开口道:“我去始祖深渊一探,尊主,劳请你与璇玑带着墨燃去羽民集会的地方。”

薛正雍道:“让璇玑带着燃儿,我与你同去。”

墨燃不同意:“为什么?那人是冲着我来的,我要去!”

楚晚宁不愈理他,他便学楚晚宁先前在修罗境中的招数,用更无赖的语气说:“师尊不带我去,我就偷着去,璇玑长老一定拦不住我!”

楚晚宁怒道:“不知轻重!”

墨燃道:“哪里不知轻重?那人既是冲我来的,岂不是在我身边的最危险?我必须得跟着师尊,师尊最厉害,不会被我拖累牵连!”

这话说的,若换了旁人在此大抵要恼怒。但薛正雍心胸宽大,只要不说他丑就行,璇玑亦是为人和气,听了只说:“还道少主酒后撒娇已是奇景,不料公子也这么粘人。”

楚晚宁又是生气又是不好意思,甩袖道:“你要跟便跟。”而后左右瞧瞧,自顾自走入内室,从乾坤袋取出恢复原本身形的药丸吞下。片刻后,高挑冷峻的成年体玉衡长老仙气飘飘地走了出来,墨燃下意识便去看他的头顶,果然不见那只金色兰蝶,不禁有些丧气。

楚晚宁不知他在想什么,只与薛正雍道:“既然墨燃要与我同去,尊主还是与璇玑一起。”

薛正雍无甚异议,与璇玑一起离开。墨燃跟在楚晚宁后头,望着楚晚宁的背影,心底渐渐涌起一股暖意来。

楚晚宁就是夏司逆,所以,是楚晚宁与他一起吃古董羹,一起过闲暇日,也是楚晚宁跟他抢点心,偶尔斗嘴,更是楚晚宁坚定地维护他,关照师昧。楚晚宁竟然还怕高,还不会洗衣服,还……

墨燃突然想到了什么,唤道:“师尊?”

楚晚宁敷衍地应了他一声。

墨燃便继续道:“那,你那个衣服——”

楚晚宁瞥了他一眼。

“你那个衣服,是不是本来就不用洗?”

楚晚宁“哼”了一声。

“这衣服用的是昆仑踏雪宫弟子闭关服饰所用的布料,冰雾绫。”他淡淡道,“上面附着避尘咒诀,确实本来就不用洗。”

墨燃默默地想了想自己给小师弟洗了几次衣裳,又问道:“那你之前屋里的衣裳……还有那天我看见的时候你洗的衣裳……”

“那几天下雨,那些衣裳或沾了泥水,或落了雨水,我就洗一洗。”

墨燃没再说话,只暗自腹诽楚晚宁那哪是洗衣服分明是给衣服过水。二人到了始祖深渊,楚晚宁折了一枝桃花丢下去试探,确认安全后便带着墨燃飞身掠下。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没有羽民先前所说的那般骇人,不过叫人汗透衣衫,呼吸略有困难。

“倒是我疏忽了……”

楚晚宁轻声说。他素来不爱与人交际,前世知晓了桃花源的钱财规矩,又实力强横不惧危险,总共也只来过三次始祖深渊,对这地方印象不深。因此当羽民说始祖深渊极其危险时,他只当自己前世没有留心,却不想这本就是个谎言。不过黑子混于人群,若是将前来闭关修行的弟子与那些未被操控的羽民都蒙混了……

“师尊,你看。”墨燃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轻声说。楚晚宁循声看去,只见深渊暗处竟有星点红光,他拾步向前,便见得几十个木架星点树立,每个木架上都吊着一个羽民。这些羽民赤身裸体,浑身鲜血,口中还塞着散发刺目红光的凌迟果,延续着他们濒死的痛苦。

“是锁魂阵。”楚晚宁声音很轻,面色却很沉。他行至阵法中央,几乎是不出意外地看见了真正的羽民上仙。她四肢扭曲,咽喉被切,与她搏斗之人显然费了一番功夫。

“应当就是这半年的事情。”楚晚宁道,“我想那人是在我们来之前杀了羽民上仙,再以羽民上仙的名义将所有黑子调来与我们接触。而尚未被炼成黑子的羽民大抵得了不可干扰我们修炼的命令,待我们到了这地方,所听所见皆是幕后之人告诉想告诉我们的,我们便自然被他蒙蔽了。”

墨燃惊道:“那伯父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楚晚宁道:“不会。我先前在饮露阁弹那一曲,已将黑子尽数毁去。来的路上你没注意吗?”

“注意什么?”

楚晚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一路上都能看见被拔除黑子晕趴在地上的羽民,路人或感惊恐或忙于施救。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发现,你都留意了什么?”

墨燃不敢搭话。他这一路上都在把脑子里夏司逆的形象换成楚晚宁来回忆这段生活,整个人堪称心神激荡,眼睛里只有师尊的背影,哪里还有什么羽民。

楚晚宁也不与他说什么,只左右看了看,扬声道:“阁下想必在此,何不出来一见?”

墨燃便警惕起来,召出不归握在手里。便听得窸窣声响,一道稚童声音自半空传下:“楚宗师,你三番两次坏我好事,又大张旗鼓地来寻我,就不怕我还有后手?”

楚晚宁与墨燃皆是抬头上看,便见一个羽民小儿坐在岩壁间的一根树枝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你!白子!”墨燃咬牙。

那羽民小孩欣然抚掌:“若不然呢?我难道会亲身守在这里,等你们来抓吗?”

楚晚宁冷声道:“你若是有那本事,我自然担心。可惜你杀羽民上仙时便耗力不少,连十八姑娘都不能轻易拿下。且你不在此处,不仅是你没有那么蠢,更是因为此时忙于养伤,无暇顾及我们吧?”

羽民孩童似乎颇为好奇,问道:“你就这么肯定?”

楚晚宁道:“自然肯定。”

“哪里来的自信!”

“因为是我伤的你。”楚晚宁凤眸泠冽,说出的话更是寒冷,“你学术尚且不精,棋子被毁必受反噬,此时你若还能勉强动作,便是我本事不精。”

那白子冷哼一声,竟是直接从崖上跌落下来,摔得肢体崩裂破碎。它脑袋拧了一个转,一双血眼直勾勾瞪着楚晚宁,狠毒道:“楚晚宁!你做什么要坏我的好事!”

楚晚宁道:“那要问你为什么针对我徒儿,又杀这许多无辜之人!”

脑袋又拧了一个转,声音却不再那么连贯,甚至嘶哑破裂。便听他道:“宗师何必动怒?不过是要他的灵核帮我些小忙……其实我原本更中意宗师你,同为木灵精华,可惜他灵核更佳……”

墨燃只觉得眼前景象又惊骇又叫人恶心,再听他轻佻地提起楚晚宁,简直一股火烧到了头顶。当即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肖想我师尊!”

楚晚宁被噎了一下,总觉得这句话哪里都不对劲。但不待他细想,那白子便笑道:“世间男子均爱美人,你师尊长得如此好看,我如何不能肖想!”

“你!”墨燃更怒,上前便要去踢白子的脑袋。楚晚宁沉着脸扯住他,复又道:“阁下是为我徒儿的灵核才滥杀无辜?”

白子笑嘻嘻道:“如何?楚宗师为……天下大义……可愿牺牲你徒弟……给我?”

楚晚宁斥道:“痴心妄想!”

白子哈哈大笑,片刻后竟挣扎着向楚晚宁爬去。它面目狰狞,口中喃喃,腿落在地上,胳膊也掉了一只,几乎是蠕动到楚晚宁身前,才终于不能再动,只嘶声道:“你怎知……这些人……不当杀……不过几个……”

施术人显然已是力竭,再撑不住这颗白子。他最后只是勉强地够了一下楚晚宁的衣角,狰狞道:“楚晚宁……你护他……能护几时……”

再无声息。

良久,楚晚宁忽地召出天问,金光闪过,凌迟果俱是粉碎,延续不知多少时日的痛苦终于结束,楚晚宁站在羽民上仙的尸身前,指尖凝出一朵海棠,传音于薛正雍。墨燃瞅了他一会儿,直觉他此时心情奇差,却终是忍不住想问:“师尊?”

楚晚宁头也不回:“说。”

“师尊。”墨燃怀着一点自己也不明白的希冀说,“若真的把我交出去能换他不滥杀无辜……”

楚晚宁猛地扭头,手中天问一挥,狠狠击在墨燃脚边。

“混说什么?”楚晚宁斥道,“你敢有这种心思!”

若是平常,墨燃必不再触楚晚宁的霉头。可他今天偏要较劲,梗着脖子继续说:“师尊教的,众生为首己为末。若是能以弟子一人——”

楚晚宁这下完全转身了。他冷冷地看着墨燃,突然上前用藤柄挑住了他的下巴,恶狠狠地望进他的眼睛。

“你倒是学的好。”楚晚宁说,“但我还没死呢。”

墨燃满眼都是楚晚宁,不禁屏住呼吸,怕暴露自己的心跳声。

楚晚宁又道:“他日你独当一面,我自管不得你。但你一日未学成出师,为天下牺牲这种事便想都别想。没听他说要的是木灵精华的灵核?轮也轮不到你!”

言下之意是宁可自己牺牲,也要护住墨燃这个徒弟。

墨燃眼眶发热,再说不明自己的心思。 眼前盛怒的楚晚宁与前世那个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的楚晚宁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百味陈杂,终是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了楚晚宁。

楚晚宁一怔,下意识想挣开,生生忍住了。

“师尊……”墨燃哽咽道,“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好……”

这么好,他前世却不知道。纠结,心酸,愧疚,悔恨,种种情绪连墨燃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只是突然很想哭,似乎是因为楚晚宁愿意用命护他,又似乎是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抽痛。他一直哭到薛正雍带人奔来,方才红着眼睛退到一边,安静地看楚晚宁与羽民交谈。他一边看,一边想:那个畜生竟敢肖想我师尊,我非砍了他的脑袋!我师尊在幻境里是不是喊我哥来着,我的天,能再喊一次吗?先前说要给师尊做点心了,此番回去便做,万不能忘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九歌,太可怕……咦,九歌?

墨燃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前世生死决战之前楚晚宁从未用九歌对抗过珍珑棋局,是将九歌当作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还是一直在钻研如何对付自己,在那一战时才能施展?若是前者,似乎不符合楚晚宁的性格,若是后者,此时的楚晚宁为何已经会这一招?还有,在饮露阁解决完棋子后,他为什么好像特意地,刻意地,有意地……

“师弟,你……你怎么……你不会是我师尊楚晚宁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把神武吗?”

好像他应该会通过九歌认出楚晚宁,却不该通过九歌认出楚晚宁。

夏司逆有时不愿与人接触,强作镇定以掩盖恐慌,一如前世后来的楚晚宁。

夏司逆就是楚晚宁。

前世在红莲水榭那八年,楚晚宁有时见了他就不自觉紧绷,一双漂亮的凤眸里明明白白写着憎恨与惊惧,脸上的表情却只有不屈的倔强。

前世的楚晚宁被他硬按到榻上,颤抖着,咬牙推他,骂他……

“孽畜!”

墨燃只觉一道闪电从脑中劈过,不禁打了个哆嗦。而那个可怕的念头已经出现在他脑海,盘旋着,绞弄着,几乎要将他杀了——

眼前的楚晚宁,会不会就是前世的楚晚宁呢?


未完待续——

墨燃怀疑师尊重生进度:百分之百

墨燃确认师尊重生进度:百分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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